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绿》风之歌月之歌

7、刺客

　　第七章刺客
　　过后几天，黄小牧没见着蓝宋，送水做饭的几个姑娘说他每天清晨都会来一趟，走到院门外站立片刻便离去了。
　　黄小牧出去散心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蓝宋一个忙碌的背影。这营寨中央上千人似乎都在忙碌，高高低低的竹楼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五日，已经过去四日，明日就是蓝宋定下的婚期。天一亮，蓝宋就会带着一群精壮小伙冲到吊脚楼来，突破一群姑娘的重重阻隔，化解她们的百般刁难，将新娘抱回主楼。黄小牧娘家人不在，司礼的老四想得周到，找了寨里十来个漂亮姑娘帮衬她。姑娘们得此重任万分高兴，已经过来踩了好几次点。
　　天黑以后，来踩点的姑娘终于都离开，黄小牧拉上院门，独自坐在门口的拼竹台阶上托腮望天。
　　明月高悬，夜风清凉。榕树飒飒风响，因为顺风，远处碧潭的淙淙流水声也能传入耳来。
　　没有城池里的酒旗招展、夜夜笙歌的繁华，这个山林里的夜晚，如此幽静。如果能一直在这里，清清静静直到终老也是件好事吧……
　　这是神游万里最后的尾巴，黄小牧清醒过来。她突然很想见蓝宋，如果有可能，她很想对他说：“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小牧！”
　　风吹开树影，半幅身影显露在月光中——蓝宋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外。
　　“今夜不是不许见面吗？你怎么来了？”小牧站立来。
　　蓝宋推开编竹院门，走到黄小牧身边，拉着她一起坐下。
　　“刚才在想什么呢？我看到你望天笑呢！”
　　黄小牧又笑了，抬手指向最近那株高大的榕树。
　　“你说，这榕树那么大，都可以盖座竹屋在树枝上了。我们架把楼梯爬上去，每天一定是寨子里最早看到朝阳的人。还有，我喜欢睡莲，就在这门口挖一方池塘，种上嫣紫鹅黄的睡莲，白天我们醒来它正盛开，夜里它合瓣睡了，我们也休息。”
　　“只有我们两个吗？会有几个小孩呢？我觉得两个就好了，至少有一个女孩，长得像你，眼睛里藏着天上最美的星子，笑起来俏皮可爱，让人看过一次终生不忘。”
　　黄小牧的脸顿时通红，可她只是稍低下声，继续说：“男孩子若似你一般黝黑也不怕，只要眼睛嘴巴像你就会非常俊朗。等到他大了，你不介意让他娶一个汉家姑娘吧……”
　　“不会，汉家姑娘也有很多善良又通达人意的，只要他们互相喜欢我绝对不会阻止。还要为她准备最好的聘礼。”
　　“一定要告诉儿子，不许一见面就把她丢在泥浆里；也不许在碧潭里欺负她，害她差点被淹死。”
　　“嗯！还有，一定不能随便撕婚书！”
　　二人相视而笑。
　　月朗风清，他们扬手指天继续说着未来一生中可能发生的种种。时光仿佛正在指尖翻滚，黄小牧看到未来那些笑脸，在那个叫做岁月的河流里，她和蓝宋幸福相伴，直到白发苍苍。
　　转眼，已经过了一生。
　　“最后，让我先离去，如果你先走我就太可怜了……”黄小牧说。
　　蓝宋没接下去，他转而凝视她，眼中那双黑宝石浸着透亮的碧泉，反射莹莹月光。黄小牧知道自己眼中一定也含着泪，可此刻她不该悲伤，只应是幸福的感动。
　　蓝宋倾身过来，二人鼻尖几乎要碰上，黄小牧没有躲闪，迎上他轮廓分明的唇。他的吻其实很甜美，充满男子雨后树林一样的清香。
　　黄小牧留恋这从未有过的美好感觉，这样的美好注定稍纵即逝。

　　蓝宋的唇离开，额头仍然抵着她的，他眼中的不仅有泪光。对！那不是泪光，是痛，锥心蚀骨的痛。
　　黄小牧突然一愣，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他的痛楚很快在脸上消失，就如海棠由花蕾盛放，笑容绽放在脸上。

　　有什么从蓝宋短衫的口袋里掉出来，黄小牧拾起，那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展开来竟然是一副画。画上一人精干短衫，黑澄澄的眼睛有微微笑意，全身张满野兽般的力量。
　　“这是你!画得真好！”
　　“我自己画的，以前拜师青石先生，还以为能一生纵情山水，随心作画！”
　　“啊？”
　　他把画取过来叠好又放回自己口袋里：“原来想着送给你的，你不高兴的时候偶尔拿出来看看，也知道有这么个人真心关爱你，不希望你伤心难过。”
　　见黄小牧一副不解的神情，他又说：“老二和老三十几天前带了一队人马拿了山货去换粮食，这些粮食是我们山寨接下来半年的口粮，原本今晚归来。可是……刚才我收到信鹰传来的消息，他们路过广州城外两里的林地时被围困。我已经点好兵，前锋刚刚开拔，明天一早，我就要带着主力队伍出发营救。”
　　“那……我们……”
　　“我原来想送你回广州府……”
　　“为何？！”
　　因为他歃血百战，说不定一去不回？还是说……
　　蓝宋没有任何解释，他抄手横抱起黄小牧，转身走进竹楼：“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刚才听你说我们的未来如此美妙，我还怎么可能舍弃得了？”
　　黄小牧被放到榻上，碧玉发簪掉下来，一头青丝山间溪流般滑落到她着薄纱的肩膀。
　　“小牧，你好美，细腻的皮肤像栀子花一样香白。做我的女人，乖乖等我回来。”蓝宋的嗓音珍珠落水般浑厚洁净。

　　“蓝宋，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她听得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但她不知道这声音是否从嗓子里出来成了蛊惑的言语。但是蓝宋听到了，因为他说：“我知道。”
　　……却在此时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当”一声，一把利器掷出后落在对面木梁上。月光扫过床头最后刚好落到木梁，她那把一直捆在大腿上，洗澡都不敢取下来的匕首，就在刚才被蓝宋掷出，稳稳刺入木梁。刀柄晃动，因此锋利的刀刃反着凌凌月光。

　　“你要我的命，给你好了。”他微微抬起头，让小牧刚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最纯净的水晶，没有迷惑，没有痛楚，没有任何杂质。
　　“蓝宋，我……”
　　“我的命早晚也要丢在别人手上，给了你我反倒安心！”
　　泪水夺眶而出。这么许久，再难再苦，她都没哭过，此刻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蓝宋俯身吻去她的泪水，她疼痛的心也在这吻中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