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宠妃》雨姿

115、追思

　　青灯古佛，寂寞深深。
　　朱允文一身便服，静静地立在越流苏的牌位前。
　　“两年了。”他长叹一声，“小苏，你离开朕整整两年了。”
　　“皇上。”同是一身便服的凌冰霜将点燃的香递给他。
　　朱允文接过来，小心地插在香案上。
　　凌冰霜躬身侍立一旁。
　　“凌千户。”
　　“臣在。”
　　“你说，世上真得有转世轮回吗？”
　　“……臣不敢说。”
　　朱允文叹息着，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朕倒希望有。”
　　凌冰霜悄悄看了他一眼：“皇上何出此言？”
　　朱允文低声道：“转世轮回，她会忘了朕吗？”
　　凌冰霜低头不语。
　　朱允文自嘲地一笑：“她当然忘了朕，她活着的时候，就从未把朕放在心上。”
　　凌冰霜劝道：“皇上，天色已晚，回宫吧。”
　　朱允文摆摆手：“你到门外守着，朕想陪小苏说说话。”
　　“是。”凌冰霜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刷一声，窗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朱允文迅速抬起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后窗外。
　　朱允文正想唤凌冰霜，瞥见窗缝间熟悉的粉色衣裙一角，突然改变主意，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女子轻呼一声，转身就跑，看背影衣着，竟与越流苏十分相似。
　　朱允文不及多想，迅速跃窗而出，紧追身后，那女子引着他奔进庵堂后的林子，忽然不见了。
　　朱允文停住脚步，四处查看。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轻喝：“看招。”
　　朱允文正要还手，却停住了，任由她扣住他的手腕，一个白鹤展翅，将他抛入密密厚实的草丛中，扑上来擒住他的手臂一反，单腿压住他，斥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朱允文紧紧地盯着她看，完全陌生的脸，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可是那俏皮狡黠的神情，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甚至把他甩倒压上来的动作姿势，都和小苏一模一样。
　　“喂，你怎么不说话，瞪着我干什么？”上面的她不耐烦了，伸手拍他的脸。
　　他本该生气的，却笑了起来：“你又是谁？为什么偷看我？”
　　“我什么时候偷看你了，你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吗？”她皱起眉头，一脸不高兴。
　　心中一动，他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拉，翻身而起，一手扣住她的双手，单膝跪在她腿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身下的女子惊慌失措，拼命挣扎。
　　他当然不肯放手，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脸，翘起的小嘴，他甚至有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动，想把她带回宫，留在自己身边。
　　她突然冲他身后叫道：“快过来。”
　　他回过头，她趁势一个翻身，又把他压到身下，居高临下俯视他，得意地说：“刚才没防备你，这回不会让你得逞了。”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情景，甚至连对话都一样。
　　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翻过身紧紧地压住她，按住她不停乱动的手脚，轻声道：“你是什么人？”
　　她定定地看着他，波光流转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轻薄我啊……。”
　　他被她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不得已，放开她起身，她立刻爬起来，象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身就跑。
　　他喝道：“拦住她。”
　　凌冰霜和一干锦衣卫狂风般出现在眼前，将她团团围住。
　　女子惊得脸色发白，抖索着身子：“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凌冰霜亲自扣住她的双臂，将她按压在地，女子痛得叫了起来。
　　他忙道：“轻点，别伤着她。”
　　女子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自从小苏走后，他一直象冰封一样冷的心，这一刻突然暖了过来，只为她象小苏一样动人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他镇定地吩咐：“带她进庵堂，朕有话问她。”
　　关上门，凌冰霜将她按跪在地上，喝道：“大胆妖女，竟敢行刺皇上……。”
　　他急忙摆手：“你们都退下。”
　　凌冰霜道：“皇上，这……。”
　　他不耐烦道：“还不退下。”
　　“是。”凌冰霜带着众人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他亲自弯下腰扶她起来，和颜悦色道：“刚才没吓着吧。”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跪下叩头：“民女吴苏离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笑着抬手：“吴姑娘快起来，不必多礼。”
　　她不肯起来，跪在地上道：“皇上，民女有冤情。”
　　他讶道：“什么冤情，速速道来。”
　　她含泪道：“民女本是大宁人氏，被歹人看中，强纳为妾，幸得宁王殿下出手相救……。”她将自己和十七在大宁结识，为救十七身中剧毒，十七为了她，被逼和燕王起兵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他紧皱眉头，沉吟不语。
　　她低低道：“民女得知皇上时常到静慈庵祭拜一位女子，想了个法子混入庵堂，只求见皇上一面，诉说宁王爷的冤情，不意冲撞了皇上，求皇上恕罪。”
　　本该一口回绝她，看着她明媚的眸子，拒绝的话竟说不出来，他长叹一声，轻道：“宁王随同燕王起兵谋反是事实，朕若不治他的罪，将来如何令天下百姓臣服。”
　　她急切道：“皇上，人人都知道宁王忠肝义胆，效忠朝廷，如今他和反贼朱棣已经反目成仇，彼此势如水火，朱棣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回到京城投奔皇上，皇上不但不肯收留，反倒将他幽禁治罪，天下人都该说皇上不明是非，不辩忠奸了。”
　　他怒了，轻斥道：“一派胡言。”
　　她跪下叩头：“民女触犯皇上，自知罪该万死，只求皇上一念仁慈，赦免宁王的死罪，让天下百姓都知道皇上是个心胸宽广，明辨是非的仁义之君，那些一时糊涂投靠朱棣的人，见皇上如此宽仁，一定会幡然醒悟，转投皇上麾下。”
　　他沉着脸，默默不语。
　　她眼圈一红，流泪道：“民女听说淑妃娘娘重病在身，眼看不久于人世，皇上一向至仁至孝，看在先帝和淑妃娘娘的情面上，放宁王一条生路，让他侍奉母亲膝下，母子团聚，宁王一定会感念皇上的恩情，誓死忠于皇上。”
　　他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看着她。
　　她跪在地上，双眼含泪，令人怜惜。
　　他心中不禁长叹一声，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的武功学自何人？”
　　她答道：“是宁王殿下亲自传授。”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
　　“宁王殿下对民女有恩，求皇上放了宁王殿下吧。”她仰起头，期盼地望着他。
　　他亲自伸手扶她：“也罢，你先起来，这件事容朕考虑考虑。”
　　她喜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仁君，一定会饶了他的。”
　　他心中一颤，仍是板着脸道：“什么你呀我的，好大的胆子。”
　　她慌忙垂下眸子，“皇上恕罪。”
　　看她一脸的无辜，他心里那还有半点怒气，柔声道：“姑娘在何处落脚？”
　　她答道：“师太收留民女在庵堂里住着。”
　　他哦了一声。
　　她抬起头道：“皇上，您让民女去宁王府上吧，也好照顾他。”
　　他断然拒绝：“不行，他现在是待罪之身。”
　　她嘟起了嘴，小小声音道：“知道了。”
　　他低头看她的模样，除了那张脸，竟无一处不象小苏，如若不是亲眼看到小苏已逝，他几乎以为她是小苏乔妆打扮。
　　“皇上，民女告退。”她向他盈盈一拜。
　　他恍然梦中惊醒，无意识地笑了笑：“好，你退下吧。”
　　她轻盈地起身，走了出去。
　　坐在皇极殿上，他心不在焉地盯着眼前的奏折，那女子的身影不断从眼前晃过，搅得他神不守舍，心烦意乱。
　　“皇上，凌千户求见。”
　　他喜得站起身：“快宣。”
　　凌冰霜进来向他行礼，他急忙摆手：“免了，怎么样？”
　　凌冰霜道：“回皇上的话，属下查过，这女子确实名叫吴苏离，大宁人氏，被宁王的娘家哥哥看中，强纳为妾，她至死不从，投河自尽，宁王救了她，安置在府里，反贼朱棣派人行刺宁王，这女子冒死相救，身中剧毒，宁王为了讨得解药，不得不答应随朱棣起兵。”
　　朱允文面露惊诧，感慨道：“好一位重情重义的女子。”
　　凌冰霜低头不语。
　　他若有所思道：“凌千户，依你之见，朱权该不该放？”
　　凌冰霜拱手道：“皇上英明，自有决断，臣不敢妄言。”
　　他摇摇头：“世人都道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朕只怕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凌冰霜道：“宁王与朱棣交恶，世人皆知，他手中并无一兵一卒，皇上若将他留在京城，让他与淑妃团聚，即可成就皇上的仁义之名，又能困住他的手脚，一举两得。”
　　他点点头：“说得有理，不过就这么白白放了他，未免太便宜他。”
　　凌冰霜道：“请皇上明示。”
　　他想了想笑道：“革去护卫，罚没三年俸禄，不得擅离京城，另外再加一条，每日必须入宫向朕请安，锉锉他的锐气。”
　　凌冰霜躬身道：“皇上英明。”
　　他又道：“那名叫吴苏离的女子，你明日接她入宫，朕有话问她。”
　　凌冰霜低下头：“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