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良辰》记叙文

20、孜夏

　　没有韩方城的韩家，韩良辰也不知如何自处。阮佩琳的车前脚开出大院，韩良辰后脚便走出花园门口。
　　以往每一次来韩家，几乎都是被车子接近送出，这样徒步走在深宅大院的机会倒是未曾有过。韩良辰慢步走在林荫道上，冬日的N城，树木早已落光叶子，只是院子里的法国梧桐棵棵都高大粗壮，枝桠密集。在这样的日子里，倒是投下一层不甚稀疏的阴影网，也可算是树荫吧，韩良辰口上轻喃出一句，脚下忍不住专挑那些漏网的光斑踩，地上的光斑本就不规则，再加上她今天特意穿了韩方城送的毛裙，长外套挽在臂弯上，步履间就越发显得轻盈，灵动。
　　就像参加完宴会后欢欣地跨着舞步回家的花仙子。
　　宋孜夏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脑中马上闪出这句话。等到理智回归，马上笑自己脑抽了。想来应该是陪童权看多了迪斯尼动画了，看来那些动画看多了也不太好，让好好的大男人冒出这些自煽情的少女情怀了，回去得好好调整调整童权这爱好了。可怜的童权小朋友，人家看到的明明都是满眼的骑士精神好不？分明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惦记着少女的人看到的是少女情怀好不？！
　　只说那宋孜夏见到韩良辰稍有的一面，自然再在车里坐不下去了，沉声让小刘停下车，那声音直让小刘以为师长是不是记起什么自己不记得的违反纪律的事情。
　　“我就在这儿下了。”后视镜里两人对视，小刘那小心惊异可是淋漓尽彻，被师长所要说的未知未来吓得，“你去跟老军长说，我今天就不去了，理由你自己想。”只见小刘的瞳孔猛然放大，明明是临死前的垂死挣扎，果然，“这是命令，不许泄露我的行踪！”说完，车门一推，长腿一伸便飘然而去了。只剩小刘在车里内心翻涌着凄厉的哀嚎。这可让他怎么活啊！自己可是让老军长安排任务的，那任务眼看就要完成了，却在这距离老军长不到三个转角的地方功败垂成了，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师长弄到这儿的啊！老军长和师长的相亲对象可都在等着呢！听说又是个军长的孙女，这可让他咋办啊！？
　　宋孜夏自然听不到那番哀嚎，即使听见那也是个当没听见的主儿，他可是只管追着前面轻盈的背影去了。
　　就在宋孜夏的手拍上韩良辰的肩那一刻，让垂死中小刘看见了福音。他有理由了，而且绝对不暴露师长的行踪，哈哈哈，笑完马上启动车子冲向老军长家。
　　话说宋孜夏轻拍上去得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心跳加速了，当然，是他自己觉得莫名其妙啦！不对，那点加速对于一个经受过特种训练的军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轻轻安抚下那小加速，换上淡笑的脸等待对方的回头。
　　谁知对方定了一下，只是一下，忽然就是加速往前跑，让宋孜夏那久等的笑容好生尴尬地挂在脸上。一种叫做“莫名其妙”的感觉感觉直击脑神经，但久未有过这种反应的脸部显然还没适应相当陌生的命令，所以宋师长刚毅的脸一下子显得刚过头了，那明显是肌肉痛得后遗症嘛！
　　等到莫名其妙的情绪转化为无数个问号并促使宋师长决定要抓住她问清楚时，韩良辰已经跑出老远了，不过那点小距离对一名军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何况宋师长这样优秀的军人呢！又是长腿一迈出，小半会儿就逮到那个已经跑得有些喘的人。
　　当韩良辰意识到被抓住时，本能地挣扎。
　　宋孜夏抓住她的肩膀，不能太重，又不能让她又跑了，那力道他尚在琢磨中，就见韩良辰的手甩了过来，宋孜夏轻轻接下，终于出声了，笑道，“我说你跑什么啊？”笑得很是舒畅！
　　韩良辰愣了一下，确定这个声音不是自己熟识的时，重新挣扎起来，幅度有增无减。宋孜夏不得不又添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带过她的身子，双手握在她双肩，“是我，宋孜夏。”
　　这次她终于听出来了他是谁了！挣扎是停止了，但马上就腿软到无法自立了，眼看身体向下沉。
　　宋孜夏双臂收紧，将她抱在胸前，韩良辰犹自挣扎。
　　“你别动，我扶你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韩良辰这才不动了。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宋孜夏的心小纠结了一下。她就这么不想靠近我，以前可都抱了好几次得，但回头一想，人家统共见自己几面？前几次让自己抱到了，那可是在人家不清醒的时候，怎么可以奢望人家恨不得扑上来？这一回头的转念亦或就是爱的开始吧，顾念她的一切，包容她的所有。
　　最后，还是宋孜夏将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她应该是被惊吓得厉害。
　　“现在怎么样？”宋孜夏坐在一旁守着她，有些笨拙地轻拍她的背，看她的脸色一点点恢复。
　　“你吓死我了！”及至韩良辰呼吸平稳，挥手推开他的手，缓缓冒出一句。
　　“我只是想和你打招呼而已，你太紧张了！”宋孜夏笑道，为她刚刚那下轻挥，其实她的性格并没有uziji想的那般沉寂。
　　韩良辰又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刚刚跑得太快，又才没吃多久，所以一下反胃，还好，压住了。不过这一下可让他眼里泛起了雾气，眉毛几不可见地皱起，该是多难受才让她控制不住那种恶心。
　　“你还好吗？”宋孜夏这下后悔了，但又来不及弄清自己要后悔些什么。
　　“纸巾。”韩良辰忍得艰难，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宋孜夏自己身上自然没有，赶紧打开她的手袋，拿出纸巾，抽出两张放到她手里。韩良辰跑到垃圾桶旁边，果然，这次还是吐了。自然又是一番肝胆俱裂，看得一旁的宋孜夏心抽痛。自己怎么就这么手贱去拍她呢？好好打个招呼怎么就不行了？玩什么惊喜，这下惊是惊到了，喜可不知何踪。心里自然是一遍遍问候自己，脸上的表情越发懊恼。
　　当宋孜夏提出要送她到医院时，韩良辰自然不肯，又是拿起纸巾开始呕吐了。终于在两包纸巾用光之前再也吐不出来了。可依旧不时干呕，痛苦异常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再无掩饰，来不及掩饰，无力掩饰。
　　“对不起，我不知道、、、、、、、”宋孜夏低声说道，显得难有的无能为力。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肠胃不好。”来不及说下去，又拿起纸巾掩住口鼻，干呕一阵，“真的，是我自己肠胃不好，不关你的事。”
　　“我不该拍你的。”定了一下，还是上前帮她顺气，“你以前被人吓过，很严重。”平坦的叙述。
　　“嗯，算是吧。”韩良辰想应该算是被惊吓吧。
　　“还有人比我无聊？”苦了宋孜夏，见她愣神，还得拿自己幽上一默，又一个第一次啊！
　　“哦！我被抢过！所以刚刚、、、、、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没有弄伤你。”那句被抢过说得那般云淡风轻，实在衬不上她刚刚的反应，倒是又开始关心别人了。
　　“怎么会！”宋孜夏笑笑，“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我送你。”
　　“不用了！说起医院！”韩良辰翻出包里的水，喝上一口想去了口里的味道，“几次三番都是你帮忙，实在是谢谢你。”这几句都是掩住口鼻侧对着他说的。
　　“你知道了。”宋孜夏轻声反问。
　　“当然，救命恩人的样子还是得记住，要不然像您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怎么找得到几个。”韩良辰也是似乎见不得他脸上的愧疚之色，虽然身份恢复得差不多，但也是打起力气来调侃几句，“这么多次，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
　　“很难受吧。”宋孜夏却似乎没心思和她逗乐，“难受就别说了，我回心疼。”
　　过往的林林总总，韩良辰都可以在暧昧的掩饰下充傻装楞。她以为他已经明白自己的躲闪。想他这样骄傲的男人，怎么也不会为了个对自己无意的女人放下高傲的自尊，却不承想，他真的就说出了口，终于挑破了那层暧昧，一时愣在那里。
　　宋孜夏回忆几秒前从自己口里说出的话后，也不觉愣住，脸上不觉染上可疑的红晕，全身热得发燥，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话说，这样煽情的话还真是第一次说，有些难为情也属正常吧。
　　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倒是让韩良辰的恶心也止住了。
　　“没想到这种话还能有这种效果！”宋孜夏见她这样的反应，虽有些小失落，倒也没到伤心的地步，依旧想着如何让气氛不尴尬。
　　“威力还是挺大的！”韩良辰虽是沉静的人，但也有颗七窍玲珑心，他的想法自然猜到几分，自然地顺坡下。
　　“一般不轻易使用的。”宋孜夏笑道，眼里浮上些许狡黠的光芒。
　　韩良辰听出他话里的含义，想着这人几次三番这样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一脸被囧在那里的表情，更不敢抬头看他。等了一会儿，听他仍旧不做声，为了不冷场，硬着头皮笑了几声。
　　结果又惹他笑了起来。
　　韩良辰猜不出他到底在笑什么，但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一时又有些无措，站起身往长椅边走去。坐下后开始收拾手袋。
　　宋孜夏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里慢慢就柔软下来，缓步走到她跟前，“走吧，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韩良辰见他整张脸柔和下来，总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心里暗叹，眼前的人竟然能够这般剧烈影响自己的情绪，更不能走得太近了，心下不觉间划出一条界限，隔开彼此。
　　宋孜夏听到她的答案，嘴角微动，沉吟片刻，“说起来，其实我们真的不熟，或许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韩良辰本以为他会坚持，没承想他说出这样答语，不及多想，礼数上的本能，快言快语道，“怎么会！怎么说你都帮了我那么多次，A城那次更是救了我一命，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抬眼望向他，才发现他竟比那个人还要高。
　　“那我叫什么？”听到她的回答，宋孜夏心下暖动，依旧低声问道，不急不慢，从从容容。
　　明明只是淡然的从容，含而不露的笑容，却让韩良辰觉得耀眼的厉害。忽然便觉得那辗转缠绵在自己口中的名字灼热异常。她惊觉自己的心内忽然涌出一种叫害怕的情绪，莫可名状。
　　“记住，良辰，就三个字，宋孜夏。”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加大，那热度已不再让她觉得温暖，而是那种被烧灼后的热辣的刺痛，恍然又听他轻喃到，“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孜夏。”
　　那刺痛不断蔓延，似乎由着皮肤的肌理一点点渗入心脏，让心脏一点点收缩，缩到令全身都不由僵硬，寒冷。
　　她又想到了那个人，那个好像永远不会笑的人，永远不会笑得这般阳光的人。她开始觉得疼，疼到了骨骼最细密的纹理中。心疼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