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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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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当初选择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这个专业是做什么的,只是觉得带“管理”两个字,比模具设计,焊接技术要来得好听一些。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既不算好,也不算坏,这个专业类似于万金油,和很多职位都沾点边,但又都不怎么沾边。
这家贸易公司,有个很俗的名字——福全贸易。公司老板陆鼎盛是一个50多岁的矮胖男人,有一个超乎寻常的小肚子。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对每个人都有些过分的客气。
据公司老人说,在酒桌上,陆总是条绝对的好汉。前几年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他既是公司老板,又是公司最卖力的业务员,为了拿单,在酒桌上奋战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
我进入公司的时候,陆鼎盛除了人事和薪资,已经不再过问公司的具体业务了。业务方面主要是由副总陆扬在负责。
陆扬是陆鼎盛的亲侄子,年纪很轻,为人倨傲,个性暴躁,经常会为了手下人犯的一点小错在办公室里大声咆哮。这直接导致了这家十几个人的小公司经常性“失血”,需要持续招人。
陆鼎盛年纪虽大,艳福不浅。他有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友冯思怡。公司包括陆扬在内的所有人都叫她小怡。她在公司掌管财务,做事稳重,待人谦和,很受大家尊重。
他们三人构成了一个没有外人能进入的公司领导层,我们剩下的人,即使是资历最老的人,对公司的决策都没有任何影响力。
公司这种家族化的管理模式对初入职场的我来说,无疑是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但我只是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成绩单勉强能看,社会活动一片空白,既不是党员,也不是班干部,履历乏善可陈。能有一份工作,总比失业要好。
当初面试的时候,考官是副总陆扬。我推门进去,他上下打量了我很久,然后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整个过程不超过10分钟。最后,他告诉我,我被录用了。
等我在公司里熟悉了几天,开始出去和供应商见面的时候,我明白了陆扬为什么这么快决定录用我。福全是做电子产品的,供应商基本都是台资背景的大型制造工厂。这些工厂不愁订单,不愿意接洽像我们这种小规模的贸易公司。
任何强大的事物都是有弱点的,就像阿喀流斯之踵。
台资企业因为薪资和福利待遇上的问题,并不容易吸纳人才。肯留下来的中层和基层管理者以女性为主。这些制造工厂大多位于工业区,远离繁华都市,产线90%是女工,男女比例悬殊。这些女主管们个性刚强,经济独立,同时,感情空虚。
陆扬已经不是单身了,他必须推出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目标,吸引这些女主管的注意力,来获取洽谈合同的机会。我猜测我可能是他面试过的人中,他认为最佳的人选。
刚开始,都是陆扬带着我一起出去,约见那些大公司里的女业务主管。在她们的面前,他就像是换个了人,表现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会面的最后,他惯常使用的手段是有意无意地瞟我一眼,然后暧昧得一笑,“致远是我们公司的新人,麻烦你多指点,多照顾。有空一起喝个咖啡吧,加深下了解,以后合作比较有默契。”
于是,我搭上了晚上和周末的业余时间,去和她们“加深了解”。为了防止自己记混和她们聊过的东西,每次喝完咖啡后,我都会多留一会,把聊天的时间,地点,人物,主要内容记下来,就像以前在学校里写作文一样认真,然后回到我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里,洗澡睡觉。
江城的房价一直居高不下。我租住的只是一间十平米的狭小房间,但仅仅这么一个房间,每个月就要吃掉我半月的工资。幸好我的工作性质让我能报销掉一部分用餐费用。我才得以不需要动用和清姐在一起时,我所存下的积蓄。
我能存下这些积蓄并不容易。我舍不得打车,舍不得买贵的饮料,用来做草稿的白纸写完了正面,反过来写反面。
“你要钱,和我说一声就好。”清姐看不惯我这种小家子气。但我从来没有开口向她要过钱,虽然我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给我的钱。
空闲的时候,我会把清姐购物后的“战利品”,那些奢侈品牌精美的包装袋整齐地叠起来,放进我自己制作的纸盒里,搁在柜子顶上。
我知道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垃圾,但在那些和我一样窘迫的人眼中,这些东西是一个美好的,遥远的梦想。
“你呀,怎么调*教,骨子里还是个土包子。”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清姐经常会这样抱怨。似乎她生来就衣食无忧,挥金如土。
我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没有她的更衣室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靠窗的地方,还有房东给我留下的一张破旧的书桌。
书桌左边最上面的抽屉里,躺着那个陪伴了我四年的手机。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我曾经想过丢掉它,或者把里面的卡换掉。最终,我还是决定让它安静地躺在抽屉里面,就像是被埋在了一个坟墓。
也许我有轻微的恋物癖。用过的东西,总想保留下来。
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睡不着,一些和现实脱节的问题会忽然出现在我脑海里,比如说,我现在的“工作”和我在大学时所做的“兼职”究竟有什么不同?又比如,那些同样在出卖着自己劳力,思想和尊严的人们为什么被认为是高贵的?
我经常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窗外渐渐泛白,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在梦里,我梦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无论是妖娆的,清纯的,丰满的,或是瘦削的,到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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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半年的时候,我终于成功地拿到一个著名电子产品的代理权。这个代理权陆扬曾经亲自攻克了一年多,都没能做下来。
知道这个喜讯的当天,他单独请我吃饭,点了一桌的菜。在饭桌上他很感慨,“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致远。”他把杯子倒满,“来,这杯是我敬你的,你一定要喝!”
“陆总。”我有些为难,“我真不会喝酒。”
听到我这么说,陆扬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让我对他有些忌惮。
我不得不让步,“那陆总,我们说好了,只喝这一杯。”我皱着眉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事后,我感慨我的天真,陆扬哪里会让我“只喝一杯”?!
我不记得我究竟喝了多少。我喝到神志不清,有一大段的记忆变成了空白。
等到我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的住处了。在我的手边,躺着那只手机。是开机状态的。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更不记得我为什么会按下了开机键。我拿起来,看到屏幕一闪一闪,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我把手机关机,扔进抽屉,摇摇晃晃地起来去洗手间。
我头疼欲裂,胃一阵阵痉挛,嘴里有泛起的酸水,和呕吐过的异味。我把自己的脸浸在洗脸盆里,凉水从我鼻子里进去,我再次吐了出来。
一直到我把晚上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接着吐酸水的时候,我的胃终于舒服了一点,但我的嗓子开始热辣辣得痛。
在我趴在洗脸台上,清洗自己脸上的污物的时候,我想起了陆鼎盛那个超大尺寸的啤酒肚。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的脸色灰白。同组的小刘看到我,笑得有些诡异,“怎么了?不是晚上累到了吧?”我勉强扯个笑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当我看到桌上的热牛奶和油条的时候,我明白了小刘为什么笑得那么古怪。我一直都习惯比正常的工作时间早到半小时,除了有早起强迫症的小刘以外,公司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早到,那就是小怡。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给我带早餐,但这无论是被陆扬知道,还是被陆鼎盛知道,对我都没有半点好处。如果扔掉,又会得罪小怡。
我埋下头以最快的速度啃着油条,顾不得进公司前已经在路边摊塞下去了一份早点。因为吃的太急,有些呛到,我咳嗽起来。
小怡从里间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文件,往复印机走去。听到我的咳嗽声,她皱着眉站到了我的面前,“怎么了,吃得这么急?”
“没事。”我说,顺便把最后一口热牛奶喝掉,然后把杯子和纸袋,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小怡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起来,“昨天你喝得大醉,陆扬估计你会不舒服,发短信让我给你带热牛奶。我上班路上看到有油条,就顺便给你买了一份。据说那家店的油条用的油很讲究,味道还好吧?”
原来是我误会了,我松了口气,这才感到肚子撑得有些难受。我含糊地回答,“还行。”
我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小怡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复印文件。她的身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有种小家碧玉的韵味。
我不自觉地看着她出神,她复印完文件,转过身,似乎早知道我在看她,对我回眸一笑。我顿时感到被捅破隐私般的尴尬,低下了头,但手里的笔像是自己有了生命,不自觉得在白纸上勾画出她的侧影。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禁欲将近6个月了。
这种联想令我脸有些发烫,我胡乱地揉皱了那张纸,扔进座位边上的废纸篓。和我相隔两个隔间的助理王小姐正好站起来,接触到我的目光,嫣然微笑。
从我进入公司开始,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随着我,工作上简单的攀谈都会让她脸红。她身上有种单纯柔弱的气质,让我无法讨厌她。但同时,也让我不想靠近她。
如果我赚的薪水足够开销,我会选择在下班后去酒吧,如果我的胆子够大,我会找机会约小怡,但我两者都没有。
这种时候,王小姐充满期盼的眼神就像是一种邀请,让我无法拒绝的邀请。
我犹豫了很久,在临近下班十分钟的时候,我终于站起来,走到了王小姐的面前,递过去一份供应商的文件,\"我这里有份文件很急,需要重新整理一下,你看.....”我观察着她的神情。
王小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急地说,“没关系。我可以晚半个小时下班。”
她一边低着头往电脑里输入我的文件,一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知道了她的户口本上有两个名字,一个是现在一直在用的名字王慧,另外还有个别名叫王希恩。
我们讨论着两个名字的区别,同时,我顺利地用我的手臂大致估算出了她的三围。
就在我觉得气氛经过适度的加温,暧昧得刚刚好,准备找个理由邀请她去我家里“加班”的时候,她忽然说,“林致远,如果我做你的女朋友,你将来会娶我么?”
我整个人僵住。
她觉察到我的异样,急急地说,“对不起,我不该现在就问,可是,”她低下头,用手搓着自己的衣服纽扣,好像在我面前的不是个25岁的成年女人,而是16岁涉世未深的少女,“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不想......”
我顿时意味索然,开始把散乱的文件叠起来。
“你生气了?”她就像那些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侧脸偷看我的表情,并且有样学样地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没有的事。”我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