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人三脚（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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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三脚（十一）
「关于赫尔，你知道多少？」
「赫尔是个坏家伙，」奎因摊手，「一直如此。」
「你很了解他吗。」
「在总部工作的时候我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
「他和杰克有矛盾？」
「不知道。」
「赫尔为什么要杀他？」
「不知道。」
那就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我有点失望。
过了一会儿，奎因说：「大概是因为脑袋里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了他的疯狂。」
他似乎正在回忆，「我认识他那会就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呢。」
老实说我不太想听关于赫尔的心理解析，我还记得他之前对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剖析。归根究底就是说我有精神疾病，现在他又要把这个结论按在赫尔身上了。真是无聊。
他接着说：「看不顺眼的人就随手杀了，有时候也不去善后，然后变成连环杀手。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去杀杰克，在那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
「第一次没有成功他就收手了，开始表现得兴趣缺缺，我以为他不会再去招惹杰克了……直到那天杰克被杀。」奎因说着，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工作时间到，我先走了。」
杀了一次没有成功，所以有了第二次。
那他之前又为什么兴趣缺缺？
「一句告别的话也不说，斯托克小姐可真是冷酷……」他挥了挥手，「下次见了。」
……等等。
‘第一次没有成功他就收手了，开始表现得兴趣缺缺……直到那天杰克被杀’
在这句话里……
有一个事实。
杰克直到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赫尔就是凶手，在那之后只有我联系上了他，所以这件事应该只有我和杰克知道才对。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奎因也没有问过我。
他却知道赫尔差点杀了杰克。
爱唱歌的女主播之一——就是赫尔。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
那一次在奥兰治的外出任务，如果那天撒谎的不只是托马斯——
那么……奎因也是知情人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赫尔是那个连环杀手？」
闻言他转动门把的动作停了下来，回过头看我。
他的表情里没有任何惊讶的成分，更多的是理所当然，像是早就意料到我会这样问。
「因为在奥兰治的那一天，是我和他一起去找杰克的啊。」
他说着，嘴角噙着的危险笑意突然消失了。
「你没有发觉吧，」他说，「最开始我想杀的人，是你。」
奎因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窗户外的阴沉天空里，云朵低得好像要掉下来。
「要下雨了。」他轻笑了一声，关上了门。
*
梦境戛然而止。
我也因此醒过来。
……
这是昨天，奎因来找我时发生的片段。
他承认了。
奎因就是第三个爱唱歌的女主播。
说不惊讶是假的，那个连环杀手居然都在我身边。
但如果仔细想想……如果奎因来扮演这个角色……好像也不那么突兀。
但最怪异的是他会坦白告诉我，他就是最后的那个人。
最开始他想杀的人是我，但是似乎已经改变了注意——想到这里我倒是有点想笑，他如果想杀我的话机会太多了。我却仍顽强地活着，不该被杀的杰克却死了。
……
墙壁上的挂钟里，分针就快要指向最顶端的罗马数字。
快24点了。
躺在床上大脑生锈的这几天里，玛格丽特来看了我很多次，当然，在那其中还有似笑非笑的奎因，也有云雀恭弥的部下草壁哲矢。
玛格丽特的婚礼和圣诞节早就过去了，现在是12月31日的深夜。
我想了想，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几乎每个频道都在迎接新的一年。
因为过了今天就是2016年了。
秒针不知疲倦地走着，预示着今年的最后一天已经所剩无几。
以及一个孤单新年的即将到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杰克待在一起跨年。在往前几年，还有安迪那个笨蛋的存在。
今年就只有我一个人了，甚至于玛格丽特也不在我身边，因为我正暂住在云雀恭弥的府邸里。
刚醒过来时玛格丽特说过，我和杰克是被他的部下找到的，于是我被送来了这里。
她说这话时看起来很累，我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她在这样做。喉咙和脑袋里好像被什么混沌的东西堵塞住了，既不想说话，也不想去思考云雀恭弥的部下是怎么找到我的。
脑海里只有那部又有了新篇章的西部牛仔电影。
1987年的冬天，牛仔失去了他的第二个伙伴，与此同时他被另一个同伴告之了他的凶手身份。
牛仔躺在异国他乡的夕阳下缅怀那些故去的人，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失了。
就这样幻想着那些片段，脑海里的某个地方会渐渐生出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被扼住口鼻一般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杰克了，即使我再弄坏他的车，也不会有人会气急败坏地训斥我。不会再有人用手枪指着我的太阳穴，恐吓着要将我扔进大西洋喂鲨鱼。他不会再和我形影不离，他不会再在战斗里挡在我身前，有危险的时候总叫我自己保命。
那个小时候背着我爬山学单词、总在我被玛格丽特训斥的时候维护我的人，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他彻底消失了。
无论我对他怎样怀念，他都不会再感受到。
……
他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就死在我身边。
而我的新伙伴奎因，他坦白自己和杀害杰克的凶手有关。
这要我作什么反应才好呢。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骗我……我的死亡，我的未来。甚至连最后一个我以为对我在某种程度上坦诚的人也一直都在隐瞒我。怎么办，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不过，我想我也疯了，不然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待在房间里看屏幕里的人快乐跨年，而没有架起□□把他们的脑袋炸得血肉模糊。
“5！4！3！2！1……”金发的主持人们在镜头前集体倒数着，然后咧开了笑脸欢呼，“——新年快乐！”一大团彩色的烟火从他们头顶炸开。
……这一秒起，世界就进入2016年了。
然后就会有2017年、2018年。
你看，这个没有你们的世界依然如火如荼。
如果我此时此刻死去，地球也一样会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
我丧气地关掉了电视，往后倒在黑暗里的床铺上，鼻尖都是消毒水和绷带的味道。我想把眼睛闭上，但是睡意全无。像是被那个跨年节目蛊惑了一样，耳边总是萦绕着倒计时的54321声音。
然后——砰。
一簇烟花绽开，里面好像有谁的笑脸。
这样一想我就睡不着了。
我睁开眼睛，拉了一张凳子坐在窗户前面，隔着玻璃和月亮面对面凝视彼此。
大概过了三四个小时，月亮被我看得害羞地躲在云层之后、天空开始翻起鱼肚白的时候，视线里靠近楼下的地方突然亮起来，然后我听见了汽车马达的声音。
金属大门被缓缓打开，不久后一辆黑色车子如同鬼魅般驶进来，车前灯将门口恭敬站成两排的人的脸孔照亮了……我看见了草壁哲矢。
他对着从车上下来的黑衣人鞠躬，这让我顿时明白这个人是谁。
……云雀恭弥。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这时奎因的脸孔突兀地从我记忆里跳出来了，他正如昨天待在我房间里那样，又重复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云雀恭弥？……他和在十年前的你关系匪浅。杰克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哈，确实是这样……你死之前和他在一起。」
「云雀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听起来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我死前会和他在一起？」
他说：「那只有你和云雀恭弥知道了。」
……
玛格丽特并没有真正目睹我的死亡，她和杰克找到我的时候我几乎没命了。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被袭击的彭格列云守身边……并且死的人不是云雀而是我。
爱伦最后是怎样死亡的，只有云雀恭弥知道。
我站在窗边，眺望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
只有你知道。
云雀恭弥似乎是看见我了，他向我的方向望过来，这个距离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却觉得有一刻我们似乎四目相对了。我向他牵了牵嘴角想笑，马上就又放弃，其实也没有用啦，太远了他根本看不见我对他微笑。
我推开房门下楼了，穿着拖鞋往门口跑过去。
草壁哲矢第一个发现了我，惊叫了一声。
“斯托克小姐！”他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在知道约翰和我的血缘关系之后，我就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我。
“失眠了。”我回答。
云雀恭弥也看见我了，他只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给我留下一个背影。
他的影子渐渐融化在黑暗里。
草壁哲矢的表情似乎十分困扰，担忧地看了看云雀又看向我。
他低下头小声说：“那你下楼是要干什么啊——”
“我在等你。”
我看着云雀恭弥的影子说。
层层叠叠的光影里，他的影子忽然停下来。
我抬起头向他的方向望过去，又重复了一遍。
“……我在等你，云雀恭弥。”
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咒语蛊惑，那个人意料之外地回过头了。
但我看不懂他双眸里沉淀的模糊情绪是什么。
我想我大概说了一句不那么普通的话，至少他联想到了另外的含义。
“爱伦，”草壁哲矢神情有些恍惚，“你……”
云雀恭弥打断他：“让她进来。”
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了异样的情绪，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任何时空。
*
草壁哲矢冲了茶，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而我心不在焉。
“云雀恭弥住在和室。”
等待的时间里我一直盯着地板的榻榻米。
草壁哲矢跪坐在这上面，我盘腿坐着。
“是的，”他说，“恭先生一直保持这样的习惯，即便是在意大利。”
我突然想到他似乎很了解云雀。
“你跟在云雀恭弥身边多久了？”
“十几年了。”他似乎很感概，“一眨眼就这么久了……”
这么说来，十年前他也在云雀身边，那么也就知道我和云雀恭弥的事情了。
其实只有我不知道而已吧，即便我就是当事人。
“爱伦，你为什么突然想找恭先生？”
“不知道。”
这是实话。
杰克也说过我做事没有逻辑。
突然而然地想要去和云雀恭弥见面，想要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听起来似乎是为了未来。
我是有过改变未来的想法……但是我已经不想去考虑这件事了。也许是因为杰克的死亡的影响，求生的意识正在黯淡下去，也许是我自己已经不关心它了。
何况即便我改变了未来……这个平行世界的我仍旧死在他们的记忆里，杰克也没有活下来，这些悲伤都是存在的。
“我在那个时空里死了吧。”
他怔了怔，“是的，因为一次……意外。”
“你死在一次对彭格列的突袭里。”他接着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误杀？”
“那时候你和恭先生在一起。”
“我可不是彭格列的人，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我不知道。”
“噢？那么，换个问题，云雀和我关系很糟吗？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几乎要杀了我。”
“事实上，大概是恭先生为此感到困扰了吧。”草壁哲矢斟酌了一会，“突然死去的你，又重新出现了。”
这句话让我笑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让我再死一次吗？”
“不……我也不清楚恭先生的想法。只是消失了很久的人又重新出现，而她又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打断了他：“不是不记得，我根本不知道云雀恭弥与我有过什么矛盾，又经历过什么。因为那个人不是现在的我。”
“……”
他沉默地盯着我，似乎不知道该答什么。
半晌，草壁哲矢起身说要去看看云雀恭弥。
过了不久他又回来了，再次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我。
云雀住在最里面的院子里。
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穿着深色和服的他正背对着我。
而他面向着院子里绿色的竹子和池水沉默。
黎明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他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憩，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似的。
“打扰了。”我在矮桌前坐下。
他没有回答我。
“最近我听说了未来的我的一些传闻。”我转动着桌上的茶杯，“据说我死在了十年前。”
他似乎是冷笑了一声，黑色发梢下的双眼慢慢睁开。
“你来找我求证？”
“当然不是了，”我否认，“‘死亡’这种事情，直接去美国找我的坟墓就能证实了。”
“你看过你的墓地了。”他嘲讽似的勾起了嘴角。
“没有，因为我几乎不回去斯托克那里，更不要说墓园了……”我摇了摇头。
不过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去过一次斯托克的墓园，因为琼斯埋在那里。
估计在我死后，他们也会让我的尸骨沉眠在同样的地方吧，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似乎已经数次路过我自己的坟墓了。
“我听别人说，我死前和你在一起。”我想象了一会我死在云雀恭弥眼前的模样，真是有趣，我死在想要杀了我的人身边。
我问他：“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仇人吗？可是那为什么最后的时候……”
“哇哦，仇人？”他这么说着，挑了挑眉走近我，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金色的晨曦正从他身后慢慢升起来，那副浮萍拐也渡上了危险的金色光泽。
我怔了怔，本想继续追问，一记浮萍拐的袭击让我不得不闭嘴了。
我淬不及防地往后一躲，手肘磕到了桌角，之前骨折的地方又开始发作起来。
……这个家伙，又在干什么啊。
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一步一步地几乎将我往墙角里逼，没有带武器的我只能躲着他。
我看见的他的那双眼睛里危险的怒意比我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清晰，像是要将我杀了似的。
哈。
我有点想笑，不知道这是碰到他哪里的痛处了。
“我说得不对吗？”
最后一次攻击时，我用力攥住他挥下的金属拐子这样说。
这时候的云雀恭弥离我很近，和那时候他扼住我脖领时同样的距离。他上挑的眉眼、漂亮的肩线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真是久违了的危险情景。
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收起他的武器。那双骨节分明的右手又出现在了我脖颈上脉搏跳动的地方，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掐死我似的力度，但我也因此开始觉得烦躁了。
我低下头去抓住他的手，他没有挣脱。
云雀恭弥低着头，就这样看了我很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最后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想杀了我，之后也是。想杀我是很容易的事情吧？至少对你而言是这样，你为什么放过我呢？”我也挑衅地笑了，“而且，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爱伦·斯托克。”
他抬起眼帘，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注视着我，那只扼住我脉搏的右手也松开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哈。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不可否认我确实什么也不懂，我甚至无法得知他眼中这点除了厌恶之外的情绪是什么。
“你说得对，我什么也不知道，包括你和你的一切……还有未来的我，简直一无所知。”
我说着，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但却被这家伙先一步狠狠砸碎了，被金属击中的茶杯摔落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像此时沉默的我与云雀。
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大概无法继续下去，已经没办法正常交流了。
我不知为何感到疲倦。
未来也好……现在也好，好像都只是个虚无的影子。
完全没有意义。
我想要离开这里。
当我起身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却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回来按在墙壁上，我又再次看见了这张危险之极的人的脸孔。
我没兴趣再陪他玩打架游戏，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臂，于是那双金属拐子又向我袭击过来。
我躲了两下就没有再动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是累得不行。
“你在干什么。”
“被打，”我捂着阵痛的手臂说，“如你所愿。”
云雀恭弥冷笑了一声。
我看见那双拐子又砸了过来，脑袋里忽然晃过了那时候在停车场里的他的脸。还有我身边曾经告诫过不要招惹他的人，一闪而过。
我不知道十年前的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这样讨厌我。
“对不起。”
我小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对道歉。
浮萍拐擦过我的肩膀，在墙壁上划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云雀恭弥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做这样讶异的反应。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头对上的他双眸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看来那个时代的我似乎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她有这么说过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替她道歉了吧，毕竟……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说话了。”我难得对别人生出了悲悯，眼前的人因为我而困扰，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
不应该这样的。我和这个人不该有交集。
其实说到道歉，我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玛格丽特才对。还有很多曾经照顾过我的人，说到对不起……应受我这样歉意的人可以从斯托克总部排到地中海里去了。
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还突然死掉了。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到我找云雀恭弥的真正目的——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是怎么死的？”
他似乎是笑了，手指擦过我的鬓发和眼睛。
他没有回答我。
我看见一大片暖色的阳光和橙色的太阳在他背后的天空里亮得刺眼。
……
彼此心怀鬼胎，谁也没再说话。半晌，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起码让他说说我有何遗言。
“我死前有什么遗言吗？”
“‘我’。”
“我的遗言？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但这个人却忽然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如此疲惫，又仿佛是叹息般的声音。
我一怔，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熄灭了，连同我内心里的某种情绪一起。
我不由得叹气。他说得对，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他对着现在的我，说着没来得及说的话。
我离开了房间，这一次他没有阻止我。
我在门外想象了半天，觉得我大概是死在对彭格列的突袭混战里？那的确是意外之死了，毕竟我和彭格列可一点也不相干。
我也没有回答他的话，我想我也不需要回答。
因为我知道他那时候是对着那个长眠在斯托克墓园里的人耳语。
……那个已经死了十年的爱伦·斯托克。
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人三脚（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