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的名册》景穆

42、（四十二）地狱之旅2

　　娘家所居住的地方只是一个不到十户人家的村落，这十户人家又相隔较远，没有什么孩子，与仕书年龄相仿的也只有春娘一人，二人经常在一起玩耍。
　　春娘的父母得知仕书曾经念过一年书，猜他是个懂得礼教的孩子，便对春娘的行为欣然同意。
　　村里识字的人几乎没有，更别说是写字。但是人们却都喜欢热闹，谁家生孩子、来客人便会找仕书写上几个字贴在墙上。
　　“随便写写就行了，反正我们也都不认识。”
　　“那就写个喜字吧。”没有纸，仕书便只得提笔写在布上。
　　那人看着好奇，便问：“小仕书，你家贫寒，哪来钱买墨呢？”
　　仕书略微一笑，一边写，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只要知道墨的做法，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我们这里，不缺乏做墨的材料。”
　　那人更来了兴致：“哦？那墨是用什么做的？”
　　“松木，再加一些配料，各家有各家的做法。”仕书写完字，对着布吹了吹，“写好了，等它干了您就拿走吧。”
　　“多谢你了，小仕书，这是我给你的回礼。”那人说着，便拿出一双土豆放在桌子上。
　　“不必客气，这是小辈能帮到您的唯一事情。”仕书鞠躬答道。
　　“哈哈，你这孩子真有出息，将来你母亲肯定会跟你过上好日子的！”
　　这时，一串灵巧的脚步声渐渐走入屋内，仕书还未回头，便已猜出那是春娘。
　　“舅舅，我想先出去玩了。”
　　“去吧。”那人一挥手，说道。
　　立刻，仕书便拉住正在向屋里观望的春娘的手，跑了出去。才冲出院门口，仕书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写的那是什么字？”春娘等仕书笑完了，问道。
　　“囍。”
　　“你胡说。”
　　仕书愣了愣，又轻笑几声，继而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么明显的表情，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你猜猜我写了什么字？”
　　“猜不到，反正不是什么好的字。”
　　“我把两个‘喜’都只保留上面的‘士’和下面的‘口’，中间换做一个‘猪’字，左边反犬旁，右边写‘者’。不过我说这么多，你大概也听不懂吧？”仕书语气一转，兴奋地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你写字？”
　　“真的么！？”春娘立刻眼睛一亮。
　　“不过你要叫我师傅。”
　　“好、好。”
　　“你回家找两根小棍，我们先在沙子上练习。从今天下午开始。”
　　*****
　　下午，二人如约见面。
　　“仕书，这是你的。”春娘把一根木棍递给仕书。
　　仕书看了看春娘，问：“你怎么不叫我师傅？”
　　“早晨，那是我过于高兴才顺口说好。可是我后来想一想，这样我太亏了。”
　　“算了，我不和女人计较。”说罢，仕书便弯下腰，干脆利落地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春娘立刻问道。
　　“这是你的名字——卫春娘。”
　　春娘面露惊喜，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连问道：“这是我的名字！？”
　　仕书点点头。
　　春娘绕着这三个字走了一圈，又久久地望着它们，就像是看到了一片圣土。
　　“你的名字怎么写？”春娘抬头问仕书。
　　仕书没有回答，直接在春娘名字的下面写下三个字。
　　“这就是江仕书？”
　　仕书又点点头，道：“我的名字不重要，今天你先学会自己的名字就好。”
　　之后，仕书大致教了春娘这字的写法，小女孩便埋头在地上临摹起来，仕书坐在一旁指导。
　　“我这字怎么写也没有你的好看。”春娘感叹道。
　　“熟能生巧。”仕书答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春娘写得差不多了，便收了小棍，坐在仕书身旁。两名孩子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从远处看，村落，农田，溪水，两名刚刚写完字休息的孩童，这就像是一幅出自名家的水墨画。
　　“有什么事，你问吧。”突然，仕书开口了。
　　春娘浑身一震，惊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问题？”
　　“这么明显的表情，你也当我是傻子吗？”
　　春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你离开书院，会不会很想老师和同学？会不会感到很寂寞？”
　　“那些蠢笨的同龄人，有什么好想念的？不过，老师是个好人。临走前，他还送我几本书。说到底，读书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的悟性。”
　　春娘语气略微一变：“你为什么说你的同学蠢笨？你又为什么要在囍字里藏个‘猪’字？你怎么这样不尊重别人？”
　　仕书冷笑一声，道：“这个世界上的人，非蠢即恶，更有甚者，又蠢又恶。”
　　“你怎么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
　　“才不……”
　　“我不想和你吵，我先回家了。”
　　说罢，仕书便站起身来，踏出脚步，准备回家。
　　刚走了几步，春娘便叫住他，问道：“等等！按照你的理论，你自己又算什么！？”
　　“我？”仕书没有回头回答问题，而是仰天长叹，终于开口道，“我便是那又蠢又恶。”
　　春娘愣在那里，等仕书走远了，她才小声嘟囔道：“装什么帅啊，你才七岁欸！”
　　*****
　　“上次他那么生气，也不知今天会不会来。”第二天，春娘早早便来到了昨天练习写字的地方，担心仕书与自己的关系会变坏。今天天气异常炎热，春娘一边等一边不停地用手帕擦汗。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尖叫声，吓得春娘立刻僵住了身体。再竖起耳朵一听，那声音竟好似发自与仕书之口。春娘立即丢下写字用的小棍，向仕书家奔去。只见那茅草屋冒着浓烟和火光，即使在百米之外也看得见。春娘喊着着火了，继续奔跑着。她来到火场，便看到一浑身着火的男孩从屋里冲出来，满地打滚。春娘脱下外衣，来回扑火。渐渐地，邻居们也都赶来，把水泼向男孩。等男孩身上的火被扑灭之后，他也已经昏厥。看到浑身焦炭的男孩，连大人们都被吓了一跳。
　　没有人敢相信，这个外貌恐怖的人竟然就是从前机灵可爱的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