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女追郎记》靡恩

3、第二章 痞少

　　痞少表面上看来，一点也不痞。

　　他常穿一件竹青色的长袍，黑发如墨，眼眸闪亮，经常出入各种烟花之地，风流场所，就如同所有的翩翩浊世家公子一样。

　　但是，如果你以为他是好相与的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专喜欢挑刺，不管你是朝廷大员还是江湖逸士，天朝老子还是街边乞丐，只要他看你不顺眼，都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碰上他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会为难你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家伙，明里暗里惹下仇家无数，却仍旧在江湖中活得风生水起，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去向何处，只知道他飘荡四方，不时就能听到他让人或捧腹或唏嘘的轶事。

　　如今，这个江湖传闻中传奇一般的人物，就坐在无名馆二楼的栏杆上，背倚着一根廊柱，笑嘻嘻地调戏着无名馆中最有名的美貌小倌白衣：“原来小白这么关心我啊。”

　　白衣脸色瞬间绯红，佯怒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小白！”

　　男子嘴角眉梢都挂着无辜而欠扁的笑意：“小白，既然你那么想我，为什么见到我还要生气呢？”

　　说罢，男子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衣袂飘飞，如墨般的黑发飘逸地散开，落地的瞬间对着白衣粲然一笑，微微上翘的桃花眼眯起，白衣看得又是一阵怔忡。

　　男子几步掠到白衣面前，伸手在他如玉般莹白的脸颊上掐了一把：“虽然你长得很美，不过本公子只对女人有兴趣，对不住了。”

　　白衣没有回答，痞少只觉得眼前两道雪白的影子交织，下意识地足尖点地，飞身后退，才看清方才眨眼之间白衣已经打出了两个耳光。

　　“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还用这么娘的招数？唉唉，真是可惜了。这样不但没人敢嫁你，恐怕也很少有人敢娶你了。”痞少一脸欠揍的惋惜之意，煞有介事地摇了摇脑袋。

　　白衣的脸更红了，正欲辩解，却见痞少身形一晃，已经悠然地坐在了雪止对面，翘了个二郎腿，转过头对白衣道：“小白，咱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比如说，都叫这个家伙雪人。”

　　一直在抚弄骨牌的雪止抬起头来，淡淡睨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想我，不过这眉目传情的我可受不了。”痞少调戏完了雪止，转头对白衣道，“小白啊，你知道雪人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摆骨牌不？给你三次机会来猜，猜对了准你请我吃饭，猜不对准你请我吃一个月无名馆宋大厨做的饭。”宋大厨名叫宋雪鸿，是无名馆的招牌厨师，被誉为江湖第一神厨，只是性格有些奇怪，据说朝廷的人请他去御膳房，都被他拒绝了。他平时很少亲自出手，只有碰上格外尊贵的客人才会下厨。

　　白衣瞪了他一眼，想要不理会他无理取闹的要求，却又实在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不由在那里踌躇起来。最终一咬牙一跺脚，猜就猜！

　　“之前我也问过，不过他都不肯说……因为他在等人无聊？”

　　痞少一手托腮，无辜无害地笑：“好言情的说法，不过不对。”

　　白衣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才道：“他是这无名馆的老板雇来看场子的？”

　　说罢又自己摇了摇头：“不算不算，这次不算，没有人能雇得起雪人的。”

　　“嗯嗯，不算就不算。”痞少轻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白衣又猜道：“难道雪人是这无名馆的幕后老板？”以他对雪止的了解，还是这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

　　痞少没有回答他，对雪止道：“雪止啊，你跟小白说说，他猜得对吗？”

　　雪止抬头看了白衣一眼，淡淡道：“不对。”

　　“只有一次机会了哦。”痞少坏笑道，“一个月宋大厨做的饭。”

　　白衣的气势比之前弱了些，走到雪止所在的桌子旁边，把骨牌挨着拿起来观察，只见这些骨牌都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其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难道说……雪人，你在这里给楼里收集情报？”

　　“猜完了？”痞少依旧托着腮，眉毛挑起，笑睨着白衣道。

　　白衣犹豫了一番，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愿赌服输哦，不要后悔。”

　　白衣咬了咬嘴唇，又迟疑了一番，才道：“愿赌服输。”

　　“好。我来公布答案。”痞少墨玉般美好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白衣，看得白衣心扑扑地跳了起来，“真正的原因是，他跟我打赌打输了，所以要在这里玩上三年的骨牌。”

　　“哈？是这样的吗，雪止？”白衣一脸错愕。

　　雪止头都没抬，简洁答道：“是。”

　　白衣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雪止是雪衣楼的四当家，出了名的心思缜密，怎么会轻易答应别人打赌？还打输了？还要在这里一待三年？

　　这时，痞少的话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月，宋大厨的饭，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白衣抬起头来，看到痞少一脸诡计得逞的孩子般的笑意。白衣无奈的垂下眼睑：“知道了。”

　　心中淡淡感慨，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时候像野兽一样狡黠，有时候像孩子一样纯真……还有的时候，像神祇一样仁慈。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这都不管，反正自己的这颗心算是搭在他身上了。从三年前，就搭在他身上了。

　　“给你三天的时间，我三天后就要吃到宋大厨的饭哦。”痞少自然不知他心中的心思，只是笑嘻嘻地道，“我先去找丽姨聊天，否则她明天看到我又有的念了。”

　　说罢，便纵身飞到了三楼的连廊上，回过头来对着楼下的二人粲然一笑，才转身离去。

　　“如果你不扮作男妆的话，追起他来会简单得多。”雪止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衣回过头来，微笑：“如果真心喜欢的话，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那个人。”

　　雪止温润的棕色眼眸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白衣终于泄气，坐到方才痞少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好吧，我招了吧，我跟胭脂那丫头打赌打输了。比你好点，我需要扮男妆两年，现在才扮了十个月。我等不及了，万一有人比我先下手怎么办。”

　　雪止似乎轻笑了一声，白衣幽怨地看向他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笑声是她的错觉一般。

　　“祝你好运，我先去歇息了。”说罢，雪止便一步步地走上了楼梯。

　　白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痞少走在三楼的连廊里，一个红衣丽人迎面走了过来。不同于寻常勾栏女子的风流妩媚，她身上带了一种冰雪般淡漠凉薄的气息，衬上她清丽脱俗的容貌，痞少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来。

　　觉察到痞少关注的目光，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快步离开了。

　　痞少竟克制不住自己，往女子的背影看了过去。虽然流连烟花之地，痞少却只是喜欢那些风尘女子的才情，喜欢与她们谈酒论诗，他见过很多女子，豪情更胜男子，是很值得信赖的朋友。没有人知道，花名在外，几乎与这江湖中的所有名妓都有很好交情的痞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女子，甚至，他从来没有与任何女子同床共枕过。

　　刚一来到丽姨门前，门就从里面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无名馆的鸨母丽姨，她身材小巧，徐娘半老，一颦一笑都带着只有成熟女子才有的风韵，巧舌如簧，八面玲珑。

　　“我就猜你该来了。”丽姨嘴角勾起一丝勾人的笑容，将痞少引进了门里。

　　一进门，痞少便大力拥抱了丽姨一下。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欲，更近乎于亲人之间的拥抱。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早在痞少的少年时代，丽姨就给了他许多的照拂。痞少的思维方式、行事方式的形成，都与这个在勾栏之中摸爬滚打的女人脱不了关系。

　　“你来得可真是及时，后日就是无名馆的争妍大赛了，早来一些，正好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景儿。”

　　“那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能少得了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好像还是丽姨你教的吧？”丽姨坐在藤椅上，痞少边为她按摩肩膀便笑道。

　　“得，你还是不要让我背黑锅了。我只是偶尔那么说了一句，谁知道就让你拾了心里去，整天给我不学无术，四处闲逛。”

　　“这是少年时必要的阅历，想循规蹈矩等老了有的是时间，现在就该四处看看。”

　　“这又是谁说给你的道理？”丽姨温柔地微笑。

　　“丽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就不能自己悟吗？”

　　“能，当然能。不过，这句可不像是你的语气。”丽姨轻笑。

　　“唉，这都骗不了你。这是我念家嫂子教给我的。”

　　“那个神偷苗空空？”丽姨侧脸问道，“她道理倒是挺多。”

　　“嗯。我跟她最合得来，别人都太正经，没意思得紧。”痞少笑道。江湖中少有人知，痞少的真名其实叫朱小飞，是无妨堂的创始人之一朱格非的遗腹子，却不爱医药，更不愿继承前人的事业，从年轻的时候便独自行走江湖。

　　“嗯。”一丝别样的情绪在丽姨妩媚的脸上一闪而过，转眼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