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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二人三脚(六) ...

  •   二人三脚(六)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对外界的变化会特别敏感。比如现在,警笛与风声、子弹砸落在车身上的声音还有我的心跳都像在我耳边高分贝尖叫似的清晰,虽然我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

      “你现在在哪?”耳麦里是杰克急躁的声音,“该死的条子……他们来了。真是倒霉,一大群人,这儿乱哄哄的。你怎么样?”

      “我在云雀恭弥的车上。”我听见杰克倒吸气的夸张声音,我又不是说我正在他床上,这么大反应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说,“听着,不要靠近他,绝对不要。”

      “可是,不上他的车恐怕我会死。”我打着哈欠说,“刚刚停车场里有好几个赫尔的人,他们每一个都带枪。”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杀他!”
      “不是我!是云雀恭弥,真该死。行了,你保重点吧,但愿第二天不会看见你被逮捕的消息。”

      杰克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他一定很恼火。不过如果远在纽约的玛格丽特知道这件事,一定比他更暴躁。她凌晨出门前才嘱咐过我,不一会儿就出事了。我已经做好了被她惩罚的准备。

      而杰克有案底,我猜他遇到警察估计不会有太幸运的结果。但是比起上了彭格列的车、正分别被警察和赫尔追杀的我可能要更好一点。
      云雀恭弥带着耳机,偶尔对着它说几句日语,他开得很快,横冲直撞、急转弯、一边看屏幕上的定位图,他估计想赶在警察封锁道路之前冲出去,想来他如果被抓到肯定也不好过。而这个时候我们的身后不时传来枪声,车身和子弹摩擦的声音十分刺耳——而它们没有打在我身上,我想我该站起来为这固若金汤的装备鼓鼓掌。

      他丢给我一把枪,“解决掉他们。”

      听起来像是命令。
      好吧,我讨厌这种语气。不过既然上了他的车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招办了。搁在座位上的M16静静地看着我,我抓过它的身体上满子弹。把车窗降下去,我看见数辆宽阔平地上、紧咬着不放的警车——随便瞄准了最近的一面挡风玻璃。

      “我说——”我扣动了扳机,“为什么最近我总会遇见你?你刚刚是要杀赫尔吗?我们居然有同一个目标,哈,世界真奇妙。”
      白色的车子失控地撞向了墙壁,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接二连三的车辆,它们正向剩下的警车冲过去。我收起了枪,把它放在身旁。

      他没有回答我,不过答案显而易见,他要杀赫尔,结果似乎被我搞砸了。我有解决他的打算,不过,赫尔被彭格列杀死和被斯托克杀死没有什么区别,干脆就丢给他们处理好了。

      这时高速行驶的危险车辆终于冲出了狭窄的巷子,金发歌手的刺耳歌声总算听不见了。
      警车的动静已经停下来,地图上的红点显示我们似乎正在往郊区行驶。

      我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郊外。”他总算开了金口。

      郊外?
      杰克还在市中心,我不能离他太远。

      “我不需要去到那儿……”我正说着,远处又传来了警车讨人厌的吼叫,“上帝的假发套!真是没完没了的。”
      比这更糟糕的是云雀恭弥接下去的话,“这里被封锁了。”他指着屏幕上我们前进的方向。

      该死。
      我暗自咒骂了一句,脑海里涌现出更多的车子,飞似地往身后的警察们撞过去。爆炸的声音充斥了我的脑袋,吵得不行。
      “烦死了。”我也开始不耐烦,“方便让我在这里下车吗?我不想再待在车上了,杰克还在地上等我。”

      “下车。”他十分凉薄地用余光扫了我一眼,直接将车停下来。
      “能借我一只枪吗?”我厚着脸皮说,子弹用尽也是麻烦事情,我总不能一直用幻术一颗一颗捏出来。

      “随你。”

      “多谢。”我连忙抓上那把M16,眼疾手快地打开了车门。他也没有和我道别,黑色的兰博基尼一会儿就在视线尽头失去踪迹。

      “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自然是先和杰克通了电话,“我下车了,现在正在——我现在在哪儿?”“定位系统显示你正在福尔东区,笨蛋。”杰克那头依旧嘈杂。

      等等,这里是……福尔东区?

      “去那种治安堪比那不勒斯的地方的你可得小心,带枪了吗?你可是长了一张‘我很好骗’的脸,啊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以前那件事情,如果有人图谋不轨就杀了他吧,反正那个地方也总会有这种事儿,哦这群警察怎么没完没了的——喂,你在听吗?”

      我的视线里净是昏暗的、摇摇欲坠的路灯,破旧肮脏的巷子,一栋一栋的矮楼屹立着,每间房子都会被出租出去,尖锐的钢筋从它们头顶刺向黄昏的天空。有几个孩子嬉闹着从我身边跑过,晾衣服的女人高声呵斥着他们。我知道再往里面走,拐个弯会有一颗很高的梨树站在那儿,据说它吊死过一个男孩。

      “杰克,我是不是来过这里?”我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信心,说不定那只是我的幻想。
      “想不起来吗?你小时候住过西西里。”
      “琼斯可真是爱搬家……”果然这是真的。
      杰克接着说,“为了躲开斯托克,她经常这么做,后来甚至出国了。”

      我知道。
      因为在那之后她就死了,所以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搬家。

      “有些事情……比如这些可能被你遗忘的,只要你问了,玛格丽特会告诉你。她的记忆可比我更详细。”杰克说,“你该不会找到你从前住的地方了吧?”

      “是啊。”我说着,将枪裹进风衣里,可是我的衣服不够长,有一截枪柄从衣服下摆处露出来。我懒得去整理了,“我打算进去看一看。”

      正如我所想,长得不像本地人的我一进到巷子之后便被路人紧盯着了。树下有几个男人低声谈论着我,目光警惕,我猜他们估计正在猜我是谁。我无心顾及他们,绕过了那颗梨树,往记忆深处住宅区的第二栋房子走过去。

      “女孩,”其中一个男人叫住我,“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他用着不太标准的意大利语,估计是看出来我不会西西里的方言。
      男人个子不高也不够健壮,四五十岁的衰老模样,瘦得像一根萝卜胡须,但他的眼睛却像鹰鹫一般锐利。他走过来,其他人待在原地坐着。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是麦克。”他说。

      “你好,”我回答他,“我来找一个女人。”
      麦克的眼睛扫过我的枪,隐晦地笑起来,“……隔壁才是找女人的地方。”
      “她住在这儿,很久之前。”我没兴趣接他的黄色玩笑,比划着,“一个金发女人,现在应该三四十岁了。大约这么高……她是法瑞斯夫人。”

      “法瑞斯?她住在哪儿?”他眯起眼睛。
      “这里。”我指着第二栋老房子,“在十三年之前。”

      “我也在这儿住了好多年啦。”他点了烟,“你已经是第三个了。十多年前和两个月之前,也有人来这儿打听女人的事情。”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话情有可原——琼斯在这里死去、我因此失踪,所以肯定会有人找到这里来。但是两个月之前就有些奇怪了,谁还会再探究十几年前的事情?这听起来有点意思,来这儿打听的人会是谁呢?

      麦克接着说:“十几年前四楼和五楼都住了女人,五楼的女人是个东方人,她足不出户,似乎有个蓝眼睛的小女儿;四楼是个满西西里乱转的女人,从威尼斯来。你说的是哪一个呢?”

      “您的记性不错……哈,我找的正是那位威尼斯人。”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那位法瑞斯太太是否还住在这里呢。

      “啊哈,你找她做什么——那个家伙卖掉了许多值钱的东西之后,在很多年前就搬走了,后来听说破了产,又搬了回来。”他低沉地笑着,“命运真是奇妙,一个轮回……从这里发财的穷人、又一无所有地回到了这儿。你说对吗,女孩?”

      “从这里出发……最后也会回到这里。”就像站在这里的我,我也不禁为此而微笑了。
      “你是东方人的女儿,”他话锋一转,“你叫什么名字?”

      我暗自诧异于他敏锐的直觉,“对,我叫爱伦。”
      “很好!”他大笑着鼓掌,身后的男人们也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要来杀了法瑞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那么,你要阻止我吗?”
      “不,空出一间房子可以使我获得更多的房租。”他耸肩。

      怪不得……他原来是这里的房东。
      我不记得他的面容,他却记得我、更记得当年从楼上摔下来的女人以及把她推下来的邻居法瑞斯夫人。
      *

      当我敲开法瑞斯的木门时,她一时没有想起来我是谁。
      只有在我将枪指着她额头的时候她才尖叫着忏悔。

      你是……天啊。你是她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那会儿十分缺钱。
      他几岁了?
      四岁半……拜托了。我错了。上帝、上帝啊,原谅我。不要杀了他,求你……

      她太吵了,我有点烦。
      法瑞斯的忏悔对我没什么作用,尤其是当我听见她早就把琼斯的遗物卖光了的事情。我懒得再继续听她的颤栗了,抬起枪结果了她的生命。
      她怀里抱着的男孩睁着黑色的大眼睛对着我发愣。我考虑了两秒决定不杀他。
      “那位房东说得好,命运是一个轮回。”我对男孩说,“再见。”

      既然当初我没有死掉,那这个孩子就留着吧。不过这好像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循环,未来的他也会在某天突然想起了法瑞斯的死亡和我、找到我并且将我枪杀吗?

      不过,法瑞斯死了,我的内心却没有感到快意。我不知为何,在这片琼斯死去的地方感到了压抑,也许对我的所作所为她的灵魂已经感到不快。离去时房东赞赏的笑容也让我觉得有些恶心,我猜当年琼斯死的时候他也是一样快乐的心情——为了他多一份的新房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法瑞斯,也觉得和报仇没什么关系,似乎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杀了她的儿子也是一样的心情,我甚至有点期待他也长成我这样不伦不类的人。

      “我杀人了,”我打电话给杰克,“法瑞斯居然还回到了这里居住,真是不要命了。”
      “你杀人了……上帝的蕾丝袜!哈,法瑞斯是谁?”
      “她把琼斯推下去。”
      “噢,那个卖了琼斯遗物的人?那个雾守戒指就是她——她杀了琼斯?”
      我继续回想着当年的事,“又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发了一笔横财。”

      这真的是一段恶心人的回忆。
      我下了楼,离开了巷子,走了不一会就看见了一辆鲜艳的红色跑车——前面站着的黑发青年——奎因先生。衣着光鲜的他和这破旧肮脏的背景格格不入,这四周可都是犯罪的饥渴眼睛,可这家伙看起来一点也不怕被抢劫。

      “你在这里干吗?”
      “……这都看不出来?听说你又惹祸了,杰克让我来接你。”
      我发现和奎因在一起总需要忽略他的前半句话,我问他,“话说杰克该不会还在演唱会那儿吧。”
      “他正和警察赛跑。”“哈哈哈,他刚刚还有空和我打电话。”

      奎因冷冷地笑了几声,命令我上车。看来他是非常不情愿来接我的。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让我特地开车来巴勒莫接奎因一趟的话,我也会因此感到不悦。
      我盯着车窗不久便开始打盹,眼皮几乎抬不起来,我模糊地想起来我和杰克似乎还没有吃晚餐。而那家伙还在饿着肚子和警察周旋。等他回来我再请他吃饭好了。

      我似乎听见奎因在说话?

      “你没有和云雀恭弥在一起。”
      奎因说着,转动方向盘,我睁开眼睛,车窗外的童年记忆正疯狂倒退着。

      “他将你丢下了吗?”
      我困得不行,懒得去回答他。

      “有时候我会在想——杰克和玛格丽特能瞒着你多久呢?一直到悲剧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最近的话题都是这个?不对,为什么奎因也知道了?
      我略微打起了一点精神。

      “你也在瞒着自己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什么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呢?亲爱的爱伦。”
      奎因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我说的,就是关于十年之前你死掉了的事情啊。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当这个坏人怎么样?”

      奎因正在说……我已经死了?
      这是在做梦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二人三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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