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江湖》年华为酒

2、散了

　　雪山上绵延不绝的雪让人看着心烦，偏偏一点都热不起来。
　　数百年没有融化过的雪自然是寒到骨子里的。
　　男子闷咳两声，捂着胸口，血顺着嘴角流下。
　　到此刻，他依旧想念那个色若桃花的女子，她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明媚。
　　转眼，真是头痛啊，好像那个小淘气在江湖上玩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他也管不了了，总是祸害别人就好，他已经没力气去管那个小淘气了。
　　男子闭上眼，往事如春风般拂过，嘴角含笑，他走了。

　　月瑟瑟眼角跳得心慌，为了不被发现，她打发萧瑜去买豆沙糕，再回来，萧瑜见她一手支着脑袋看外面。
　　“下雪了。”喃喃地，妖孽说道。
　　此时，阳春三月，萧瑜不理她，拿起一块热乎乎的豆沙糕就往嘴里塞，看外面晴空万里，“是啊，下雪了。”他嘻哈笑着。
　　“怎么办啊？萧瑜。”月瑟瑟侧过脑袋看他，“我好像得抛弃你了。”她用看待流浪小狗的眼神瞧着他，满是遗憾。
　　豆沙糕的味道似乎不那么香甜了，萧瑜问道，“你要去哪？”
　　月瑟瑟拿起一块豆沙糕，笑眯眯地吃着，“我要去一个长年下雪的地方。”
　　萧瑜想了想，“也好。”他将豆沙糕塞进嘴里，“不如喝一杯吧？”
　　月瑟瑟舔了嘴边的豆沙，明亮的眸子笑作两弯月牙，“好啊。”

　　月下清影翩然而至。
　　月瑟瑟将杯中酒喝了，身旁已出现一个欣长的身影。
　　“你不杀他？”苏离淡淡问道，色若清风朗月，有竹之骨气，亦有莲之高华，只是人太冷。
　　月瑟瑟不喜欢太冷的东西，尤其是人。
　　“嗯，没关系的。”月瑟瑟还要再喝点，苏离已道，“走吧。”
　　月瑟瑟趴在桌上，软软的，像没骨头的猫，“师兄，我走不动了。”
　　苏离瞧着她，二话不说将她背起，千里不留痕的轻功施展开，仿若大雁在空中轻舞。
　　“师父他，怎么死的？”身后有些湿了，月瑟瑟毫不客气地在苏离背上蹭着，也不管这位大师兄平素有多么的爱干净。
　　“旧疾发作。”淡淡的四个字，苏离并未多做解释。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天，月瑟瑟的身边都会有人死去，尽管她知道，师父因为一个女人伤了多年，其实是可以好的，可师父却不肯，痛着才能记得。
　　“师父有句话让我告诉你。”许久，月瑟瑟觉得自己就快成了天边的月亮，苏离说道。
　　“什么？”月瑟瑟像只猫儿般，白净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杀人了，一定不要放下手中的剑。”
　　“没了？”月瑟瑟勾着苏离的颈，还想知道更多。
　　“没了。”苏离道。
　　月瑟瑟又趴回苏离的背，闭上眼，撅着小嘴，睡了。
　　梦里是那漫漫无际的雪景，还有一位温和的男子正对着她笑，“瑟瑟！不要淘气。”他如是道。
　　男子总是这样说，后来，瑟瑟真的淘气走了，她发誓要成为比男子还要强的杀手，可是，她并不知道男子到底有多强，印象中，从来没人能打赢他。
　　等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

　　林原非披着厚厚的狐裘坐在窗前，窗外，一株梅花傲然绽放。
　　他想起家乡，此时，那里应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想着桃花，他就想到那个有着桃花一般双眸的少女。
　　这样想着，脑袋被人不知用什么轻轻砸了，林原非没躲，那人嘻嘻笑了，窗子探出一张和记忆中一般娇艳的俏丽容颜。
　　每每这时，林原非总会看呆。
　　“小师弟，不认识了？叫师姐啊。”月瑟瑟这般说道，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明亮动人。
　　林原非才不叫呢，当日，他明明比她早上山一个时辰，不过那时她晕了，师父说，待她醒了一并收为弟子，没想，这人一醒便道，“我看起来比你大，这样吧，我就勉为其难做你师姐好了。”
　　这个问题直到师父死了都没有定论。
　　“你不去见见师父？”林原非将身上的狐裘披在月瑟瑟身上，暖意传来，妖孽安静了，桃花似得眸子乖顺的像只快睡醒的猫儿。
　　她好困，苏离背了他半程，她也带了苏离半程，看起来都没什么，两人却是耗尽内力，眼下，任何一个三流货色都能杀了他们。
　　“如果他不想见，我又何必着急呢？”月瑟瑟是伤心的，为什么不提前说呢，好歹能见上一面，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明白，有些事一旦成了遗憾便是一块永远好不了的疤。
　　“师父给你留一件东西。”林原非去了里屋又折回，一把剑，柳色春风，碧绿的剑鞘，寒色的剑，这是师父随身佩剑。
　　月瑟瑟无言接过，山上的寒冷早已让这把剑没了佩戴之人的温度，寒了。
　　她将脸靠上剑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叫苏离给她带了一句话，让林原非带了一把剑，独独没见着这人。
　　林原非在一旁瞧着，眉目如画，师父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剑是他擅自给的。

　　妖孽总爱白天睡觉，晚上出没。
　　以前在山上是为了偷偷看一个人，后来下了山却是因为吃着这碗饭。
　　也好，她不怎么喜欢白日，太热闹了，只有她一人冷清。
　　有人惊若翩鸿，有人轻若鬼魅。
　　脚尖点了树叶却稳若平地。
　　妖孽坐在灵堂内，拿了一大叠纸钱一股脑地烧了，“多烧点，我也不会时常记得，你要多存两个，不够了就到梦里找我。”她自顾自地说着，“算了，还是找苏离和林原非吧，不行就去找柳诗诗也行，我白天睡觉，怕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你这小妮子，嘴巴还是这样厉害。”转眼，窗外的声音已移到窗内，一位白衣女子看着灵堂中央，面上妆容一样不差，还是好强地将自己打扮十足，些许，“终是走了。”声音清冷，无尽的思念却是流泻而出。
　　为什么非要闹到生离死别才肯放下面子？
　　妖孽在一旁瞧着，眉梢一挑，正要说话，外面，一位打着扇的少年走来，唇红齿白，“瑟瑟。”
　　月瑟瑟总爱有人这般唤她，欢喜得像小猫般，“出来会。”少年对她招手。
　　“她不会殉情吧？”月瑟瑟瞧着那白衣女子，只是后者并不理她，这样的人，比山上的积雪好不了多少。
　　“不会。”少年笑道。
　　月瑟瑟一蹦一跳地出来。

　　白衣女子名叫柳诗诗，是白衣教的圣女。
　　而少年则唤葛云心，是柳诗诗唯一的弟子，也是下任白衣教的圣女。
　　月瑟瑟左瞧右瞧，桃花似得眼睛，睫毛蒲扇着，“还好，我以为几年不见，你会变得跟她一样冷冰冰的。”
　　葛云心朗然一笑，清雅而无半分娇气，“我以为你再见着师父一定会哭着求她。”
　　月瑟瑟摸摸鼻子，“有什么好求的？解药，她给就给，不给我也习惯了。”
　　“没想过报仇？”葛云心微微蹙眉。
　　“鸳鸳相抱何时了，我在河边数知了。”月瑟瑟调皮而骄傲地扬起嘴角，葛云心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二人并肩坐着，大雪山的月亮好似一抬手就能够着。

　　灵堂内，柳诗诗陪着那个没了生命的一人待了一宿，翌日一早，待苏离和林原非再到灵堂，师父的尸首已经不在了。
　　“师父呢？”苏离问道。
　　“不知道，许是被柳诗诗带走了。”月瑟瑟打着哈欠说道。
　　苏离看她的目光有些寒，“为什么不阻止？”
　　“师父他自己都不在乎了，我们干嘛这般小气？”月瑟瑟如此回道。
　　“你！”苏离看起来很想揍人，他转身而去，林原非依旧裹着厚厚的狐裘，“他生气了。”
　　月瑟瑟不答，踮着脚尖，摸摸林原非的脑袋，以前他没她高，现在却比他高了块一个头。月瑟瑟想，他的头发好软，听说这样的男人好脾气。
　　“小师弟，大家要散伙了，日后，你去哪里？”
　　林原非想了想，“不知道，许是还待在这吧。”
　　“要不要和我一起闯荡江湖？”萧瑜不在了，月瑟瑟总想再拐一个给她欺负，听她说话。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乖乖的，似乎很合适。
　　林原非摇头。
　　月瑟瑟看他眉目如画的脸，真奇怪，既然老天生了月瑟瑟这样的妖孽，为何还要有一个林原非？如水墨画般的风流。
　　“那么……别了。”月瑟瑟不习惯别离，总算找出一句应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