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宠妃》雨姿

116、别去经年

　　听到脚步声，我立刻迎上去：“你回来了。”
　　凌冰霜嗯了一声，示意下人退下。
　　我急切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他瞟了我一眼：“人倒是放了，不过……。”
　　“不过怎样？”
　　“皇上想见你。”
　　“什么？”我吃了一惊：“他见我作什么？”
　　他冷冷道：“你演越流苏演得太象，迷惑了皇上。”
　　我怒道：“是你让我穿越流苏的衣服，逼我勾引他，说什么为了救宁王，不得已而为……。”
　　他厉声打断我：“我从来没叫你勾引皇上，是你自己演得太过，让皇上动了心。”
　　我从未见他如此凶声恶气，瞪着他竟是半日没说出话来。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皇上命我明日接你入宫，有话问你。”
　　我缓缓抬头，唇角上扬：“千户大人，我明白了，你骗我回南京，不过是想把我献给当今皇上，成全你的荣华富贵。”
　　他紧咬着牙关，咬得咯咯响。
　　“既然如此，好吧，送我入宫，看看朱允文会给你什么奖赏。”我向他伸出双手。
　　他瞪着我看了好一回。
　　“怎么，千户大人也感到羞愧？”我轻笑起来。
　　他板着的脸渐渐恢复平和，语气也温和：“有个人能救你。”
　　“谁？”
　　“宁王。”
　　“他？”我苦笑：“他自身难保，怎么救我？只怕我还会连累他。”
　　他看着我：“我相信，宁王就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保你周全。”
　　十七，真得会舍了性命护我周全吗？
　　我信，他真得会这样做。
　　可是，我怎么可以……
　　“不。”我终是摇头：“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宁愿他忘了我。”
　　凌冰霜沉默片刻，恢复冷冰冰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喜欢宁王。”
　　我皱起眉：“你胡说什么。”
　　他转过脸：“既然你谁都不喜欢，我就放心了。”
　　我愣了愣，心中突然一片明净：“原来千户大人早有打算。”
　　凌冰霜神色不动：“不错，对你，我确实早有打算。”
　　我扭过头正视他：“请千户大人明示。”
　　“皇上一时被你所惑，以他的聪明，很快就会猜到其中有蹊跷，明日到了宫中，他定会向你追问幕后指使之人。”他缓缓说道。
　　我忆起当日为了救宁王，不得已把当年与允文的往事重演了一遍，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生疑，想到这里，心下已有了计较，开口道：“千户大人放心，我不会供出千户大人，皇上要问，我只说越流苏托梦于我。”
　　凌冰霜道：“皇上向来不信鬼神，你还不如说越流苏是幕后指使之人，皇上若要留你在身边侍候，你只管先答应下来，以你的身份，他不可能马上立你为妃，到时你再随机应变，拖延时间，我自会暗中助你脱身。”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回，忍不住道：“千户大人到底站在哪一边，无间道吗？”
　　他微微皱眉：“什么无间道？”
　　我转过身望着窗外，一字字道：“千户大人不愿得罪燕王，以免将来他夺了天下，自己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千户大人也不愿得罪皇上，免得皇上怪责下来，自己失了荣华富贵，千户大人只好两不得罪，将来不管谁坐江山，千户大人都可以左右逢源。我猜得对不对？”
　　他沉默不语。
　　我笑了：“千户大人智计过人，令人佩服，只是我为何要听由大人摆布，就算我说是越流苏指使又如何？皇上的性子，会放了我吗？一入宫门，我就再难脱身。”
　　他蓦地打断我：“你很了解皇上吗？”
　　我一顿，赌气道：“反正我不入宫，贱命一条，千户大人要只管取去。”
　　“你以为死就可以解脱吗，这种性子，倒和越流苏有十分相似，若不是我亲眼见她……。”他猛地顿住，转过身，边走边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再决定。”

　　当当当，寺院的钟声清越悠远。
　　凌冰霜领着我从侧门进了皇觉寺。
　　隔着荷塘，杨淑妃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宫女侍立身后。
　　“权儿怎么还没来？”杨淑妃期盼地问。
　　宫女道：“娘娘别急，殿下马上就到了。”
　　杨淑妃失望地叹了口气，嘴里反复念叼：“他怎么还不来，他不是说要来的吗？”
　　我远远地望着杨淑妃，两年不见，想不到她竟苍老至此，满鬓白发，满脸皱纹，心里酸酸的，我扭过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
　　“母后。”十七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立刻抬起头，只见那道潇洒俊逸的身影提着一个篮儿，急匆匆地转过回廊，走到杨淑妃身边。
　　“母后，孩儿买了您最爱吃的凤梨酥。”十七将篮子放在案上，亲自端出点心，摆在杨淑妃面前。
　　杨淑妃满脸喜色：“凤梨酥？太好了，难得权儿这么有心。”
　　宫女在旁笑道：“殿下，娘娘念叼您一晚上，只怕您今天不来呢。”
　　十七握住杨淑妃的手，笑道：“母后放心，以后孩儿哪都不去，天天陪着母后。”
　　“好，好孩子。”杨淑妃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我诧异地看着杨淑妃，她的眼睛茫然地对着前方，那双曾经无比动人的瞳孔，竟是没有焦距的。
　　凌冰霜低声道：“得知宁王谋反的消息，娘娘每日以泪洗面，后来就看不见了。”
　　原来十七来南京是因为心心念念病中的母亲，想在母亲膝下侍奉承欢。
　　看着那对慈爱欢快的母子，我的心突然揪紧了。
　　如果没有我，允文和朱棣不会叔侄反目，允文不会逼朱棣造反，十七不会把他的朵颜三卫交给朱棣，淑妃娘娘不会生病，朱棣依然做他的燕王，不会有靖难，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因我而起，我才是始作俑者。
　　“姑娘一走，皇上震怒，娘娘和宁王母子只好咫尺天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凌冰霜低声叹道。
　　我慢慢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侧门，钻进轿子，轻轻道：“千户大人，走吧。”
　　凌冰霜掀起轿帘看着我。
　　我笑了一下，笑得很苍白：“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跟你入宫。”
　　凌冰霜看了我一眼，扭头吩咐：“起轿。”
　　我靠着车厢，缓缓闭上双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阵伤感，就象风吹过春天的池子，泛不尽的波纹，触痛了我的心。
　　从袖子里抽出十七留给我的纸笺，上面只有半句话：我心似明月……
　　没有那句：只盼玉人来。
　　我想了很久，今天终于想明白，这是决别之意啊。
　　原本这是最好的结局，只可惜我已经身不由己，陷入其中，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微微苦笑着，将纸笺撕得粉碎，抛向车外，散在风中。

　　时隔两年多，望着久别的皇宫，我心里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皇极殿依然金碧辉煌，霸气十足。
　　太监推开门，我走进去跪下磕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朱允文摆了摆手：“都退下。”
　　太监合身退出去，轻轻关上大门。
　　朱允文默默地看着我，好一会没有说话。
　　那日庵中初见，便觉得他清减了不少，今日仔细一看，更觉得苍白憔悴不已。
　　和朱棣的战争，久久无法取胜，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
　　“吴姑娘。”
　　“民女在。”
　　“朕有件事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皇上请问。”
　　他看着我：“说吧，那日你的一举一动，是谁教你的？”
　　他果然起了疑心。
　　我故作惊讶：“民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他板起脸：“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还不从实招来。”
　　我立刻跪倒在地：“民女不敢。”
　　他稍稍缓和了脸色：“说吧，只要你说实话，朕赦你无罪。”
　　我轻声道：“民女遇到一个人，她说只要民女照她说的做，皇上一定会赦免宁王，民女虽半信半疑，情急之下只能姑且一试，想不到……。”
　　他打断我：“想不到朕真得答应了。”
　　我低声道：“是。”
　　“那个人是凌冰霜。”他冷冷道。
　　我忙道：“不，皇上误会了，千户大人确实认识民女，当日在苏家桥，民女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此事绝非千户大人所为。”
　　他哼了一声道：“不是他是谁？”
　　我轻道：“是一个女子。”
　　朱允文脸色一变，激动道：“你可知她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我答道：“她脸上蒙一块面纱，看不清本来面目，民女也曾问她姓名，她只说她叫筝儿。”
　　朱允文喃喃道：“珍儿？”
　　“风筝的筝。”我轻轻道，如果真得能象风筝一样就好了，只是人活在世上，总会有太多牵绊，割舍不下，挥之不去，就象那根系住风筝的绳。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急切道：“她现在何处？”
　　“她说她有急事要办，匆匆走了。”
　　他皱起眉：“什么急事？”
　　“这个……她没有细说。”
　　他沉默下来，许久不说话，也不叫我起来。
　　我暗暗不安，两年了，他还在想着越流苏吗？那个青梅竹马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女子，始终是他心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而我，我心里想的又是谁？
　　是朱棣，还是……？我蓦地摇了摇头，心下忍不住叹息，那天就那么走了，北平城里的那个人该多恨我。
　　唉，还想他做什么，没得自寻烦恼。
　　我开口打破沉默：“皇上，民女有一事相求。”
　　他沉声道：“什么事？”
　　“民女想去皇觉寺侍候淑妃娘娘，请皇上恩准。”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淑妃娘娘身边并不缺少服侍的人，倒是朕身边缺一个伶俐的宫女，你以后就在朕身边侍候。”
　　我道：“皇上，宁王殿下对民女有恩，民女若不报恩，此生难以安心。”
　　“朕已经赦免宁王，你的恩情早已还清，不必记在心上。”
　　“不，皇上，民女才德平庸，不敢高攀，只求留在娘娘身边做个粗使的婢女，求皇上成全民女。”
　　朱允文脸上渐渐露出怒色：“你宁愿服侍淑妃，不肯留在朕身边，难道朕这个皇上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宁王。”
　　明知他已经动怒，我索性沉下心道：“民女只想报恩，并无他意，皇上若不答应，民女就长跪不起。”
　　他大怒，喝道：“不识抬举。”说罢拂袖而去。
　　听到宫门砰一声关上，我心下暗自苦笑。
　　其实来的时候就该猜到这个结果，可我还是来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即然一切的一切都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吧。
　　不管结局是喜是悲，我已不想再躲避。
　　也不知跪了多久，时间仿佛停滞不前，我没想到春寒天气，地上是如此湿冷，跪得久了，膝盖钻心痛，不知为何，身上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疼，到了后半夜，疼到象无数虫子撕咬一般。
　　我缓缓闭上双眼，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昏迷过去。

　　长假结束，开始上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