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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叁拾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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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凝之光着上身,下身仅有一条遮羞布围住,四肢被粗绳五花大绑地吊在大殿中央,四周的太监宫女都遮着嘴咯咯笑着看。
他对于自己如何在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这件事还未明白过来,门口便来了四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有老有少,个个都意味深长,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盯着他的神情淫邪而露骨。
为首的男子示意了下太监宫女,下人们都悉悉索索地鱼贯而出。四人中年轻一点的男子剪断了绑着夏凝之的绳子,他兴奋于终于不再被吊着,双腿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声音响脆,没想到下一刻,四周已被四个男人围住。他们嘿嘿地笑着,一个大概有七旬的老头挑起夏凝之的下巴,啧啧两声,一把剥下了他身上仅围着的遮羞布。
“你,你们要干什么。”夏凝之终究明白过来,眼神涣散,口齿混沌,拼命挣扎却是毫无作用,“谁,谁命令你们这,这么做的。”
“啊————”
“救——救命——”
大殿外三层被越国禁军守住,所有的延夏大臣都跪在大殿前的广场上,听着里头惊心动魄的声响,个个吓得颤颤巍巍,面如死灰,时不时就有吓得失禁的大臣被抬出去。
云莞摇着羽扇,坐在广场正中的步辇上,怡然自得,吃着手边的点心,喝着捧上来的茶。
在她位置的右边,坐着的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传说中神秘的东凉君主,他二十上下,长相俊俏,此时手中正把玩着训狗用的玩什儿,聚精会神,不亦乐乎,完全不知大殿内发生的所为何事,他呵呵地笑着,时不时又瞅瞅云莞两眼,露出天真的笑容。
好一个让人称心如意的,傻子。今日绝对是云莞她此生的纪念日,得意畅快极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施暴之人的肮脏下作的污语,大殿中也不再传来起初的鬼哭狼嚎,而是断断续续的嘶吼声,像是森林深处奄奄一息的豺狼。广场里的大臣被陆续抬出去了一大半,云莞手一挥,又示意把他们都抬了回来,下人们又兜兜转转把那些人抬进来。她环视四周,好,这下人又齐了。
“开门。”云莞吩咐道。
大殿的门被缓缓打开,外头的光刺眼,夏凝之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强烈和耀眼的天光。
门一被打开,所有原先匍匐在殿外的人都出于好奇,伸着头争先看殿内的情景,戴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恐惧或惊奇,兴奋或无措。
那四个施暴之人已是退下,只剩夏凝之趴在大殿中间,像一块厨房里用旧用烂的抹布。
满座啧声四起,太监宫女脸上都充斥着嘲讽和恶心。这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体都似在嘲笑大殿里那下作的东西。
云莞仍旧坐在步撵里,遥遥俯视着殿中之人。
夏凝之希望自己是已经死去了,四起的啧声像是摆脱不了的蝇虫,嗡嗡嗡嗡令他眩晕,但耻辱和恨意支撑着他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是谁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远远的,有人从位上缓缓地下来,金履长裙,步步莲花,走近了,走近了。
夏凝之强撑着看上去,在大殿外照进的炫目光影中,他实实在在看到了云莞的脸。
像是一道迅疾的雷电披头而下,他面朝地摊倒在云莞的脚边。
“不用跪得那么虔诚。”云莞的声音悠悠响起,“二十多年未见,一见我就跪,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李眠,李眠你在吗?快点过来看!”她唤道。
很快,那个东凉的傻子君主就在众人的注视中蹦跳着跑进了大殿,一见地上的夏凝之便哈哈大笑。
“莞夫人,莞夫人。”李眠将训狗的小物什一把丢在夏凝之脸上,惊喜地叹道,“这家伙的姿势是在吃/shi/吗,哈哈哈哈,是要吃/shi/吗!!”
“哦,陛下你是想看这人吃/shi/吗?”云莞兴致盎然,她扫视了四周,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快来人,没听到我们东凉的君主想看夏王吃/shi/吗?!”
夏凝之一把老骨头,全身每个细胞仿佛都在愤怒地嘶吼。
半刻后,几个太监捂着鼻子挑着什么从边门进来,为难地看着云莞。
她瞟了他们一眼,道:“是东凉君主想看,别的大臣们,这次就算了吧。挑进去,关上门,让东凉皇帝尽兴看个够。”
身后的门缓缓地又合上了,里面响起李眠雀跃而天真的声响。
云莞端正好姿态,踱步到所有的大臣跟前,当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叩着地。
“我想说的,首先,延夏还未亡国。短期内也不会亡国。”
此话一出,当下哗然。
云莞笑道:“你们的夏王可没这么快死,没死怎么算亡国。”
“启禀郡主,逐月的君主也还未死呢,中了很重的丹毒,现在疯疯癫癫的。”一个大臣殷勤道。
“哦。”云莞挑了挑眉,煞有其事道,“大人说的可是我从前的夫婿啊,那是真是故人啊。”
“啊?”那个失言的大臣恍然醒悟,当下骇然,全身抖得像是筛子一般,“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死什么死。”云莞从袖中抽出羽扇,轻启缓摇,“谁,都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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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呕——”身后的殿内接连传来作呕之声,连着味道让场内之人崩溃。
云莞也觉得恶心,但她的痛快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她吩咐道:
“以夏王名义宣召,延夏尚为亡国,只是短期内,国体由我大越军队来守护,由我来执掌朝政。夏王身子虚弱,移驾偏殿修养。”
“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再次匍匐,虔诚得像他们匍匐他们从前任何一任君主一样。
“呵呵,你们这一朝廷的人,也真是可爱。”云莞笑得尽兴,她素手指向大殿的方向,“里面这场戏,你们就替我听完罢,呵呵呵呵呵呵。”
说完,她便一步一挪地独自走远了。
云莞迎着太阳走着,光线越是刺眼越是令人清醒,她登上了这宫内的最高处,后山的半角亭,此处正能看到正殿的全景。这日微风暖煦,天朗气清。一切都是那么柔和。
有枚笑意绽放在她的嘴角,她笑着,对着遥远的远方,正色道:
“父亲,母亲。二十六年了,这笔债他们才刚刚要开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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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细娘与卿卿在菩提榕下煎茶,手边的泉水喷涌,四周茶香四溢。
那对小儿女从房间携手出来,相视而笑,欢喜的样子着实令人羡慕。很快他们便发现了榕树下的主人,马上大步径直走来。那位女子走在前,步履平稳姿态端庄,男子半个身位跟在其后。
细娘停下手中的活儿,“起得真早啊,二位。”
两人皆微微倾身行礼,男子首先开口:“多谢主人家的恩情,我们误入此境,打扰二位,实在是抱歉。”不卑不亢语调轻缓。
“何来打扰。”女童开头,她细细打量着夏南星,“我两隐居于此,几十年来琨山都未曾有世人进来过。你们能进来,自是有机缘。”
云长雍和夏南星皆不动声色地抬头打量了眼看来只有十岁光景的卿卿。
“呵。”卿卿见这两人连好奇都能保持着克制的礼节,笑了出声。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细娘开口,她风韵犹存,细看能描绘出年少时的美好姿容。
云长雍再次行了个礼,莞尔一笑,“没什么大碍。多谢相救。”
细娘见云长雍的视线飘散到漫山的茶地里,从身后拿出一小个提篮,“这里都是琨茶,姑娘有兴趣,可以自己试着去采一点,晚点这边来吃茶。”
云长雍手快地接过提篮,拍拍夏南星便轻快地走下梯田去了。
只留夏南星一人在树下。
卿卿示意夏南星坐下,移一小杯茶在他跟前。
“多谢。”茶香清冽,夏南星呷一口满腔舒畅,“好茶,好茶。”
“可问公子何方人士?”卿卿想仔细端详一下夏南星耳后的印记,没想到被他的长发遮盖住。
“在下夏君临,汝陵人士,夫人来自越国。”
“哦?”卿卿一丝惊喜,“那位姑娘是越国人?”
“正是。”
细娘看着夏南星的面容,柔和细腻中不乏明朗英气,五官竟是出奇地与某位故人神似,就连语调都透着奇妙的相似,她将视线慢慢挪向卿卿,见她也是略有所思地看过来。
“公子可想尽快离开琨山?”卿卿说得似是漫不经心,“你们可能不了解,这里可不是那么轻易能离开的地方。”
“自然。”
“那诚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可好。”
夏南星点头。
“夏公子可曾听闻过黑莲军?”卿卿单刀直入。
“越国的精卫军。”夏南星没料这古怪的二人的问题也是与越国有关,故作轻松地应道,“天下谁人不知呢。”
“这外面,还是逐月一国独大吗?”细娘终于开口,神情略显黯淡。
夏南星停顿了下,见她二人的神情,避重就轻回:“南北的局势并未改变,南边的越国虽强大繁盛,但与北边几十年来仍旧维持在和平状态。”
语罢,细娘和卿卿二人皆是副松了口气,嘴角含笑的样子,夏南星忖度这两人应是越国人士。
“另,不知公子知不知晓多年前的江湖四使?”
夏南星越发警惕,这二人居然提到了三十年前叱咤江湖的四使。
见他未有反应,两人难掩失望。细娘端起一盏茶,轻启杯盖,安慰身边的卿卿道:“也是,都多少年过去了,公子年少,文采风流,不知这江湖上的风雨是可以理解的。”
“诶,幽冥那家伙,也不知如今在何处。”女童叹气,说得心有不甘,“我们几人,如今也只有他还在尘世间了吧。”
夏南星心中大震,没听错的话,方才她提到的是‘幽冥’,莫非指的就是…
“他也活得不痛快吧,因为那块该死的昆玉,除了剑柔,我们这三个都成了生生不死的怪物,不管是尘世还是陌路。呵呵,你我算还有个相伴,他就凄清了。”细娘自顾自说得动情。
“二位所说的‘幽冥’可是四使之首的‘幽冥使者’?”夏南星又听到了‘昆玉’二字,回想这二人说这边是‘琨山’,以及对他的种种询问,心中慢慢有个轮廓清晰起来。
细娘眸中精光一闪,翡翠耳坠在脸庞闪耀,“你知道他?”
“二位可是四使中的细娘和卿卿?”夏南星起身,走到她们跟前行了个礼,问得直接。
“啪”。只听二人下一刻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盯向面前的夏南星。
“你到底是何人?”卿卿语调尖细,“剑柔是你的什么人?”
夏南星心中疑惑,她们口中的剑柔怎么会与他有所干系,为何又不问幽冥是否与他的关系,他沉着回道:“家父常年研究兵书,所以我对江湖之事也是略有耳闻。只是二位说的四使之一的剑柔,与在下毫无干系。”
细娘瞧着夏南星望过来的面容和神情,轻笑了声,心中已是笃定,“呵,公子博文广志,居然能猜出我二人。”
夏南星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他不动声色地道,“小生有幸,能够拜见传说中的人物。”
“你们是如何也被昆玉封禁于此?”细娘问。
“您是说,这里,琨山?”夏南星当下了然,原来他与云长雍是被那块昆玉吸入其中。
“不瞒你说,我们在这,可是快三十年了,不老不死,全部的功力皆被封印。”卿卿苦笑。
“那,如二位所说,另外的两位使者,幽冥和剑柔,他们还在外面的世界?”
细娘看了夏南星一眼,摇了摇头,“剑柔早死了,在我们被封锁在这里之前。至于,幽冥,他功力比我们要强得多,他仍旧‘活着’。”
“呵呵,活着?”卿卿讥讽地嘲弄道,“你确定‘活着’就是真的活着么?我们,除了剑柔,三人早就是不死不活了。”
原来除了那位剑柔,剩下的三位使者皆被昆玉所控制,两位封禁于昆玉内,只剩幽冥,也就是李臻月,摆脱了肉身的封禁,但相同的,他们的岁月都已是全然静止,成为了不老之身。怪不得李臻月对于他的昆玉如此执着,想必是为了破解他自己身上的禁封,也是花了十成的力气,不惜乔装打扮成与他容颜相似的伶人来到汝陵。
幸好细娘和卿卿并不知晓夏南星与这块他从小佩戴的昆玉的间的缘分,他不禁又想起,云长雍受伤后他们被黑莲军包围的情景,昏暗中,他额前发光的昆玉和突然异变的天色,这块玉,到底是存在着多少的秘密呢。
“你说你是汝陵人?”卿卿突然提声问。
“是。”夏南星答。
“不,你不是。”卿卿立马否认,望向细娘,发现她也在朝她认同地笑着。
“前辈何出此言?”夏南星诧异。
“你的右耳后是否从小有一枚黑莲的印记?”细娘开口。
夏南星蹙眉,停顿了会,“是的。”
“那你就不是,你不可能会是汝陵人。”卿卿斩钉截铁道。
夏南星不禁一愣。
此时,云长雍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挽着那个小竹篮,满篮鲜嫩碧色的茶苗,她拍了拍夏南星的后背,“跟主人家在聊些什么呢,这边的茶真是顶好,在越国我都没见过如此好的。”
细娘和卿卿皆看向心情大好的云长雍,招了招手道,“承蒙姑娘喜欢,来,吃茶罢。”
夏南星见这情景不宜再追问,便接过云长雍手中的竹篮,牵着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