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江湖》年华为酒

1、负情

　　下雨了。
　　楚南城的春日如孩子的脸，一会是晴一会是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楚南城最出名的是这里的茶楼，避一避雨，喝上几杯清茶，待到雨停便可回家。除了这样，楚南城还盛产恋家的好男人，民风淳朴，十年八年也看不到夫妻撕破脸的丑态，实在不像一个富饶的商贾之城该有的。

　　此刻，雨水顺着屋瓦落下一条条水流。
　　手指灵巧地捏了粒瓜子在手中剥着壳，取出仁儿，而后堆了个尖，“好了，可以吃了。”萧瑜将碟子往月瑟瑟那一推，满满的瓜子仁儿，惹得对面那个妖孽笑眯眯的，好似贪吃的猫儿，探出爪子，欢喜地抓了一把来吃，好香。
　　萧瑜无奈，店里分明有剥好的瓜子仁儿卖，可这妖孽偏不喜，总说这样剥出来的才香。
　　店里避雨的客人看着这二人模样也不奇怪，楚南城的男子都是如此，追老婆的时候，什么傻事都做过，真的不奇怪。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你剥的瓜子吗？”妖孽终于有空开口说话了，声音好听，一如她人般灵动。
　　“不是因为我剥的好吃吗？”萧瑜嘴角一挑，瞧着这妖孽又玩什么花样。
　　摇摇头，妖孽一脸落寞地看着外面雨丝，“我娘怀我的时候，我爹就天天给她这样剥瓜子，剥的手都起茧子了，我娘说，那是她吃的最好吃的瓜子。”
　　“那你爹还不是娶了小的？”妖孽什么都放得开，惟独这个，跟个老太婆似得，碎碎叨叨总把这事挂在嘴上。
　　萧瑜的话似是刺着那只妖孽，于是，她道：“小二，再来一碟瓜子，要带壳的。”
　　“我娘真傻。”妖孽如此说道。

　　此妖孽名叫月瑟瑟。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
　　和别的杀手不同，因为被赏金的次数太多，江湖中人多半知道月瑟瑟容貌过人，然，却不知她原是这样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
　　而萧瑜则是一名采花大盗，因为看上月瑟瑟沉鱼落雁之貌，误入“魔爪”至今未能逃脱。
　　“其实，当初是你先看上我了吧？”萧瑜时常这样问月瑟瑟。
　　月瑟瑟眉梢一挑如月下精灵，道：“你不先看上我，怎知我会先看上你呢？”此时，萧瑜早已对此妖孽各种风情习以为常，不受诱惑。
　　他二人都是姿容甚佳之辈，好似为了斗这个气，总不自觉的比较，弄得旁人心火撩烧。

　　雨停了。
　　月瑟瑟没有带伞的习惯，而萧瑜也不习惯楚南城这样的天气，抬头一看，已是阳光明媚。
　　二人离开茶楼，不过片刻，一位俊美少年骑马而来。
　　掌柜一瞧，不得了，这可是城里的大人物，急忙出来，“南少爷，有事吗？”
　　南君浩身后，一位身披黑色薄甲的男子取出一幅画像，冷冷问道：“这人来过这里吗？”
　　掌柜看了连连点头，是那爱吃瓜子的少女，可惜，人已经走了。
　　南君浩微微蹙眉，薄薄的双唇吐了二字，“出城。”

　　母，月晚秋之墓。
　　萧瑜看着月瑟瑟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把四周打扫一番，没出声，想来这就是月瑟瑟母亲的墓了。
　　“你母亲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吧。”许是气氛太沉默，萧瑜不大适应，随口说了句。
　　月瑟瑟笑眯眯地回过头，“大美人还不是有迟暮的一日？总比不得新人。”
　　唉……
　　又被刺戳着，萧瑜也不知该说什么，随她去吧，只要不杀人，月瑟瑟勉强算是温柔可人的女子，有她陪着倒也不寂寞。
　　萧瑜看了天，也不知多少日子了，好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人陪着。
　　或许，自己也寂寞太久了吧。

　　上完香，月瑟瑟不过在城外绕了一圈便又折回城中，她有事要办，一月前，她接了笔单子，一个多情的女子要杀一个薄情的男子，故事老套，钱给的也少，只是这样的男人最招月瑟瑟厌恶，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不多。
　　回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一批人马，看模样打扮只怕不俗，萧瑜知道，月瑟瑟一定认识那为首的少年，不然，依她个性，纵是那男人有神仙姿态，她也不会看上一眼。
　　只是，此时的月瑟瑟已是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模样，微微颤颤地让过马队，看他们绝尘而去，一丝笑挂在脸上，是月瑟瑟特有的笑容，纯净的伤感。
　　“又是个被你玩弄过的男人？”萧瑜揶揄着她，易容是江湖中人都会的一种伎俩，只看你精是不精，而萧瑜则是易容高手中的高手，这身本事倒是跑遍天下都不怕。
　　月瑟瑟道：“耍他玩是挺开心的。”
　　萧瑜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瑟瑟啊，没有老太婆的眼睛是如此干净的，下次可不能装这个了，会砸了我的招牌。”
　　“那该扮什么呢？”月瑟瑟慢慢想着。
　　“小孩啊，最好手里还拿着冰糖葫芦的那种。”
　　月瑟瑟笑了，当一个小孩子的纯真笑容出现在一副苍老的皮囊上时，说不出的怪异，不过，“我好久没吃冰糖葫芦了。”她笑眯眯地说道。

　　当夜，楚南城的陈府传来一声惊叫。
　　陈家的小少爷死了，不知是什么利器，很细，从左太阳穴进去的，伸手极快，凶器取出的时候也没带出多少血来。
　　捕快张欣查验尸体后，疑是钢钉之类的东西。
　　他看到陈少爷枕边那个鸳鸯荷包，拆开看了，里面是一团编了结的头发，“陈少爷结婚了吗？”
　　陈父陈母早已哭成泪人，倒是官家上前答道：“只下了聘礼，娶的是城南的林二小姐，尚未过门。”
　　张欣看着这荷包，显然，这是女子的东西。

　　月瑟瑟掂着手中的银两。
　　日头从天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很惬意，人迹罕至的郊外。
　　“我以为你会不收她的钱呢。”雇她的女子虽然给的钱不多，只是月瑟瑟平日的所收三分之一，不过那已是女子半身积蓄。萧瑜以为月瑟瑟转性了，这次不会不收那女子的钱。
　　月瑟瑟将银子放在鼻钱嗅了嗅，“多存点钱，免得日后被男人抛弃的时候连点私房钱都没有。”她随后想道，“这次把你存到哪个钱庄呢？”一如孩子拿着玩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