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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那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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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忽然传来的吵闹声把我惊醒了。
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摸索着开了灯,我看看手表,才凌晨三点二十五分。是谁呀!半夜里也不让人太平!
吵闹声越来越响,我清楚地听见一个带着大坂口音的尖锐女声,在嘶声叫着:“你这个骗子!!你没有心么?!该死的!你去死吧!……”后面是一连串污言秽语,有些甚至是我连听也没听到过的。
一个响亮干脆的耳光止住了女人的叫骂,隐约听见一个低沉的男音在说着什么,随后是女人的哭声。
这是我搬来多摩源二公寓一个星期后。第一次听见第三个人的动静,在此之前,隔壁像是住着一个生活靡烂的单身汉,经常夜不归宿,或是在深夜喝得烂醉,连走廊上都是一股浓浓的酒气,还有路边女子那股廉价而刺鼻的香水味。
看来这是一个被妻子遗弃男人,做妻子的回来后,发现丈夫的生活竟是如此窝囊,不由得大发雷霆,河东狮吼,丈夫自然不甘示弱,于是下了重手……
我躺在榻榻米上,对邻居作着无聊的想像。
多摩公寓是七十年代的剩余建筑群,式样古板,设施陈旧。在东京繁华的都港区里显得破旧刺眼,一向被建筑设计师视为眼中钉,早在一年前就被列为城市规划的重点对象,只是因为地段太好,招标价格吓跑了一大批雄心勃勃的开发商。渐渐的,多摩公寓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又丢不掉,放着又得花大笔的钱来养。所谓的物业管理早已是形同虚设,公用设施也几乎全部损坏了,一到夜晚这里就是流浪者的乐园。总之这一带是所有视城市外观为己任之士的眼中钉,每多看一眼心里都恨得牙痒痒的。
多摩源二公寓是多摩公寓群中较好的一栋,可是也老旧得可怕,每层楼只有两个住户单元,真是又瘦又长,七层楼的房子像个炮楼一样耸立在光秃秃的草坪上,走道上所有的灯泡都已自动停止工作——凡是能够用的都让物管处给取走了。狭窄的楼梯仅一个半人宽,倘若狭路相逢,就只好一方退让到拐角处才能让另一方通过。我真佩服那些搬家俱的人,这样的公寓,这些笨重的家俱他们是怎么搬上来的呢?真是太厉害了……
自从那天负气离开修家后,和修就一直没联络过,修也没来找我,想必是生气了吧。
不知怎么的我并不在乎,反而有点事不关己般地幸灾乐祸起来,好像事态越糟,我就越开心,心中隐隐希望人人都像我一样难过。
有时想想自己真的是变了,变得很自私。可我又为什么要对别人好呢?为什么我总要做一个被人嘲笑的大好人呢?真是太失败了。
哈,我竟也开始愤世嫉俗了!
现在我每天都像上紧了发条似的忙忙碌碌,不知在忙些什么。其实工作是很轻松的,在私人小店工作不会像在上海的公司里那样昏天暗地的加班,也不像大多数留日中国人那样干一些繁重的体力劳动,只是每天都要接触不同的日本人,我的日语水平大受考验。
因为赤坂一带有许多外省人,所以我得时刻竖起耳朵去辨别那些发音古怪的日本地方口音,几天下来,我的口语倒真是大有进步。
在福井书画社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多少有点了解那个古怪的福井老板了。
老头儿名叫福井东田,当年差一点就随着侵华部队去了东北,战争一开始因为体弱多病,没有通过体检,后来情势急转直下,不管老幼通通得上战场,就在他匆匆穿上军装时,传来了广岛那颗原子弹的消息,接着长崎也遭了殃,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天皇已宣告国民无条件投降,离日本皇军只隔一步之遥的福井东田就此只能解甲归家了。
东田在年轻的时候便对中国文化情有独衷,也许是受其大学教授的影响吧。
东田对当年的这位恩师极其推崇,提起这个叫胡冰的中国女子连语气都变得特别恭敬。说不定我能得到这个工作,还是拜这位胡老太太所赐,不然,这个轻松而又高酬的工作又怎会落到我的头上?
我日薪一万五,算算一个月也有三十多万元钱,除去房租、水电费这一类开销,每月还能剩余十多万,日子算是过得挺宽裕的了。
每天的工作也是令人愉快的,无非是整理一些书画编稿,收集一些市场资料,以打发没有顾客上门的空闲时光。
就是这样,工作也少得可怜,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和福井闲聊,或是为他提供一些写作素材──东田正在写一本关于中国人的书,也许他录用我,也是想找一个研究对象吧!
无所谓。
不过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他的书……
一个从未去过中国,对中国人毫不了解的日本人,要写一本关于中国人的书,谈何容易,再怎么研究书本、翻阅资料,总难免有隔靴搔痒的嫌疑。
可是写这本书,是老人多年的心愿,我又怎么忍心对他说,现在才开始研究中国人,未免晚了点吧。
所以东田每次兴致勃勃地给我看他写的东西,我都对他赞不绝口,老天会原谅我这善意的欺骗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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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我迷迷糊糊地看看手表,陡然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该死!已经八点四十分了!都怪那个可恶的邻居,今天肯定要迟到了。
我嘴里咀咒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匆忙洗漱后,拎起包就往门外冲去。
门还来不及关上,我便撞到了一个高大的身躯。
“小心。”来人及时扶住了快要摔倒的我。
“谢谢。”我靠着墙站稳,抬头看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一阵目眩。
不单单是因为他骇人的身高,还因为他那令人惊艳的美貌。
是他?
“没事吧?”他低头看着我,唇边的笑容消失了。
他忽然离得我很近很近,鼻子几乎碰到我的。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仍感到那个压迫的阴影笼罩着我的全身。
“我们见过。”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
他还记得我?一个连一面之缘也称不上的中国女人?
压迫感消失了,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他已在安全距离之外。
他侧头看着我,忽然咧嘴一笑。
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那笑容中含着一丝讥讽,与他脸上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在乎的神情倒是挺相配!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沈筠。”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叫鬼塚,鬼塚津一。”他的目光变得深沉,那里面的讥讽却一点也没少,“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看着他消失在楼梯间,久久不能动弹。怔了好半天,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天!他──竟就是我的邻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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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你怎么了?”
是东田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东田正一脸耽忧地看着我。
“啊,没,没什么。”我慌乱地回答,挥去脑中那个高大的身影。
鬼塚津一,好奇怪的人……
“真的没事吗?”东田一再追问。
我多少有点感动,“真的没什么。”我低下头,赫然发现手中的一本藏画册被我放倒了,本应贴在上方的标签被我贴在了下面。我顿时满脸通红,天哪,这个严谨的日本老人会怎么看我呀!
我把画册放正,站起来向东田鞠了个躬,“非常抱歉。”
“没关系。”东田大度地摆摆手,“撕下来重贴就是了,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 ”
我紧张了起来,要扣薪水了吗?还是,要失业了……
东田慈祥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微微一怔,很快地摇头,“不,没有。”
“年轻人有什么心事可别搁在心里啊,”东田深深看了我一眼,“在中国有情人了吧?”
“呃?”我谔然,然后拼命摇头,心中浮起的,都是陨辰的影子。
“是吗。”东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低下头慢慢地把标签撕了下来。
东田告诉我他要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便出了门。
我仍旧整理着画册,可是心境却有些变了。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就再难关上,我再也无法维持这几天平静的心情了,不算太久远的过去在刹那间如狂潮般涌上心头。
陨辰!
陨辰啊……
我在心中大声唤他的名字,一种已经熟稔了的绝望向我铺天盖地的罩来。
我好像成了一条被死死网住的鱼,而他就是那张网、是那双欲置我于死地的渔人之手。我只能在被拉上水面之前用力地大口地绝望地呼吸,等待着被暴露在烈日和干燥的空气之下。
也许我终了一生也无法将你忘记……所以我只有逃开,走得远远的,躲开你。
可是……
我却躲不开自己的心。
那颗深爱你的心时时刻刻都跟随着我,呐喊着提醒自己:我依然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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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田一直到下班的时候还没回来,我又多等了半个多钟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就生意清淡的小店,此刻更是半个顾客也不见。
我独自一人枯坐在空荡荡的店堂里,想要不胡思乱想都难。
东田大概不会回来了。长叹了一口气,我开始收拾东西。
锁好门,我站在街边,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狭窄却整洁的小街外便是繁华的赤坂街,向前走二十分钟就是我所谓的家了。我站在黑暗中,望着喧嚣的东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不得不承认东京是美丽的。这个比上海还要拥挤的都市总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大学时代,印象中一切前卫时尚的东西总是从东京开始流行起来,至少在亚洲,东京是最前卫的都市,是一切流行的发源地。
漂亮的东京女人并不多,可她们都十分懂得修饰自己,懂得怎样让自己更美丽而又绝不与人雷同。记得大学时,说一个女孩像日本人便是对她外貌的最高赞扬,因为大家见惯了日本电视剧中那些与众不同而又清纯美丽的日本女孩,而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但是有谁能真正明白,与众不同这四个字,其实只代表着两个字,那就是──孤立……
漫步在东京街头,我心中一片空白。一阵寒风吹来,我缩了缩脖子,越来越冷了,还只是十月份,在上海一定还有人穿短袖吧。我把领头上的钮子全扣了起来,将脖子包得严严的──从小到大我的脖子就最怕冷,也许我该考虑买一条围巾。
我望着街边橱窗,光洁的玻璃上清楚倒映出对面的大钟,才七点零八分,太早,还是太早,我不想也不敢现在就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我一定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逼疯的……
橱窗中倒映着那一双越走越近的人影,我不由得怔住了。
那个男人……是──
修?
好一双璧人!
男的高大有型,女的娇柔美丽,两人亲密地依隈在一起,吸引了路人羡慕的眼光。
修终于找到归宿了?
我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我是真心为修感到高兴。
“修。”我向修招招手。
修很快看到了我,他微微一怔,原本搂着女子的手也松开了,他谔然看着我,活像见了鬼似的。
我向修走去,修身边的女子诧异地上下打量我。
“嗨!真巧。”看着修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我不由得心里一沉。“你……觉得不舒服吗?”
修像是刚反应过来,他神色慌乱地摇摇头,讲话也结巴了起来:“没,没有啊,我,她──”
“我是中野先生的女朋友,”女子冷冰冰地接了下去,“清水吉秀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神情戒备地看着我。
“我叫沈筠,是修在中国时的大学同学,请多关照。”我无奈地笑笑,这位清水小姐一定是误会了吧。在上海时就经常有人把我和修扯在一起,记得有一段时间还盛传修向我求婚被拒绝之类的故事,弄得蛮尴尬的。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清水吉秀子冷冷地看着我,看来她根本已经把我当成情敌处理了。真是太倒霉了!我真想换个光彩点儿的角色。
修板着脸,也是一言不发,还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呃──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我觉得十分没趣,本来挺高兴的。
清水冷淡地点点头。
她心中一定在说如此最好吧。我忍住心中的不快,尽量语气有礼地道了声再见,转身便走。
“筠!”修急促地叫我的名字。
我转身看向他,装作没看到清水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今天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修说得很快,我几乎都没听懂。怎么最近老有人喜欢考验我的听力?
我点点头,明白修在想什么。我挑眉笑笑,我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可我也不会为了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修放心地笑笑,“那么再见了。”
“嗯!”我笑得很灿烂,“再见!”
转身之后,我仍能感觉到一双恼恨的目光狠狠瞪着我。
我轻轻笑了起来。清水,她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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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是来日本的第二个月了。
渐渐习惯了日本口味清淡的食物,可却怎么也无法抑制自己想念家乡的菜肴。终于了解了什么是思乡,算来我在上海实在是没有什么亲人可供我思念,可我还是想家,想得要命。
我还有家吗?我不由得苦笑。房子已经卖给了别人,为了来日本已经花完了一半房子,另一半也在日常开销中渐渐消失──我这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怎么也无法学会节约,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我身上早已消失殆尽了。
时间和距离真是治疗伤口的灵丹妙药,或者是因为我学会了另一种逃避的方法,每次我察觉到自己就要想他的时候,我都会对自己说,现在不行,待会儿再想吧,现在我得做别的事。于是我就真的可以不再想他了。
而且我现在确实很忙。
自从那天修打来电话之后,我就开始忙了起来。
修拜托我帮他整理一些中国市场的资料,不懂得说不的我只好点头,认命地捧回一大叠资料慢慢“啃”。
修经常来看望我,每次总会带来各种可口的小吃,或者买来许多新鲜的菜为我下厨,所以我总是很盼望他来,至少,我胃中的馋虫对他是万般眷恋的。
那个鬼塚津一再没出现过,隔壁也变得寂静无声。也许他搬走了吧,我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可是我却总也忘不了他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孔、低沉沙哑的声音,还有……他房中的那个女人……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多,陋室昏黄的台灯下,我翻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市场资料,修改着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同时批注一些自己的看法。
也许我天生是个工作狂,好不容易下决心离开了上海的公司,抛开一切让我操心的事务,却跑来日本“挑灯夜读”,着魔般地啃着这些生涩的资料──老实说,日本人从他们的角度写出的报告常让我哭笑不得,一如福井老头儿写的文章,完全是隔岸观火,不不不,是雾里看花才对。
所以这工作对我来说也是个消遣。
只是消遣罢了……
“笃!笃!笃!”
有人敲门?
我一怔。在这种时候?
“请问哪位?”我一边问一边向门口走去。
门外却沉静了下来。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四下里一片寂静,我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是谁?
敲了门,又不出声,是谁?
毕竟这是在犯罪率颇高的东京,这样的夜晚,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待别是这个古旧的公寓群,更是一个藏污纳垢的理想场所。
前天我下班晚了,被两个年轻男子一直跟踪到楼下,吓出我一身冷汗,幸而一楼正好有人出来,否则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一带是挺乱的,吸毒和打架的人随处可见,凭着一时冲动就动刀子的边缘少年更是司空见惯。
何况我是一个单身的外国女子,对排外的日本人来说,正是可以恣意欺辱的对象。
我倒真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看看,否则我一晚上都别想睡着。
迅速地拉开门,门外并非如我所想像的空无一人,那儿赫然站着我的邻居──鬼塚津一。
看到我紧张的样子,他不无嘲讽地扬眉一笑。
我有些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出声?”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却径直走进了我的房间,还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着。
“喂!怎么能随便冲进别人的房间呢!”我大声嚷嚷着也跟了进去。
他在我的桌上坐下,很随意地把脚搁在了我的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没记错的话,你搬来也有一个月了。”他顿了顿,忽然咧开嘴笑了笑,语气礼貌得夸张:“请原谅作为邻居的我,到现在才来拜访,真是礼数不周了。”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半夜里跑来,就是为了坐在我的桌子上,踩着我的椅子,请我原谅他的礼数不周?!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资料,随意地翻了翻,我却忽然注意到他光秃秃的左手无名指,不由得一惊,随既又暗暗嘲笑自己,以他的年纪来看,当然不可能已经结婚,他分明还只是个少年嘛……
他放下资料,又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钢笔研究了起来,一边说:“不过我也是刚回来,你肯定早就发现,我是常常不在家的。”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恐怕以后我们得常见面了。”
“是吗。”我勉强笑笑。
我一点也不喜欢听到这个消息。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笑了笑,依然是那种饱含讥讽的笑容,“希望刚才没有吓着你,不过我猜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子,不可能那么胆小的,我猜得没错,不是吗?”
我心里有点窝火,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态度也许有点失礼,可他怎么能这样语中带刺呢?!再怎么说我和他也不过才刚认识呀。
我惹到他了吗?
他并不在乎我的态度。
“希望没有打扰你。”他站了起来,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尖刻的话语就在嘴边,可是……该死!我还得先把它们翻成日文。
他忽然问道:“你为他工作?”
“嗯?”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脑中那些不连贯的日文单词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他看向那堆资料,高深莫测地笑笑,“那个男人。”
“你是指──修?”我有点惊讶。
“叫得好亲昵啊。”他语气骤然变得冰冷。
我心底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是哪里不对劲?有种暧昧的不适,就好像儿时兴致勃勃地翻开砖头找蚯蚓,却意外地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怪虫。
我斜眼看着他,“我和他是同学。”
他挑眉笑笑,绝美的脸孔在黑暗中说不出的妖魅诡异,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么晚安。”他缓缓地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走出了门外。
我脑中有根神经绷得紧紧的,直到听见他把门轻轻地关上,这才长吁一口气。
这个鬼塚津一总让人莫明其妙的神经紧张,他所在之地,总有一种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诡异气氛。这使我不由得突发奇想:长期和他待在一起会不会因缺氧而引起心脏病呢……
他恐怕不见得会欣赏我这种幽默吧……
想起他说以后会常见面,我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寒颤。意外的,我脑中又再浮现他那修长的无名指,那么那个女人……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在心中升起来了,他……在提到修的时候,为何语气是那样的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