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柔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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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窗外远远地传来四声更鼓。
我从梦中惊醒，裹紧身上的披风，推开门，不禁望向朱棣居住的院子。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曾经那么想和他一起，地老天荒，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到最后，我终究没有勇气留下来。
我怔怔地站住，心里千般滋味，无处渲泄，终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凌晨的风嗖嗖得凉，我轻手轻脚地掠过走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小苏。”
心一颤，我慢慢转过脸，朱棣衣冠齐整，负着手，站在清寒的凉风里，远远地望着我。
和我双目对视，他唇角扬起苦笑，眸子里隐着深深的痛色。
我垂下眼眸，突然没有勇气看他的脸。
他向我走了一步，轻声道：“外面冷，回去吧。”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答他。
沉默片刻，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朝我打开怀抱，语气柔和：“过来。”
我向后退了一步，心突然慌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温柔道：“过几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新娘子要是受了凉，你让我和谁成亲？”
鼻子一酸，我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他一步步向我靠近，唇上带着笑，语气无比轻柔：“傻丫头，身体刚好就跑出来瞎逛，也不怕走丢了。”
“对不起，我要暂时离开这里。”我脱口而出。
他慢慢敛起笑容，看着我，眸子黑沉沉一片：“你说什么？”
沉默片刻，我鼓起勇气，仰起头看着他：“我要去南京，让我走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温和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眸子暗沉得可怕。
我不敢看他的脸，鼓起勇气往下说：“他为我付出太多，我不想欠他，不去南京，我会一辈子不安心。就算换成你也一样……。”
他蓦地打断我，声音冷得象冰：“如果那车火药炸伤的是我，你会守在我身边，还是跟他走？”
我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冷笑起来：“他为你三番四次欲置我于死地，你是该好好感谢他。”
我震惊地看着他，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负着手，看我的眸子冰冷一片：“他心里从未将我视作他的哥哥，我念在兄弟之情，放他一条生路，已是仁至义尽，你竟然为他抛下我。”
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生过气，想不到他生气的样子这么可怕，我想对他说：不是的，不是这样。被他那么冷冽的目光逼视着，浑身凉透，嘴唇颤抖着，竟说不出话。
他向我逼近一步，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一直向我隐瞒身份，故作冷漠，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有一种深达心底的悲哀。
呵，果然是当局者迷啊，他如此心智，为何竟看不清我的心。
我努力微笑：“不错，殿下说得很对，我们之间不过是虚情假意，我只想做宁王的女人，从现在起，我和你再无瓜葛。”
腰一紧，我的身子重重地撞进他怀里，他在我耳边急迫地喊道：“小苏，别走。”
我推他的手，他把我转过来，紧紧地压在胸口上：“我不信，你对我都是虚情假意。上次在苏家桥，你不顾危险上战场，济南城门，你单人独骑赶来救我，德州城那车火药，你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我。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为什么这样做？”
我抬起头望他，他的眸子如火般炽热，交炽着痛楚和期盼。
原来他是明白的，既然是明白的，为何说那些彼此伤害的话。
难道，难道他也会妒嫉……
包括做拂尘那段日子，我和十七在一起呆了将近两年，他本就是个猜忌心极重的人，隐忍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当着我的面爆发了。
我怔怔地望着那张很近很近的脸，彼此气息相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我以为很了解的人，其实并不了解。
见我一直不回答，他眸中的痛色愈渐浓厚：“两年，我想了你整整两年，你现在跟我说，你要离开我去找他？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怔望半晌，我移开视线，狠下心道：“殿下，我想你误会了，当初我冒名顶替越流苏的时候，是你几次救我于危难，我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救你三次，就算还从前欠你的，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他定定地看住我，嘴角渐渐绽出苦涩的笑：“原来如此，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他。”
心痛万分，我仍逼着自己狠心道：“是，我喜欢的是他，不是你。”
他突然轻轻摇头：“不，你骗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有我，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我轻声道：“燕王爷，我承认从前我喜欢过你，不过经过这两年，我对你的感觉已经改变了，不然我不会一直留在十七身边，不来找你。请王爷看在我救你有功的份上，放我走吧，我和十七会一辈子记得燕王爷的恩情。”
他脸色苍白，静静地看着我。
我屈膝跪下：“请燕王爷放了小苏。”
他沉默了很久，轻声笑了起来。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他笑着，眸子深处却是阴沉一片，声音很轻很轻：“小苏，你觉得我会放你吗？”
我渐渐害怕起来，这样的朱棣不是我熟识的朱棣，在我面前，他展露出来的总是温柔的那一面，此刻的他，给我的感觉就象暴风雪的前夜。
“我不会把属于我的，让给任何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坚定狠厉。
我惊得抬起头，淡淡的月光映到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妖魔般的狂暴肆虐，看得我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的唇狠狠地罩下来，瞬间夺去我所有的空气。
和从前的感受大不相同，此刻他的吻象暴风雨一样狂野蛮横。
脑子里乱了，全乱了。
模模糊糊觉得他抱起我，突然又放开我。
睁眼一看，我惊呆了，一个蒙面人执剑拦住他，冲我喊道：“姑娘，快走。”
听出她的声音，我轻呼：“采红？”
砰一声，蒙面人被朱棣一掌击飞。
我惊叫：“别杀她。”
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凉风，来不及回头，我被另一个人猛地扣到怀里，他抱起我就上了屋顶，一扬手，轰一声，一大蓬黑烟腾起，迅速遮蔽了视线。
隐约听到朱棣大喊：“小苏，小苏……。”
王府护卫纷纷涌来，到处火光幢幢。
我仰起头，刚想说话，腰上一麻，昏过去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身下的硬板床硌得我腰酸背痛，听到床板响，凌冰霜板着脸走进来，扔给我一身下人的衣服：“穿上，马上启程。”
我甩甩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哪里？”
凌冰霜脸冷得象冰山，抛下一句话：“反正不是你的燕王府。”推门出去了。
我气得直咬牙，他凭什么这么凶啊，要不是担心他，我才懒得问呢。
穿戴停当，我出门一看，原来是家驿馆，停着庆成郡主的车驾行李。
凌冰霜安排我混在郡主的下人之中，因着他的锦衣卫身份，别人也不敢问。
我隔着人群盯着凌冰霜，不禁摇了摇头，他真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
我至今看不出他到底忠于谁，他和那位吴姓女子又是什么关系，他的身世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不过，以凌冰霜的性子，如果他不想说，你就算磨破了嘴，也别想得到答案。
经过数十天的长途跋涉，南京城终于到了。
我跟着凌冰霜来到一处府第，抬眼一看，上面刻着凌府二字，不禁笑道：“想不到千户大人在京城有一处豪宅。”
他淡淡道：“皇上赏的。”
我小声道：“怪不得你这么卖命。”
他瞟了我一眼，径直往里走，我急忙跟上他，看看四下无人，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带我见宁王？”
他停下脚步，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喜欢燕王。”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骤然心烦，随口道：“说了你也不懂。”
他摇摇头：“你喜欢谁我不管，宁王府有重兵把守，你暂时见不到他。”
我急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冷冷道：“除非你亲自去见皇上，求他下旨赦免宁王。”
我愣住，旋即苦笑：“我凭什么让皇上下旨。”
他道：“就凭你象越流苏。”
我一时说不出话。
他道：“皇上每月十五去静慈庵祭拜越流苏，到时候我安排你和他见面，相信以姑娘的口才一定能够说服皇上改变主意。”
我别过脸：“千户大人未免太高估我了。”
他道：“其实宁王和铁弦暗通消息，刺杀燕王之事，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只是皇上对宁王心怀不满，借此机会除掉他，只要姑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皇上很可能被姑娘打动，不但赦免宁王的死罪，甚至恢复宁王的爵位，让他和淑妃娘娘团聚。”
我吃惊道：“淑妃娘娘现在在哪？”
他叹道：“在城中皇觉寺静养，娘娘思念宁王，身染重病，他们能不能够母子相见，就看姑娘的了。”
我不禁盯着凌冰霜看了半天，疑惑道：“你为什么帮宁王？”
他淡淡道：“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是谁托付你？”
凌冰霜摇头：“姑娘不必知道，只需要照我说的做。”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道：“你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吧。”
凌冰霜转身离去，边走边道：“姑娘就住在这里，后院有客房，需要什么，跟下人说，在下忙于公务，恕不奉陪。”
我摇头，真是个奇怪的人，越来越看不懂他。
朱棣走了过来，满脸宠溺的笑，张开大大的怀抱迎向我。
十七突然跃出，手中长剑直指朱棣。
我惊得一下坐起身，额上竟出了冷汗。
月光冷冷地照进窗棂。
夜色下传来隐隐的笛声，悠转泣诉，动人心腑。
我循着笛声走去，却见凌冰霜一身便服，坐在月下吹笛，我从未见过他不穿锦衣卫官服的样子，想不到换上这身月白色锦缎冬装，倒让他少了几分冷岭，多出一缕风流。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来望着我。
我笑道：“我没打扰你吧。”
他摇摇头。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坐在栏杆上，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默默无语。
“这么大的宅子，怎么一个人住，你家里还有亲人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低头看着我，轻声道：“还有一个妹妹。”
“那好啊，接她来住，你就没这么孤单了。”
他摇头：“我不想连累她。”
我讶道：“怎么？”
“身为锦衣卫，随时可能入罪，轻则自己性命不保，重则株连九族，就算她在我眼前，我也宁愿永不相认。”他低沉的语气透着沉重的忧伤，令人窒息。
我想到洪武年间那些满门抄斩的功臣，心也沉重起来，两人都沉默了，只是一起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不知何时，我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梦中，他一直看着我，眸子暖暖的，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醒来时我已睡在自己的床榻上，问起凌冰霜，下人说大人出去办事了，要我先吃饭，不必等他。
既然主人有话在先，我自然不客气了。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月，凌冰霜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什么似的。
我一心想打听十七的消息，这日吃过晚饭，也不睡，坐在厅前等他。
等到快睡着了，听到门一响，我立刻睁开眼，凌冰霜走进来，看到我，微微一愣。
我迎上去道：“你可回来了，那件事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拉着我的手：“你来。”
我跟他走到房里坐下，他递给我一身华贵的衣裙，我看着有几分眼熟。
“这些衣服是燕王侧妃越流苏留下的，明日就是十五，你穿上这身衣服去见皇上，劝他赦免宁王。”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想到要见朱允文，我心里很不是味。
他点头：“不错，如果你想救宁王，就照我说的做。”
他附在我耳边低声嘱咐一番。
我稍稍犹豫，终是点了头。
他不放心，又盯着我看了看，低声道：“你要小心，到了那里，我就帮不上你了。”
“知道了，千户大人。”我瞪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第114章 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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