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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别 ...

  •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江城的主干道上穿行。我站在车窗边,紧紧抓住吊带把手,思绪仍然停留在刚才混乱嘈杂的毕业仪式现场。

      毕业仪式上,我从学院副院长手中接过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四年来,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我又有些怅然和失落。

      公交车直接到香滨左岸的小区门口。我加快脚步,低头向前走,每次来这里,我都有些心虚胆战,直到踏进熟悉的楼层,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按响门铃,很快就听到清姐娇媚的声音,“来了,等一下哦。”她喜欢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带一点点嗲劲。

      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我,一愣神,“致远,你怎么不用钥匙?”“我们今天毕业典礼,清姐。”我站在门口,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微微侧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神变得有点冷,“进来!进来再说!”她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这令我不太舒服,但我还是进去了。

      关上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她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的表情,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穿得很少,低胸的睡裙几乎遮不住她胸前的迤逦风光。

      清姐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一点皱纹也找不到。但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缺乏弹性的皮肤会立刻出卖她的年龄。

      “致远。”她拖得长长的尾音几乎让我起鸡皮疙瘩。我还在踌躇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她雪白的臂膀已经搂上了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腰。

      “你真得打算搬出去住”她的语气里有一些幽怨。我点点头,“清姐,我和你说过的,我至多留到这个月。接下来,我要找工作,需要跑招聘会。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我在路上预料过我再次提出这件事,她可能会翻脸,但我没想到女人翻脸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她几乎是立刻弹跳起来,“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鬼!四年了,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你说走就要走了?你不想想,没我,你连学都上不下去了!哪来的文凭?!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粗鲁的人,虽然气势汹汹,但话并没有说的很难听。无非就是翻来覆去地说我用了她的钱,就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我不做声,起身去收拾我的衣服。

      她冲过来,挡在我面前,拽住我的T恤,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今天你休想走出这个门!”

      清姐平时是个优雅的女人。每次陪她出去参加宴会,和朋友逛街,她总是大家注目的焦点,不单是靠她对服装搭配的品位。她举手投足间岁月磨砺出来的优雅,不是那些徒有青春的女孩子所能比拟的。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对有些事情永远都是不理性的,比如说,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看她这样,我有些尴尬。我握住她死死拽住我衣服的手,“清姐,你别这样。我们一开始就约定过的,我只能陪你到毕业。接下来的路,你放我自己去走。”我的声音近乎哀求。

      她在我的手里挣扎,但是不那么歇斯底里地大骂了,我随即紧紧抱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慢慢变得柔软,她开始无力地抽泣起来。

      我记得她经常在欢爱后反复问我,致远,你是不是因为钱才对我这么好。每次,我都会说,不是的,清姐,我喜欢你。她听到我这么说,有时会大笑起来,你真敬业,致远,我没看错人。

      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她。不过即使我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说,她也不会当真。我们之间赤*裸*裸的交易,让所有转瞬即逝的温情在记忆中都变形成了虚情假意。

      “你长得不错,脾气又好,我喜欢你这样的,肯吃苦,有上进心。不如,我来资助你的学费,生活费,你以后也就不需要来这种地方打工了。这里做满一个月也才几百块钱,你哪里能够!”

      认识清姐的时候,我在一个酒吧做服务生,这里活不累,但收入微薄。做一个暑假也没存下来几个钱。我原本壮志满满要自己赚出开学后的学费,结果现实是残酷的,这样的收入连吃饱都难。

      清姐观察了我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我相信凭她和酒吧老板的关系,肯定已经先把我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才找我摊牌。

      我的父母争吵扭打了十几年,终于在我初中的时候,决定分道扬镳。之后,他们就好像是赌气一样,争相寻找新欢,迅速再婚,我变成他们战役中的路人甲,游离在两个家庭之外。

      我艰难地在父亲和母亲两边催讨着学费生活费,一直到读完初中,又读完了高中,我学会自己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我住在以前父亲单位分配的小房子里,周围的邻居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开始的时候,他们会带着孩子一起来给我送点热饭热菜,看着小孩子眼里闪着的同情的光芒,我想大概这些大人也是为了顺便让我充当一下活教材,教育他们小孩珍惜幸福生活。我不介意他们的目的,完全不。

      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很符合清姐这类女人猎取的目标。没有关系亲密的家人,没人关心我的死活,生活窘迫,年纪轻,性格内向,不张扬。

      自然还有一点是很重要的,甚至可能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长相。不要相信什么男才女貌,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靠长相,就连到个酒吧当服务生,都难。

      清姐后来曾经说,我当时听了她的提议,愕然地看了她很久,她几乎已经确定我会拒绝她。但我没有,我的眼睛忽然慢慢亮了起来,我问她,那我要叫你什么?她说,你就叫我清姐吧。然后她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对我说,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如果不是她和我说起,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她所说的话。我只记得当时清姐精致的妆容,和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对我来说,她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另一个更好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懵懵懂懂地从男孩成为了男人。

      为了不让同学起疑心,我总是在周末的时候才在这里过夜,平时,都是当天往返。她偶尔来学校接我,我坚持要她把车停在学校附近的路口,宁可气喘吁吁地走很远的路,去找她的车。

      “你呀,死要面子活受罪。”她经常这样嘲笑我,然后递给我一瓶准备好的冰镇的可乐。附近人少的时候,我会扑上去,把她压倒在座位上,强吻她。她兴致好的时候,会假装惊恐,笑着尖叫。

      那时,我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漫长得没有尽头。

      清姐从我怀里挣脱出的时候,几缕散乱的头发粘在她留有泪痕的脸上,妆容褪得乱七八糟,第一次让我觉得她是有些老了。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一支烟,我在茶几上找到打火机,凑过去给她点烟,她深吸一口,有些凄楚地笑,“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清姐,其实我,我也舍不得你。”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行了,这时候,你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我不再做声,站着,等着。

      她认真地抽着烟,偶尔弹一下烟灰,若有所思。

      在我帮她点上第三支烟的时候,她轻轻地叫我,“致远。”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手抚过我的脸,语气异常温柔,“你会不会觉得是我把你毁了?”

      我摇摇头,在她的眼睛慢慢被泪水充盈的时候,吻上她的脸颊。

      当我起身,继续收拾我的衣服时,清姐没有再阻拦我。我以为她终于想开了。

      我把常穿的衣服整理出来,装进当初带日用品过来的那个旧包里。我总是把用过的东西整齐地码放好。清姐的习惯正好和我相反。不止一次,她就为找一件衣服,把一叠衣物弄得一团糟。

      我拉上包的拉链,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挺拔,白色的T恤,做旧的破洞牛仔裤,看起来和普通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需要从这里走出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就会了无痕迹。

      我拎起包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握门的把手。有温热的身体靠近我,紧紧贴住我的背,清姐的手臂紧紧环抱住我,略带嘶哑的声音脆弱不堪,“再陪我一晚,致远......”

      但并不只是一晚。几天以后,我的同学已经开始逐渐离开学校,我仍然被困在清姐悲伤的注视和无声的哀求里。

      白天,我像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寻找着工作。大学的最后一年,同学们都在四处参加招聘会,选择单位实习。我答应了清姐陪她到毕业,只参加了一些在学校里举办的小型招聘会。并且,毫无悬念的,没有签下任何工作单位。

      现在,毕业证到手,同学们大多已经有了确定的去向,而我成了剩下的5%,在烈日下奔波寻觅。

      我最终还是找到了工作,是一家小型的贸易公司,做跟单员。

      那天,我回到小区附近,拿出手机,拨通了清姐的电话,“清姐,我是致远。我在新区,世纪大厦边上,你来接我一下。”

      挂断电话,我远远地站在树荫下,一直等到她红色的敞篷车出现,开出小区,我才走进我断断续续住过四年的地方,把钥匙留在桌上,拎起我的旧包离开。

      抱歉,清姐,再见了,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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