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良辰》记叙文

6、小快乐

　　韩良辰是被铁轨规律性的哐当声吵醒的，也不算吵醒吧，她一向浅眠，之后便再无睡意了。
　　失眠吗？韩良辰嘴角微上翘，几不可见的嘲讽。以为好了的，重新开始了吗，失眠？似乎也因为他失眠过，兴奋得，幸运得，难过得，伤心得。
　　虽然，韩良辰能够成长到至少看起来正常的程度，就是因为她的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绝，以及掩埋过去记忆的能力。但是，她却允许有宋孜辰这个例外。她想，大概因为宋孜辰带给自己的，不单单是痛吧，还有快乐，放纵到堕落的极致快乐。所以她向来不回避，甚至有时是带着回味的心情翻检这段感情的。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国家，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那么那也算是段异国情吧，她笑。
　　那时，韩良辰到美国快到一个学期，整日忙着看书跟项目做研究和接兼职，根本无暇顾及旁的，而那华人学生的聚会已经是一月一聚了。她向来疏懒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即使那样简单的寒暄得来的便是大量的方便，但她还是选择自己慢慢努力慢慢适应，那样简单的日子亦让她觉得知足不已。不过，她毕竟长者一张东方人的脸，而她所在的学校也并不大，而且是女校，所以刚开始还是不时有人约她一同去聚会，可是约的次数多了，她给的答案始终可归结为拒绝，人家也就知道她是真不想去，自然不会强求，大家各自都尊重彼此的生活方式。
　　但就在那个学期末，大家都忙得昏天暗地准备期末考试时，她突然就收到一张除夕的聚会邀请函。她本来就没打算参加过那样聚会，所以也没当回事儿。若不是觉得那张邀请函做得精致，那张邀请函就该在垃圾堆里了。不过，这邀请函却让她的舍友看见了，一个来自西班牙的女孩。她与韩良辰的性格恰恰完全相反，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又是另一个什么协会的主席，生性热闹，热爱各种party和集体活动，在MIT有个一位活力四射的男友，与韩良辰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素来以国际友人的身份与韩良辰相处，关系说不上亲厚，但看起来也没那般冷漠疏离。她一看到那张邀请函，立马就要求韩良辰参加时带上自己。韩良辰虽然疏于交友聚会，但人情世故的层层络络还是熟稔的。何况她初来乍到，的确也得到这位室友不少帮助。再者，室友一再强调，她只需拿着请柬带她进入聚会地即可，她仰慕那个圈子很久了。而且，据她说，华人留学生圈子里现在这位精神核心是个很具个人魅力的人，即使跳出华人圈，在MIT也是很有名气的。
　　说起来，倒是有些情非得已，不得不为的感觉。但，韩良辰还是愿意相信那时命运，是命运让她答应了，答应了带室友前去参加聚会。因为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一大堆理由拒绝的，可她答应了，这便是命运吧。似乎还带上了点浪漫的感觉呢。
　　那天，她带上舍友，拿着邀请函，打上半个小时车到MIT。寻着地址，竟来到间别墅前，两三层的样子，式样有些奇怪，韩良辰也说不清楚，倒是舍友一眼便认出是这里，拉着她便往里面走。花园门前竟真有个侍者模样的人确认邀请函，末了还送上一个地道的中式，“新年快乐！”进去后两人便分开了，韩良辰本想转身就回去，但分开前舍友叮嘱，聚会还没正式开始，她要现在离开待会儿自我介绍起来，她就不知从何说起了，所以既然来了，还是帮忙帮到底，再呆一会儿，等聚会开始后再回去吧。韩良辰也想，既然都把送到这儿了，也不在乎多等个半小时。于是在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这才开始注意屋子里的装饰，不像是专门为春节准备的，尤其是大厅中央帮着的大蛋糕，看来是主角的生日了。再看陆续到来的人，大部分是手里拿着礼物的，即使手上没有，但看他们对屋子的熟悉程度估计也是有备而来的。看来自己已经有来蹭饭之嫌了，确实得早作打算了。
　　大厅里的人不断增加，清一色的华人，偶尔间或几个外国人，倒也不显得突兀，相互之间热络地打招呼，举手投足间都隐隐透着那个圈子人的气质。意识到这一点后，韩良辰有些坐不下去了，心中更急切想离开，但对舍友的承诺在先，又不能凭着这股情绪失信离开。犹豫间，已抬步往花园里走，她急需离开嘈杂的人群。花园很大，应该也很漂亮，这点可以借着屋子里泄露出来的灯光发现，可惜夜色渐深，总让人觉得多少有些不真切。
　　韩良辰透着窗户望向屋里绰绰约约的人影，脑子闪着“恍如隔世”四个字。笑笑，紧紧身上的大衣，转身走向树下的一张长椅，背对房子坐下，没想到晚上竟然起风了。
　　这时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树下徐徐转出，慢慢靠近。
　　韩良辰初初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没有别的举动，只扫了一眼走近的人。难道也有人不喜欢热闹的人群，这算不算是志同道合呢？
　　“你很冷，为什么不进去？”来人便是宋孜辰，在她旁边坐下，脸上挂着朦胧的笑意，注视着这个淡定从容到只看了自己一眼的女生。
　　韩良辰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看他，只是脸上浮上淡淡的笑意，忽然斜过身子对上他的眼睛，“你不快乐，我可以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因为染上屋内泄露的灯光，显得回转流动，摄人心魄。
　　宋孜辰脸上散漫的笑意一下子凝住，心似乎没来由的下落，碎落一地。从来别人都说他宋孜辰心思诡异，城府深就，情绪起伏，性情琢磨不定。可今天却被一个陌生女子如此轻易地道破心下的情绪，心里怎么会不感到惊异，但这么多年的城府积淀下来的警觉性让他本能地提防起来，脸上却恢复到之前的笑容，好似刚刚一瞬只是韩良辰的错觉。
　　“你是？”
　　“你在提防我。”韩良辰打断他，又补上一句。她突然有些兴奋，虽然人情世故的磨砺让她很擅长察言观色，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可以感觉别人的心情，好似是自己的情绪一般。她突然便想到一见钟情。
　　“你很兴奋？”宋孜辰很确定，虽然她现在脸上平静，但心中的确很幸福，而且是从未有过的程度。
　　“你可以感觉到我的心情？”韩良辰少有的好奇心，再加上兴奋，便形成了这急不可待的发问。
　　宋孜辰一直看着她，自然目睹了她表情变化的每一个细节，突然觉得，这张生动起来的脸竟似明艳不可方物，尤其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的时候，那两汪清泉就如宇宙洪荒中幽深的黑暗，不断吸食靠近她的自己，心里竟生出一丝心甘情愿，接着更想全力以赴，义无反顾。
　　正当两个人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并有心无意地让它们步调协调起来时。
　　“孜辰，你在这儿啊！”来人一看便是名门闺秀，周身绕着一层自信从容，虽然明明察觉到两人间的情思异动，却是视若无睹，没有一丝尴尬异色，依旧从容地走近宋孜辰，“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大家都在等着你说开始呢！”自然地走进他身边，亲昵地靠近。
　　宋孜辰在她靠近的时候已然站起身，身体或只心理上很自然地不愿与人亲近。韩良辰意识到两人间刚才的距离，也是微微撇开身体。
　　“孜辰，这位是？”大家闺秀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面带春容，眼神滑过，轻声问道，用的却是英语，骄矜到如此地步。
　　韩良辰几不可见的皱皱眉，他又在装，而且很是熟练的样子。她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即使那人的心性曾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展现，但是眼前的境况仍需要解决，“听说这里的华人聚会很是隆重，所以跟朋友来看看。”自然地用英语回答，脸上也挂上了外交辞令的笑容。
　　“你是日本人？”那个女生好似松了一口气，倒是让韩良辰有些惊异。后来宋孜辰告诉她，她那是笑得过盛，太殷勤，后面带着不小的鞠躬，又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任谁都会以为她是日本小女人。
　　当大家各自开始对对方没了兴趣，何况又是异乡陌生外国人，寒暄也省却了，敷衍着各自点头示意，连名字也没有交换便分手了。
　　韩良辰心下有些遗憾，但经过那么几句，也是没了兴趣，却依旧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见室友没有她也是左右逢源便早早抽身。
　　之后那些天，室友提起那个聚会，她便会不自觉地笑笑，然后室友便会问她，“伊丽莎白，你很快乐，你在高兴什么？”她又是笑笑带过。再之后，那段心情的小涟漪，因着无人提起它所发生的情景，渐渐竟也快被它的主人忘却了。

作者有话说

　　没人，没人，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