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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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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星顿住。
云长雍换上个真挚的表情,“我自认是个中痴人,但逢场作戏又是身不由己,夏郎你也明白,不必在意这些过去的事,你我做个琴瑟和谐的神仙鸳鸯罢。”
“殿下,你,你?”韦太尉和其子使了多个眼色,这下已是惊奇得合不上了嘴。
“呵呵。”云长雍如无其事地叹曰,“二十与近千,说来可是有云泥之别呢。夏郎你可在意?”
“臣无怨言。”夏南星答得响亮,惹云长雍别有意味地瞧了他一眼。
越国单骑兵就有五十万,别说百万海上舰队。如今怕只怕,大军从越国出发至汝凌,不打草惊蛇也需整整半月的时间,夏相不清楚越国真正的实力,要反也是孤注一掷之举,以区区手中二十万军力,真可谓有破釜成舟之大勇也。云长雍的跟前目的,便是尽可能地拖延几日,待到成婚之后,怎么说还可将夏相独子夏南星作最后的盾牌。
此刻再看夏相的表情,已是凝重,稍聪慧点的,都听出云长雍讲的不再是姬妾皇夫的事了。
“小时候,我一人独居越国皇宫甚是空虚,便瞒着母亲召了百个少年进宫陪伴。没想到,不出几日,他们之中便有因嫉生恨之辈起了杀戮,没几天,就又死了几个,瞒不下去被母亲知道了。她只对我说了‘惩忿窒欲"’四字,便又下诏送了一千个男人进来。”
云长雍说得轻巧,她从榻上缓缓下来,踱步到殿中,望着东宫外的天,吐出句,“不自量力的人,终是要自食苦果的。最后,我实在无法,就只得。”
“只得怎么样?”一直不出一声的韦天就此时兴冲冲地问,立马招来韦太尉的怒视。
“呵,你问怎么样,碍手碍脚的,”云长雍轻抚了抚鬓发,示意半夏款冬送客,转头注视夏相和韦太尉,“当然是都杀了。”
夏南星自小敬重父亲,他博古通今,锐达明透。可在政见上,他们却从未一致过,父亲的心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的野心太尖锐,而他自己则向往少年风流,仗剑江湖的闲散日子,烟雨竹马,泛寄平生。
父亲和韦太尉父子退下后,他并未走。他看着云长雍慢慢走向东宫西面的溯水阁,便提步跟了上去。
云长雍由着他在后面跟着。溯水阁跃于汴河之上,临水风光无限。入秋时节,极远处晚云高悬,青山隐隐,流水迢迢。
夏南星走近未出声,只是与云长雍并肩站着。他比她要高出不少,云长雍向上看他逆着一层的光。
水声潺潺,岸边杂英芳甸,静静地踏过一两只拍着翅膀的鹤。
风也很静,在树的枝桠间准备着冬眠。
“参加过大典吗?”云长雍良久开口。
“印象中,除了祭祀,汝凌好多年都未有过大典了。”夏南星语气平静。
“恩。”她琢磨着说,声音有些缥缈,“昏礼是第一次。”
夏南星打从心底觉得云长雍有着太多的言不由衷,方在殿上那么锐利的一番指鹿为马,转眼却因为大婚,露出了小女儿的放空情态。
“你曾经问过我选择你的理由。”云长雍说得很慢,“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在大殿上,看到你的那一刻,感觉告诉我,我的选择没有错。”
她又明显顿了下,声音轻了下去,“但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聪明到底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不知这么说越礼与否。”夏南星似是笑了,“第一次听到殿下说了些真切的话。”
她侧过头看向夏南星,道:“战役就要开始了。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夏南星仍注视着远方,“殿下绝不是轻易会束手就擒之辈。不是吗?”
“人总是走上他之前所鄙夷的路。”云长雍语气有了转变,“我总归是不能信你的。”
“臣没有强求的权力。”夏南星恭敬地低下身子。
“呵。不知怎么,你有种想让人相信的能力。”云长雍似是自嘲般地说了最后一句,便一挥衣袖,大步离开了。
天光洒落衬着她的背影,步摇落下一地的碎金。
夏南星回府后,府内已是开始了明日筵席的设置,母亲在厅堂张罗得忙活,他无甚心情,早早便回房歇息。奇怪的是,辗转来去,竟毫无睡意。
他从榻上下来,开窗见父亲的书斋是亮着的,便披衣出门。
“还未睡。”夏相有深夜练笔的习惯,此刻正对烛蘸墨,气定神闲。
夏南星深吸口气,笔直在桌前跪下。
“这是干什么。”夏相仍未抬首,“不要再说些你说了千百次的话。”
“这是最后一次。”夏南星正声,“父亲,这是最后一次。请你收手。”
“哼,没用的东西!”夏相掷笔抬首,隔着桌子怒斥:“瞻前顾后,裹足不前,想要成就雄图霸业就要摒弃了你这种妇孺之见!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
“在父亲心里,社稷江山,家国大业,难道就重要到如此地步。您可曾想过起兵的后果,烽烟四起,群雄并逐,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您以为八大侯国会安于现状吗?他们如今只是作壁上观,等您就范啊!况且韦太尉,也不是可靠之人。”
“哼,我当然知道,老匹夫,要不是他手上的十万大军,此等人,粗俗不堪,不予同伍。”
“尽管父亲看来似有十乘的把握,可我的苦心谏言不会有变。”
“放肆!”夏相呵斥,“我夏凝之二十年苦心经营,怎被你讲得如此不堪!既然你什么也帮不上忙,你就老实给我娶了大皇女,安分守己。”
“您会放过她吗,”夏南星冷然一笑,“定然不会,无用的儿子已是心甘情愿做了棋子,到了没有价值之时,怕父亲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知道就好!给我老老实实盯着云长雍,今日居然在殿上变着相羞辱老夫,蒙骗老夫,那些越国的南蛮子要跋涉到汝凌,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付出代价是早晚的事!”
“家国,家国,没有家,何谓国。父亲怕是误解了雄图大业的真正含义。”夏南星不再看他,利落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