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良辰》记叙文

17、亲人

　　自那日茶馆分别，韩良辰觉得日子过得越发不真切，再次相见虽已是半个月之后，但其间韩方城的问候从未断过。不断送她不同的东西，需要的不需要的，比如定制的衣服鞋子，手表首饰，限量版的书籍，香水，字画，好似生怕缺了什么般，带着某种热切的惶恐。房间里一日多似一日的东西不断肯定她不真切的记忆。
　　她与韩方城相认了，韩方城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她。
　　那个不真切的记忆其实也包括包厢转角处依稀熟悉的影子，只是另样的幸福来得过于猛烈，汹涌，让她完全忽略了那个记忆片段的存在。
　　那日，宋孜夏正被他爷爷差遣去送为他爷爷泡了两道好茶的茶馆老板回去，顺道出去喝了两杯茶，偷得浮生半日闲。刚走到走廊转角，就看见已经哭得双眼红肿，意态迷离的韩良辰在韩方城的半搀半抱走出房间。那情形，他本该要回避，但也不知为何就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等那两人没了踪影，宋孜夏忽然就笑了。让旁边陪着的老板恍然便觉得室内怎么就好似断了暖气一般！但那宋大少却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接着寒暄，然后没事人般离开。
　　可路上那车开得可就不那么稳了，直把那吉普当跑车开了，还好彼时已是十几点，路上车也不很多，直到刮擦到一旁的跑车，车主伸出头来理论，见到他那剽悍的车子和车牌又灰溜溜地缩回了头，才觉得自己没趣极了。将车停在路边，摸出烟点上，却觉得更生郁闷。当然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不顺。一支烟吸不到一半，掐了，口中不觉喃喃一句，“韩良辰，算你狠。”复又把车子开得飞一般。
　　接连几天，怎么过怎么觉得不顺，终究得了空子，去新疆公干去了。
　　这边的韩良辰自然是毫无察觉，只是一厢地顾着她那不易复得的亲哥哥。
　　此番回韩家，真真切切是半年以后。看着那满园的花花草草，一如往年那般褪了夏衣换上冬装，才在心底小声叹上一句，原来自己那般度日如年也不过是这些花草的青葱一夏，晃晃半年，或许真是草木无心吧。
　　走到韩家，阿姨依旧是从厨房走出来欢迎她的到来，不过比往日多了些许柔和，大概是哥哥已经叮嘱了些什么吧。很快便走向书房。孙国平早在她进门时便早早退回去了，偌大的大厅便只剩了她一个。
　　这便是大哥生活得地方了，心中冒出小小的叹息，虽然以往也来过不少次，但从未仔细打量过它，此时便忍不住转身四处看看。
　　突然看见楼上走廊上伏身在栏杆上的韩希，她的侄儿，正以含着些许斜睨嘲笑的样子打量着她，那种眼神她见过，初初便惊愣地不觉倒退几步。她忍不住让闭上自己的眼睛，再睁开，她不相信，然后便听见韩方城的喊声。
　　“良辰，在看什么？怎么不坐？外面冷不冷？还是脱了大衣吧。”
　　韩良辰笑笑，还是未能抹去嘴角的自嘲，转身走向韩方城，轻喊一声，“大哥。”
　　韩方城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脸上笑得真切自然，平日的威严收拾得不剩几分，“来了就好，路上堵不堵，要是可以，下次早些来。”伸手便接过她脱下的大衣，递给一旁的阿姨，拉着她坐下。
　　经过着半个月的沉淀，兄妹两之间再不需要过多寒暄。韩方城问她，那些东西收到没有？有没有喜欢的？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他说、、、、、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听着，说得人恳切，听得人投入。漫长的闲聊也就成了一种享受。韩方城不时会有一两个问题，大部分关于良辰的喜好，因为不了解，因为太想了解，半个上午倏忽而去，直到阿姨提醒可以开饭了，韩希正等着才停下来。
　　韩方城半引着良辰到餐厅，那般姿态对于儿子韩希来说太过陌生。打他记事，似乎这是父亲第一次对人那般热络。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父亲是个冷淡极不易亲近的人。
　　“韩希，来，见见你姑姑。”韩方城没在意自己的表情，热切的盼望。
　　“姑姑？”韩希也站起身，虽然言语上有些凝然，表情却是淡然自若，不惊不慌，不宠不乱。
　　“就是爸爸的妹妹。”
　　“你好。”倒是韩良辰脸上满是尴尬。韩希虽是她的侄子，却比她小不到两岁，现在也是二十四五的样子。据说自从高中时就求学英国，极少回国，所以这两年她也只是听杨阿姨提过，言语间也是闪闪烁烁。现在突然回来，大概其中也是有缘由的吧。想起刚刚他看着自己的样子，韩良辰微微不适，但心下还是希望自己是多心了。
　　“以前都没听说。”韩希声音不大，却是足以让另外两个人听得真切，马上又状似贸然补到，“不好意思，我口快了。”
　　韩良辰的尴尬还未收拾干净，复又附上一层，不自觉竟后退一步，全然退却的姿态。韩方城此时脸上的笑意也染上几分尴尬，尤其见到韩良辰脸上的尴尬，想到她心里的不堪，脸上的笑意更是收的干净，轻咳一声，“那都是以前的旧事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先吃饭吧。”说完，微欠身体轻拍韩良辰的背，眼里的抚慰一目了然。
　　“其实那些我也听过一些。”就在大家坐定身子，开始准备吃饭时，韩希边拿起碗喝汤，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韩方城手一收，并没有握那筷子，只收拢覆在桌面上，“是吗？听谁说的？”言语间已有些冷意，看得一旁的韩良辰手心冰凉。
　　“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个意思，大概就是你做了什么别人终究也会知道，其实这话也不一定对哦！”韩希似乎没有察觉父亲的怒意，半调侃半打趣着，放下手中的碗勺。那种态度让韩良辰突然想落荒而逃。
　　“这倒也是，不过自家的事情还是过问别人的好。”那客气一如当年，韩希心叹，这才是他的生身父亲，先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如果是我妈说的，不算是外人吧。”
　　“见过佩琳了？”韩方城这次似乎不再那么生气了，语气淡然。
　　韩希似乎受不了他这冷淡的态度，笑道，“对啊！她还说今天中午过来看你，大概这个点也快到了吧。”抬头看看腕上的表，然后站起身就往外走，“不好意思，先离开一下。”这一声却是对着韩良辰说的。
　　韩良辰见他离开，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抬头对上韩方城的眼神，见到里面的歉意想他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表情心下又生出些许惶恐，飞快低下头。
　　“别在意，小孩子气性。”
　　韩良辰扯动嘴角笑笑，也没抬头看她哥哥的表情。
　　“妈，外面冷不冷？”
　　“太太回来了？！”
　　然后脚步一点点靠近。
　　韩良辰放在桌面的手掌一点点卷曲，当看见转角处的裙摆时，忽然站起身。坐在一旁的韩方城正对来人的方向，还是伸手覆在良辰手上安抚她。
　　“你好！”韩良辰移开手，垂在身侧，身子斜对着来人，相对，眼神却不接触。
　　“哎呀，怎么站起来了！坐坐坐。”阮佩琳语气热切，脚下步子依旧，大方持重，缓步移就。
　　韩良辰听她开声，松了口气，却也不坐。
　　“坐啊！”阮佩琳已是站在她身边侧，一把拉起她的手，自然察觉到她的僵硬，脸上春色更是盎然，“良辰不会见到我就见外了吧？也是，怎么能赶得上哥哥亲呢！这丝巾也是你大哥送的吧？国内可还没上市呢！可惜了，颜色不太配你的年纪。你哥他向来不懂女孩子的心。不过，总好过我这嫂嫂，第一次见面什么也没准备，真是不好意思，也没想到今天你会来。”言语间抬起韩良辰的手，撸下手臂上的玉镯就往良辰的手臂上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带着，当时赔礼，下次一起补上。”韩良辰自然不是假意推辞，但饭桌间动作如何大得了，旁边两个人又都只是看着，还是戴上了，“着颜色正配你的肤色呢！年轻啊就是好！”一手捏着她的手，一手轻拍。
　　“好了，有什么要说的吃饭时说吧，都等了两拨了。”韩希说着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着孩子！也不比良辰小多少，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还在英国呆了十多年，绅士风度怎么没学来一点呢”笑说着，按良辰坐下。
　　“入乡随俗嘛！”手下却是没动。
　　韩良辰刚往下曲一点，马上又站起。
　　“还是嫂嫂坐这儿吧，我坐这儿就行了。”马上移开身体，站在旁边的位子上。
　　“这孩子，还讲这些虚礼。”阮佩琳站在那儿，笑笑就坐下了。
　　“没关系，嫂嫂坐那儿吧。”见她坐下了才落了座。
　　自然又是碗碟的另一番摆布。
　　席间除了两母子间对话，四个人倒是吃的安静，阮佩琳不时为韩良辰布菜，韩良辰也吃得极其认真，不停道谢。
　　饭后，才开始真正意义上家庭聊天。
　　阮佩琳关心完韩方城的身体，又开始询问儿子在国内的打算，听说要搞公司，又加了一些叮嘱，韩方城也添上一些意见，总体上一家三口讲得认真，韩良辰听得仔细，时刻准备着阮佩琳的发问。
　　当墙上的大钟敲响十五下。
　　“怎么就三点了？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方城，你要不要上去休息会儿，你晚上不是还有会？”阮佩琳望着韩方城，眼中全是关切。
　　韩方城摆摆手，笑着说不用，大家再聊会儿。
　　阮佩琳坚持，“你还是休息会儿，你身体不好，自己的身体可得好好珍惜，要不然大家都担心，想聊的话以后多得是机会，良辰你说是不是？”
　　“嗯，还是去休息会儿吧，我也该回去了。”说着，韩良辰欠欠身子，站起身。
　　“怎么就回去？这么早？有急事？”韩方城坐直身体。
　　“也不是急事，不过答应了别人，还是准时赴约的好。”韩良辰笑笑，制住韩方城欲起身的姿势，“反正我还会来，也不必急着这点时间，哥你还是去休息吧。”
　　韩方城握住她的手，轻拍几下，“我让孙秘书送你去吧。”
　　“不用不用，孙秘书也有事，一会儿还要陪你去开会，不用了。”
　　“我来送吧，反正我也闲着，刚好想看看N市的变化。”韩希忽然开声，说着也站起身。
　　“你就算了，又不熟N市，别一会耽误了良辰的事。”韩方城又靠向沙发，脸上露出倦怠之意，“让小杨送吧，外面那么冷，别一个人回去。”
　　韩良辰还想推辞，张张嘴，“好，哥你好好休息，那我先回去了。”说着接过杨阿姨递上的大衣，包。
　　“韩希，送送你姑姑，我送你爸去休息。”
　　“好。”转身看向韩良辰。
　　韩良辰笑笑，“走吧。”往门厅处走，韩希自然跟在后面，这一前一后，直到走到车前始终无语。
　　韩希为她拉开后门，在她委身入内的一刻轻笑一句，“我妈说，你和你母亲很像，尤其是这张脸。”
　　韩良辰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他，他已经合上门，脸上笑容肆意。
　　二楼主卧落地窗边，韩方城背对妻子，目送远去的车子，“你说要搬回来？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