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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叁拾肆 ...


  •   夏南星追着云长雍出来,外头夜幕已下,黑黢黢的,只有极远处的两三盏盈盈的灯火。他看不见云长雍的人影,急得连喊了几声“殿下,殿下”。

      云长雍小跑了一段,风擦着微烫得脸颊和耳朵,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停了下来,喘了会,身后传来夏南星连连的叫唤声。她就定在那里,听着他唤她,不知是走还是停。他的声音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

      大约半刻后,听不到他的唤声了,云长雍方才回过头,只看到面前立着的人影。夜色浓重,她抬起头看他,夏南星的眼睛里都是星星,亮极了。

      “怎么就这么跑了。”他有些责怪地笑。

      云长雍半低着头不语。

      夏南星手上搭着件白色的裘袄,是方才那位白发的妇人硬塞到他手中的,他展开那件裘袄披在自己头上,淘气地摇了摇,上头的貂毛华贵迤逦,衬得夏南星竟有几分女子的美艳,见云长雍看过来的视线,他眨眨眼睛道:

      “怎么,臣美么,殿下”

      云长雍快速翻了个白眼,嫌弃状,下一时间她就被夏南星一把揽到怀里,厚实的裘袄立马将他俩人围了个拢。

      她慌忙间挣扎了下,这密闭的小空间,空气温热得让人窒息。手忙脚乱间,她发现一只贼手磨蹭到了她左胸上方,“你!”云长雍骇然大窘,夏南星现在居然都敢堂而皇之做这种事情了,她扭了几下,却一一被夏南星禁锢住。

      他一直笑嘻嘻的,半拥着云长雍,靠着她的右耳说话,将手放在云长雍锁骨和左胸的中间。

      “听。”夏南星轻声说。

      云长雍反复挣扎了几次都没成功,便顺从地让夏南星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听什么?”她不甘心地回道,“是啊,我现在心脏跳得好像快要爆炸了?”

      “嘿嘿嘿。”夏南星笑起来,笑声似在胸膛间回响起来,蹭得云长雍痒痒的。

      笑后是一段小小的沉默,夏南星再开口俨然已是认真的语气,

      “不止刚刚,我听到了,很久以来我都能听到。”他正色,似是有些紧张,微微松开云长雍,两人方才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殿下的真心。”

      听罢,云长雍愣了长久,觉得自己四肢都要僵硬了,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纠结,因为她都不敢看夏南星了。

      夏南星很少看到云长雍这么手足无措的模样,他抚了抚她被裘袄弄乱的鬓发,果断把她按进怀里。然后像是故意似地左右挪了挪云长雍的脑袋,嘀咕着“这里 ?不对,好像是这里。”

      “啊,啊,干嘛。”云长雍的头发被扯到。

      他温柔地将她拥得更紧了,云长雍准确地靠在他的胸前,

      “来,现在听听我的。”

      云长雍贴着夏南星的胸口,听着,跳得好快,真的,一下一下,不一般的节律,她沉静地听了会,不禁笑出了声。

      “殿下笑什么。”夏南星见她偷笑的模样纳闷。

      云长雍这时双臂圈住夏南星腰,吃吃地继续笑,

      “怎么办,我觉得你的心脏也跳得快爆炸了。”

      “哪有,你跳得更快。”夏南星狡辩。

      “有么,明明你快,你自己摸摸感受下。”

      -----

      白发的妇人疑惑地走回了羊角辫女童的屋子,她慢慢地踱步到位上,开口:“卿卿,不觉得那位公子眼熟吗?”

      “呵呵细娘,二三十年都没见到外人,但凡看到个人,都会觉得眼熟的。”女童盘腿在榻上打坐,神情平静。

      “方才给他们送了点吃的和穿的。”细娘接着道,还是副思索的神情。

      女童轻笑了声,她的嗓音尖细,显得笑声格外嘶哑,“你倒是热情。”

      叫卿卿的女童还是闭着眼运着功,脑中浮现出那对小恋人儿的模样,突然想到些什么,她猛地张开眼,伶俐地看向细娘:“在替他们换衣裳的时候,那位公子的耳后,你记得么,似是有个十分小的印记?”

      细娘眯了眯眼回忆起来,那对凝绿的翡翠耳坠徐徐地摇动着。

      是个什么图案呢,在那位公子的耳后,眼生又是眼熟,印记大概只有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匆匆瞥过一眼十分难回忆起。

      二人皆是陷入了思索。

      半刻后细娘和卿卿皆倒吸了口气,默契地看向对方,颤抖着嘴唇嚅嗫出两个字,

      “黑莲,没错,是一枝黑莲啊。”

      “呵。”细娘重重地跌坐在榻边,她抬头遥遥看向卿卿,苦笑道,“这辈子,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能看到我黑莲军的标志。你和我,已经老得够糊涂了。“

      “是啊,那是黑莲军的标志啊。”女童呐呐几声,曾几何时,她们也是那样为这个标志自豪和骄傲,世事境迁,那些岁月竟早已是隔岸红尘,埋在心里埋得太深了,连那个不可能会忘记的标志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

      细娘脸上挂下一串泪来,衬着她银色的盘发和鲜红的口脂,几分凄凉和惨淡。

      “不对。”女童质疑道,“那是黑莲没错,但他不是黑莲军人。”

      女童从床榻上跳下,她个小但腰背挺直,容颜稚嫩,眼神却又冷静谨慎,小小的身躯似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她指着细娘又指向自己,道:“我们,你跟我,我们同是黑莲军人,但我们耳后没有那个标记,那时候的黑莲军没有人有那样的标记。”

      细娘点头,但随即反驳:“三十年过去了,规矩也许是变了。”

      “变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女童冷笑,“黑莲军与越国同一年设立,四百年根基,一代代传承,规矩哪是说变就变?”

      “那他是谁?他能够是谁。”

      ------

      云莞斜靠在软榻上,手持着书看得入神,榻上垂着金玉珠子和碧玺镶嵌做的隔断,外人隐约可以透过那浓重的装饰,一窥她风韵犹存的面容,那是张经历了岁月的洗练越发隽永和美丽的脸。

      突然听闻屋顶几不可闻的轻功掠过声,一转眼,密探已翻窗入户。

      “怎么样。”云莞悠悠地开口,“比我想得晚了点。”

      密探似是迟疑了下,没有回应。

      云莞从榻上起身,厉声:“夏南星没死?”

      “…”密探迟疑了下,“殿下帮夏南星用手臂挡了一箭,如今两人皆失踪了。”

      “什么?!”云莞大怒,一把把书简掷在密探脸上,“你再说遍?你说殿下怎么了?”

      “失,失踪了。”密探紧趴在地上,“黑莲军已经全力展开搜索,只是柴桑本不是什么大地方,找了一宿都没有发现二人的踪影。”

      云莞冷冷地望向飘来靡靡之声的燕平殿,轻轻哼了声,笑了,她从袖口掏出越军的虎符,“夏凝之的儿子还算有点能耐,连你们的殿下都被玩弄了呢。去,把渤海湾上的大军全数调入,明儿天亮前,包围汝陵,另叫青卫、左仟、全风几位将军来见我,今晚,就活捉了延夏的皇帝。”

      “是。”密探应完便鬼魅般消失了。

      当晚,据民间传言,正在酒池肉林中逍遥的夏王,也就是夏凝之,被破门而入的越国禁军当场逮住,赤条条地与他的一干美人们一起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早就听闻南越国兵强力盛,对汝陵虎视眈眈,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能占领了皇宫。本以为与延夏结盟的东凉会有所表态,但所有的东凉兵力整晚皆按兵不动。

      又闻,夏王被越国的几大将军羞辱,赤着身子吊在梁上。百姓间说起皆是嗤嗤的嘲讽声,这一夕一朝,仅存了三个月的延夏朝就在民间各种传闻中难堪地过去了。

      ---

      在千里外的柴桑,消息还未传及。柴桑城外两条奔涌的江河,水面湍急汹涌,江面上的夕阳沉郁恢弘,天空似乎垂极低,火烧云连绵相接,团簇着,裹着金色的刺眼的光,这光像是要冲破盗骊的心扉一般。

      她平躺在江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仰望着无边的天际。衣袖和裙摆展开,几乎覆盖住了石头的表面,她黛紫色的衣衫显得格外晦暗,远望过去,像是只破碎的、回不了家的蝴蝶。

      这是夏南星和云长雍消失的第二天晚上,柴桑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了,一小部分人马已被派到周边的山岭区搜索。到底是死是活,活着或死了也得有个踪影,但他们就是不见了,是又中了幻境,或是被他人劫持,还是私奔逃跑了,种种可能性在她脑中翻滚着。

      远远的,盗骊感到有个白色的身影走近,余晖下,他的身上落满了斑驳的光影。

      李臻月将盗骊的衣衫收到她身侧,径自靠着她在石头上坐下。他没有戴幕幂,单臂搭在支起的腿上,江边风大,他的白袍猎猎吹起,盗骊睨了他一眼,觉得姿势真有几分潇洒。

      他也不理她,只是陪她坐着,挡住了风口。盗骊躺在他的影子里,准确地看清他在夕阳中的侧脸剪影,无端也是透着凝重。

      盗骊莫名觉得比方才安心了点,便不自觉地阖上了眼,她已经有两宿没睡了。恍惚中,感到额头上有双手的小心触碰,手有点凉,碰到她的额头停顿了会,便快速地离开了。盗骊睁开眼,对上李臻月的视线。

      “烧退了。”他轻描淡写道。

      “嗯。”

      “会找到的,殿下和侯爷。”

      “嗯。”

      良久。直到暮色下来已占据了视野所及,星星都上来了。

      李臻月开口,“你…”

      “什么?”盗骊讶异这突然被打破的平静。

      “没什么。”觉察到她的警惕,李臻月马上收口。

      盗骊侧起身子,单手支着脑袋,轻推了下李臻月,“最受不了话说一半了。”

      他在风里微微转过头来,有些凌乱的长发,“越国人都似你这般有始有终,善尽职守吗?”

      李臻月说得意味不明,盗骊也不甚明白,她像是思考了一会,回道,“我也不是善尽职守。只是习惯罢了。”

      他这次认真地看向她,眼中带着温柔的询问。

      “不知你有没有。”盗骊径自说着,“从你懂事起,便只为一个目的活着,只看着一个人活着。对于我,我是这样活过来的,殿下是我的全部。

      我只看着她活下去。”

      李臻月清楚地看到盗骊的笑容,浅浅的却如此真切的笑容,她说得笃定和平静。

      “殿下不是谁谁谁,不是至尊,不是姐妹,不是朋友,不是任何一个谁。她是,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即使放弃生命?”李臻月问得自然。

      “当然。”

      李臻月看到盗骊下意识的回答和闪闪发亮的眼睛。

      盗骊觉得周遭有些冷了,便往李臻月边上靠了靠,她轻轻地回了句,“任何情况需要我死,半刻都不会苟活。”

      这句话散在了江水奔涌的上空,直飘到了暮色极远的地平线处,随着江水流向了东边的大海,也同样落在了李臻月的心里,这是句怎么样的话,他到了很久以后才真正地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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