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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剑舞荷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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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晓雾,暖日当暄,白桥横坡,石磴穿云,庄园里的湖水从来比外面的水阴寒些,泛着丝丝的凉意。
冬日的阳光映在微波的湖水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线。湖上一条石桥连接着湖中之亭,桥上一左一右两根石柱上,各刻有一行字,右是“秦淮水月,宫商角徵羽”,左为“虎踞城关,青赤黄白黑”,旁边还刻了一幅枯莲败叶,虽是残荷,却依旧不染污泥,平白透着一股澄澈,只可惜下无并根藕,上无并蒂莲,看着有些孤单。
白騑侧过头看了一下梓兰,心里暗暗好笑:驍儿的朋友,为什么倒是天天自己招呼。至于梓兰到底是什么人,与医馆那人又是什么关系,他隐约猜到一点,却没想过要去问。也许不知道更好吧,至少一刻悠闲也好过时时谋算。
梓兰看着白家小湖上的这些字画,不明所以,问白騑道:“这副对联为何不写在亭柱上,却雕在这儿?嗯……上一句还好理解,这下一句……却也不算工整。还有这幅画……”
白騑温然一笑,道:“你还是留着去问驍儿吧。这恐怕是她哪次练剑时,随手刻上去的。
白驍刻字作画向来是随性而起,便拜她所赐,白家砖石廊柱上几乎都留下她的手笔。梓兰本也无意知晓,只是随口问问便罢,继续跟着白騑前行,但见亭上一匾写有“琴榭”二字,知道这便是此亭之名。
她立在琴榭中,忽觉有轻风吹过,心中一动,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随手拿起煤玉箫,十指翩然,箫声几转,箫末雪白的云雀结随风飘动。半晌,见白騑看着自己,她才不自主地放下箫,淡笑道:“公子见笑。”
白騑尚未答话,却见远处忽然闪出一个影子踏着桥栏而来。琴榭虽有桥与外跨水相连,那人却不好好走路,反而踩着栏杆转瞬便走到亭外,
“驍儿?”白騑望着那人。
白驍捧着一副茶具和一应饮茶所需,纵身一跃,落入琴榭之中,倏地看见梓兰手中箫尾纯白的云雀结,当下一惊,却仍旧淡淡道:“梓兰过得还习惯么?”
梓兰食指挑了挑云雀结,笑道:“蒙驍小姐照顾,梓兰打扰多日了。”
白驍这次离近了些,看着云雀结,心中又是一跳,不过她精于易容改装,向来能够不把内心所想流于表面,便立即回复淡然之色,对白騑道:“你吩咐茯苓给你们送茶,我正好顺路,就带来了。”
她说罢,转过身去,忽地一下跃回桥上,一展剑鞘,已握剑在手。
一阵风吹过,素心腊梅的花瓣被风从枝上扫下,花散香飘,在琴榭中掠过一缕清冽之气。
琴榭的石桌上,一只壶,两杯清茶。那杯壶均是玻璃翡翠所制,玲珑剔透。
白騑转脸看看站在桥上挥剑而出的白驍:“驍儿,不来喝茶么?”
白驍没有答话,剑尖骤转,直指向青石桥面。桥上霎时石块倏裂,飞射向青石,继而嵌入石中,竟擦出火花来。再看那冰,赫然被刻上一幅画。
过于亮的日光让桥栏投下阴影,似是给白驍在桥面上凿出的那幅残荷着上颜色,她顿了一下,看着滚水中翻腾的茶叶道:“白霜雾毫?”
白霜雾毫又名舒城兰花,芽叶相连于枝上,形似一枚兰早花,而其采制时正值山中兰花盛开,茶叶吸附兰花香,故而得名。外形条索细卷弯钩也似,芽叶成朵,翠绿匀润,毫锋显露,内质香气成兰花香韵,持久甘醇,汤色嫩绿明净,叶底匀整,黄中浅绿。
白騑微笑道:“常听说这茶碧绿清汤,形似兰花,开汤后有雾似一柱香火升腾,并有兰花馨香。我也是仅闻其名,往日去舒城时顺路带回,也不知此中所言是真是假。”
“管他是真是假。”白驍立在桥上,半靠着琴榭的亭栏道,“无谓冷暖淡苦,不都是用来喝的?茶不同则饮法不同,总能让它味道不失。”
白騑食指轻弹杯壁,翠色茶水波动:“正如凡医者,九针虚则实之,满则泄之,虚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
白驍仿若不闻,冷冷地抬了一下眼,看看杯子:“看来我只能用壶了。”她说罢,提壶畅饮一气,接着道,“很解渴。不过,我倒更喜欢酒。”
白騑知她是故意如此,只得看着她,苦笑了一下,却见白驍蓦地看向远处,懒懒道:“姓迟的来了。”
白騑接口问道:“姓迟的?哪个姓迟的?”他话音未落,便看见一抹粉色身影蹿至。淡淡抬眼,却见一个年尚及笄的粉衣女孩正站在一根石柱旁,俯身念道:“秦淮水月,宫商角徵羽……虎踞城关……青赤黄白黑?什么意思呀?”
她话音方落,便听一个人答道:“‘秦淮水月’、‘虎踞城关’大约是出自一副名对:‘秦淮水,秦淮月,水月秦淮,秦淮水月;虎踞城,虎踞关,城关虎踞,虎踞城关’。”一个少年人含笑而来,又道:“至于‘宫商角徵羽’、‘青赤黄白黑’则出自……”话还未说完,那粉衣女孩便打断他道:“行了行了,就你念书多!”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道:“天彦,刚才是你问了我才说的。”他说罢又转头看向白騑几人,道:“在下迟之,”说着又拉过粉衣女孩,“这位是步天彦,我的一个朋友。”
他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神意潇洒,笑容客气而有风度,让人毫不置疑这位十七岁少年从一年前便已执掌九境迟家玉林堂。
白驍扬了扬眉,道:“朋友?”
步天彦忙道:“对啊,阿之是我最好的朋友。”
白驍闻言一怔,默然道:“原来是最好的朋友么。”她说罢又抬起眼来:“诸位慢聊,白驍先行告辞。”她转身足点寒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背影竟是道不出的寒素落寞。
白騑依旧温温文文地笑着目送她离开,心里却叹道:“驍儿,你又何必如此?”
却听梓兰道:“既然白门主和这位迟公子有事相商,梓兰也不便打扰了。”她说罢,略施一礼,静静地走远,白騑看着她走出琴榭,她的步伐极稳,步履也不快,一手握着玉箫,带了些悠然。白騑看出她不像是身怀武功的人,心下想着,这个谜一样的女子。
迟之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边道:“既然驍小姐和那位姑娘都觉得我们有事情要说,要是不说什么,岂不是让她们白走了?”
白騑侧过身,扶住琴榭的围栏:“我知道你是为了帮驍儿做事情才来的,驍儿现在走了,不知迟公子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没话也要找点话说啊,”迟之笑道,“譬如说,扬家人南下的事情。贵府和我们迟家都在江浙一带,虽然扬家人并未声明来意,但是我们多少还是要防备着些。”
“南下?”这话听在白騑耳中,却又是一番意味,“我一个多月之前就听说他们要南下了,难道还没有来?”
迟之摇头道:“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就到,也许这只是彻头彻尾的传言。”他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在意还是不在意,略一思忖,望着白驍离去的冰面挑了挑眉,盯着白騑道:“那我这次又是为何而来呢?”
白騑心里明白他的用意,笑了笑,道:“九境扬家遣人南下,迟公子于在下商讨,以避免九境之乱。”
迟之闻言也一笑,从善如流:“那么我作为白门主所邀的客人,借住几日,该是理所应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