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绿》风之歌月之歌

6、压寨夫人

　　第六章压寨夫人
　　所谓仇恨，大多是家仇国恨。蓝宋来去一人，除了一大帮贼人兄弟，没听过有什么亲人。黄小牧不想问他，不想知道关于他的种种细节。

　　第二天清早，黄小牧推开房门又发现有人站在门外，一身露水。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一帮。
　　“这是老五、老六、老七，我是老四，其他的兄弟也想来见见大嫂！二哥三哥带一队人马和汉人换粮食去了，不然他们一定也会来。”前面虎背熊腰的汉子汉话涩涩的，黄小牧几乎没听清他说什么。后面一群人齐齐鞠躬喊：“大嫂好！”就算只有三个字，音调也七上八下，混乱不已。蓝宋的汉话小牧听来并不觉得别扭，原来竟是如此不易。
　　“你说大哥？我们比不得大哥见多识广，大哥在江南游学十年，到过不少地方，直到去年老大哥去世前才将他找回来。”还是老四说话，摸着一脸络腮胡。不只是他，这些兄弟似乎都要比蓝宋年长不少，其中老七胡子都花白了。看来这排名不分长幼。

　　当天傍晚，蓝宋到吊脚楼闲坐，自己也提到江南游学的事情。
　　“我想拜陆贤大人为师，可惜寻遍江南不得其行踪，后来就在扬州青石先生处呆了两年。”说完，他随手一展折扇，那幅劲竹扇面真有青石的落款。
　　青石先生风雅卓绝，当代鸿儒，怎么可能收这么个蛮子做门生？
　　蓝宋并不在意她信不信，折扇一合，用扇尖随手一抬，将黄小牧的下巴轻轻抬起。这个动作，和秦淮河畔寻欢作乐的轻浮公子有什么两样？
　　“倒是那个苏漠和你有些故事，他是何人？为何甘愿为你冒死私自调兵？”
　　黄小牧也不作答，推开他的扇子，递一盏茶过去道：“将军，请喝茶！”
　　他放下折扇，也不追问了。
　　“婚书的事情我也不指望了。你既然已经答应，那就按我们的风俗成亲如何？”
　　黄小牧抬头，才发现此人凑得如此近，鼻息落到她脸上。她紧忙退后半尺，呐呐道：“那就将军你来安排吧！”
　　蓝宋的快乐是藏不出的，立刻就眯着眼睛笑了：“我恨不得今晚就成亲，可惜老二老三还在外面，等他们五日后回来，我们就成亲吧。好！就这么定了!”
　　他自说自话自己乐，乐劲忍不住了站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婚礼筹备的种种。
　　黄小牧没听进去，低头看茶碗，茶水里倒影着蒙黑巾的半个脸，一双黑钻一样熠熠生辉的眼睛。
　　那时候他不是蓝宋，她不是黄小牧。细雨下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心里纯净得犹如水晶。后来的三百六十五天，黄小牧时常梦到这个情景，她甚至设想过来年见他，如何向他开口邀婚。
　　如果他不是蓝宋该多好。
　　“昨天听到你说与我两情相悦我高兴极了，看到你一直戴着那个芭蕉吊坠时，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他在她身后停住步伐，轻轻抱住她，“可是，小牧，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哪能不知道？昨夜，他明知她说心甘情愿留下来其实是为了救苏漠。即便明白，他也一样放了苏漠一条生路。他的心是透明的，一眼便能望到底。
　　母亲在世时说过，这世间没有谁平白无故就该对你好，但凡对你好的，都要珍惜。
　　可惜，苏漠对她好，她辜负了他；现在蓝宋对她好，她也……
　　黄小牧去摸自己的肩膀，摸到他的手，他的手大，骨骼坚硬，虎口有厚厚的茧子。
　　“离开这里如何？我们寻个僻静地方安生度日，几间茅屋，一方荷塘，岂不快意！”她话音刚落，只觉得他的手僵了，然后缓缓离开她的肩膀。
　　身后传来踌躇细碎的脚步身，黄小牧回头，看到他转身离开。出院门的时候，他回望一次，神色与那夜在潭畔时见到的一样，蕴含张力但深不可测。
　　他不会知道，这是黄小牧最后的努力，他们或许能在一起，但绝不是以刺史千金和南蛮匪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