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二人三脚（五） ...
-
二人三脚（五）
又是一个关于车祸的梦，又是被玛格丽特掀开被子醒来的一天，只不过这一次我床头的闹钟写着现在是凌晨三点。
半梦半醒之间，我看见她用食指戳我的额头。
“你在干什么？”
“睡懒觉不是个好习惯。”她说。
救命，现在是三点，正儿八经的睡眠时间。
“我需要去一趟纽约，”玛格丽特吻了我的脸，“在那之前，和奎因好好相处，还有，不准到处玩耍，我不想下星期回来看到缺胳膊少腿的你。”
“我尽量少一根手指。”我睁开眼诚恳地看着她。“……不可以。”玛格丽特脸色不佳，“别总是惹祸。”“我哪儿惹祸了。”我反驳她，裹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我亲爱的玛格丽特就站在床前，她衣装整洁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像是要去出差。
“你只需要离彭格列远一点。”她说着，把眉毛皱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好了，就这样吧，我该走了。”
我打着哈欠和她道别，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她倒数第二句话十分耐人寻味。玛格丽特总是把话说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藏起来，就像那天早晨里那段诡异的、被杰克打断的对话。
玛格丽特与杰克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老实说，我最近开始有点在意那剩下的一半关于什么。而玛格丽特像是算准了我不会开口问她似的，哈，事实上我确实也不会这么做，于是她就这么愉悦地离开了意大利。
在那之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为何每一颗脑细胞都蹦跶着想知道那句被吞掉的话究竟是什么。于是凌晨三点过半的时候，我一路小跑地冲向了杰克的房间——不幸的是他的门是锁着的，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把门踹开了，一扇门怎么能阻挡我喷涌的求知欲？
“我就知道是你……爱伦·斯托克！”
在我闯进房间的刹那床上的杰克像个兴奋的弹簧似的坐起来，他大声地痛斥我，从枕头下抓了一把□□，“为什么不能敲门——你把我的门踢坏了！”“快回答我的问题。”我把他的武器扔掉，拽住他的睡衣领子使劲摇晃，“听着，不然我不会让你睡好觉的——”
“什么问题？”杰克一脸烦躁地打开了床头灯，“人类的起源？原始海洋的形成？我拒绝回答这些。”
“不是这个。”我在他耳边尖叫，“我是说，你和玛格丽特瞒着我什么事情？”
杰克顿悟了，他露出了不痛不痒的表情。
我不耐烦了，“快说。”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微笑着，用一种人妖似的语气说：“这件事情嘛……我觉得还是等你再长大一点儿再告诉你比较好。”
“……我不是在问你‘爸爸我是从哪里来的’这种性启蒙问题好吗。”我把手枪抵在他的光头上，“我都快十九岁了，拜托，请给我认真一点。”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把双手举起来，蹩脚地扮演无辜角色，“真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不信又怎么样？”杰克信心满满，因为我不会打爆他的脑袋。
我丧气地丢掉了枪。
“你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些事。”杰克突然问我，“我以为你不会问。”
我想了想，“我睡不着了，大概是想找点事情做，于是想起来这件事。”
“这是上个星期的事情。看来你的反射弧比亚欧大陆桥都要长。”他大笑起来。
“那又怎么样，”我气急败坏地揍他，“玛格丽特出门去了，我只能来找你这个混蛋玩。”
“你可以去找奎因。”他表情十分鄙夷。
“我不想去找他。”我把手枪捡起来，塞进杰克的枕头下，思考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好。
杰克大概没听到我的话，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良久，他才开口对我说：“有时候你做事总没有逻辑，旁人看不出你到底想干什么。”
“啧，别说其他人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比如现在，我半夜起来骚扰杰克只是为了那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听起来不太像我的作风。而半夜被吵醒的杰克居然没有揍我，这也十分不合常理。最近大家都有点反常。
当我们一起陷入了沉思之后，我才意识到杰克在转移话题——不过我也懒得去拆穿了。
“你为什么不去问玛格丽特。”杰克又说，“非得来找我？”
“别傻了，她不告诉我的事情，难道我问了就能得到答案吗。”想撬开玛格丽特的嘴，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
“她主动告诉你和你问她之后她告诉你是两回事，”杰克用小指挖着耳洞，十分漫不经心地说，“就像杀人和被迫杀人一样。”
“喂，为什么涉及我的事情要用这种比喻啊。”
他接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比如约翰与琼斯，如果你从前有问她，她肯定会告诉你。”
怎么又是约翰——
“你这是在鼓励我去问她咯。”
杰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表情呆滞了几秒。我愉悦地大笑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关于遗产和教育的事情。”他换上严肃的脸，“——首领的独女，所以在这件事上每个人都非常谨慎。”
“嘁，”我突然泄气了，“一想到约翰的脸孔，完全不想知道这些事了。”
“青春期叛逆少女。”
“闭嘴。”
他一脚将我踢下床，“滚回去你的房间，明天还要早起去巴勒莫。”
我望着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灯，发现我差点忘记这件事——去巴勒莫看演唱会的约定。
*
我从穿着紧身T恤露着肩膀的热辣意大利女人中走过，坐在杰克身边。舞台上金发倒竖的歌手握着话筒，他的表情激动得像是要把它吞下去。说实话，这种整耳欲聋的音乐我实在听不太明白，也无从欣赏，于是这场演唱会对我而言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杰克居然喜欢这种音乐。”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杰克在我耳边高声说。
“我说——你是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
“多么无聊的演唱会！我本该拒绝你的邀请！”
“觉得无聊你可以去厕所玩马桶！”
“我没有你这种癖好！！”我尖叫着说。
似乎是我的声音太大了些，左边的金发的漂亮女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于是我闭嘴了，安静地坐了一会，舞台上的男人开始跳舞——比安迪差远了，安迪的钢管舞可比这搞笑得多。我凑到杰克耳边：“无聊死了，我去抽根烟。”“快滚快滚。”他挥了挥手。
但是出了会场之后烟瘾犯了的我却找不到烟和打火机，估计是落在车上了？真是倒霉得不行。于是我只好走去停车场找它。诡异的是当我路过会场前的空地、准备进入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时看见了那个家伙。
他的背很直，被遮阳棚阻挡光线的昏暗里他的身影就好似一道漂亮的剪影。不可否认我喜欢美丽的事物，包括人，像是琼斯奎恩玛格丽特，坦白说我喜欢他尖下颚上恰到好处的弧线，还有那双眼睛。
尽管他的双眸通常都带着危险意味，就像现在，他眉眼里都带着冷漠。
顿住脚步的我、和屹立在黑暗里的云雀恭弥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我想开口说什么，但又想不出该说什么适合。奇怪，我也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
——哦对，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我可以拿这个当开场白。
“真难听，”我准备开口的时候杰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你说得对，我们本不该浪费时间来听那家伙的糟糕演唱会。”
我面无表情，“早就告诉你了。”
“啊哈……你在这儿做什么？不是去抽烟吗？”
杰克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火焰。
“我没带打火机，以为放在车里了。”我说着，转过头，发现云雀恭弥已经踱步走进停车场里了，黑暗将他的身影吞没。杰克显然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彭格列的云守？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了想，“估计是来执行任务什么的，看来这儿要死人了。”
杰克忽然用一种“我仿佛明白了什么”的神情盯着我，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给我滚回去去听歌看安迪跳舞。”
说完我就往停车场走过去，杰克却拽住我的衣袖阻止我，“你要去找云雀恭弥？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烟雾缭绕里的他的脸孔上是令我诧异的正经表情，“我说的是实话。”
“我没有去找他，我是去拿打火机和烟。”“我这儿有。”他说。
“笨蛋，我不要你那种口味。”
“好吧，”他耸肩，“早点回来。”
*
我不太记得车子停在哪儿了，于是我在停车场里绕了一圈才找到了杰克的新车，一辆漂亮的红色跑车。啧，这个家伙总是有不同的座驾，他的工资一定比我更高，我嫉妒地想。
拿了烟和打火机之后我就离开了，往出口那儿走过去。这时候的停车场里除了我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金发歌手的歌声之外，一点儿别的声响都没有。我一边走一边点烟，不知为何打火机却总是点不着。试了三次仍旧失败之后我烦躁地将它丢进口袋里，视线里突然有一处火焰比我更先亮起来。
右手边左数的第二辆车，在它之前站着我刚刚见到的人。他正在抽烟。
……云雀恭弥。
我停下来，开口地叫了他的名字。空荡荡的停车场里仿佛有了回声。
他显然注意到我，却没有回答。
“你怎么在这里？”我只好自己说下去。
“……爱伦·斯托克。”
良久之后他才出声说话，但完全无视了我的问题。
他指尖的香烟微弱地亮着，像他的眼睛。
这是第二次他叫我的名字。
我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结果我等了许久他也仍然是沉默。
“你一直都这么惜字如金？”我调侃他，离得很远我看不清楚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说实话我想知道他突然连名带姓地称呼我之后会说些什么，结果这家伙也是个话说一半的人。
很久之前我曾经执行过一次任务，我杀了一个胖男人，据说他是个少见的特殊能力者，可惜得罪了人。那个家伙在那种情况面对我的脸也一直是傻笑着，留下一句“你知道吗”就咽气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他到底想说什么，也许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可能只是临死前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耳边的摇滚还没有停，我又说：“这个歌手的曲子一点也不好听。”
过了几秒，我开始觉得无聊，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在这里自说自话？这有点丢人，要是让杰克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一整年。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果然是杰克的电话。
“拿根烟要这么久？”电话那边是嘈杂的重金属音乐。
“好啦，我马上就回来。”
我急匆匆回过头对云雀道别：“我先走了，再见。”
而电话里的杰克先生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个酷似安迪的歌手唱歌有多么难听、身边坐着的金发美女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云云。
我回答他：“一定是因为你太丑吓着她了，下一次你应该化个妆再出门……”
这时一辆车飞快地从我身边驶过，急刹车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车辆就停在我身旁差一点儿就碰着我。如果我刚刚往前一步，估计就被撞死了。
“上帝的蕾丝袜……”我惊魂未定地说，“有个神经病差点撞到我。”
“和他打一架，戳破他的轮胎！”杰克幸灾乐祸。
我扭过头，正打算和司机理论时看见了挡风玻璃下的他的脸孔。
我下意识地闭嘴了。
“天啊……你猜我看见了谁？”我低声说。
“什么啊，你看见撒旦了吗？”
“白痴，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赫尔！”我又压低了声音，“这家伙逃到意大利了。”
赫尔……他在一年前就背叛了斯托克，离开前甚至杀了老雨守的儿子。
我匆匆躲在柱子后，不敢让他发现，毕竟难说他有没有见过我。
赫尔神情严峻地关上车门往出口走过去，他当然不可能是来听演唱会了，天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噢，那个小杂种。你打算杀了他吗？”杰克说，“冷静一点，你只有一个人，他可能不止。”
我无暇顾及杰克的友情提醒，赫尔刚从我身边走过，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我。脆弱的后背就在我不远处，而我的手里有枪和子弹，难道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吗？我无声地将武器拿出来。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炸开——
那是经过消音器处理过后的枪声！
我眼前的赫尔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扑倒在地——子弹就打在他身旁的水泥地上。我楞了一秒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往别的地方跑，身后是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枪声，赫尔反应极快地向我开了枪——妈的，我多想尖叫着说这不是我干的！
“F**k！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轻举妄动了吗？”口袋里的手机传出杰克的吼叫，“他死了没有？！”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干的！！
这次真的是替他背了黑锅了——话说回来，既然他在这个停车场里……那他现在在哪儿？
紧接着就是无尽地奔跑和躲藏、黑暗里汽车的警报尖叫和金属摩擦的危险火光，对着赫尔身影开枪的我实在没空回答杰克的问题。
大约过了不久，入口处接二连三地冲进来五六个人，他们喊着赫尔的名字，带着枪、骂骂咧咧地闯进来。躲在柱子后的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妈的，我一点儿也不想玩一对多的丧命游戏。
“如果我死了，记得请去找云雀恭弥报仇。”在混合着枪声和音乐的嘈杂，我丧气地对着电话说遗言，“拜托你了。”
四周全是暗的，唯一的灯管已经被刚刚的子弹打碎了。我闭着眼睛用幻术把自己裹起来。听见那些人拿着枪在车与车之间奔跑、子弹时不时打碎玻璃的声音，我不知道还能在这儿多久。
我在等杰克的命令，他却没有回答我，可怕的是远处已经传来了警笛声。
该怎么办呢？杰克正在干什么？
这时候我身后的汽车不知为何突然启动起来，它马达的声音听起来既恐怖又危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跑。而那辆车却在我身边停下。
黑色贴膜的车窗被降下来，昏暗里我看见了驾驶座上云雀不耐烦的脸孔。
他说，“上车。”
我发誓我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我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却是来自杰克和玛格丽特的警告——
“离彭格列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二人三脚（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