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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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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叶请了几天年假,留在家里陪妈妈。
逛逛街,买买东西,收拾新装修的房子。简单的家具,妆新的用品,有复婚的照片挂在床头,俨然一个欢乐的新家了。
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说话,扮成一个乖顺的好听众。她感谢父母没有赘述决定复婚的整个过程,不是不想听,是非常不想听。
她本以为人生是一出悲喜剧,却恰恰转变为荒诞剧,偶尔回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世事是轮回的,时间总是向前行进的。时间有把所有痛苦都变成冷笑话的魔力。
她觉得累,累得无所适从,洗澡的时候一个人,顺着冰冷的瓷砖墙滑下去,无力地蹲下去。
有天吃饭时妈妈说,——你惦记她,就去看看吧。
伽叶惊讶地看着她。
——你爸说,她这两年确实狠赚了点钱,刚刚买了房子,还没交钥匙,外婆就不行了。她这么拼命,不就是想给她外婆好日子过,结果一天福也没享到,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的。哎。
伽叶给自己夹菜,硬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满嘴都是苦的。
她用陌生的公用电话拨过那个号码,都是关机的提示音。
她用自己的手机拨过那个号码,依旧。
弄堂的院子锁了。打开门,两家房门紧闭,蛛网密集,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她找过筱光的公司,那个像JANE的女孩走来接待她。她一手拿着厚厚的单据,一手在她面前不耐烦地拨电话,然后摇头。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找不到,公司一大堆事情处理不过来我们都快崩溃掉了。
那么大概,还有一个地方。
她在街边走着,慢下来,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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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到站,天已全黑了。仿佛市区上空的星星都被赶到这里,伽叶抬头看,满眼皆是密密麻麻的光亮。
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是,那家工厂已经倒闭很久了,如今卖库存,卖设备,人去楼空。大概场地还没有转租出去,就荒废着,走到近前发现,何止大门,竟连围墙也扒了。她独自徒步穿过废弃的厂区,偶尔听得传来的一两声狗吠,除此以外就是死寂。
满布蒲公英的小径尽头,是黑漆漆的工人宿舍楼。迈步,杂草割划着她裸着的脚踝;不知名的小虫落了脚,又飞去。
她觉得那是一个黑洞,自己在末世的漩涡中心,独自寂静。前进,是毁灭,后退,是虚无。两处茫茫,都不见。
然后她看到那辆车。
它静默在阴影里,形单影只,上方是满架的疯长的葡萄藤,没有果实只有残叶,再上面,是繁星点点的夜空。
伽叶走过去,拿掉落在雨刷上的一片叶子。车窗上积满尘土,灰蒙蒙的,她用一根手指抹了抹,拉出一道直线,又绕了几圈。很惆怅的样子。
她抬头看看天,向楼里走。借着星光,她推开紧闭的虚掩的半开的打开的房门,一扇一扇,支呀着斑驳着破旧着沦落着旧日时光的苦与歌。
她按照自己的方向逐次向前,向命运走去;她踏实地觉得,命运也转向她,靠近着。
楼梯,门厅,转角,污垢的落地镜。伽叶径直走过,轻轻地上楼。
面对一扇紧闭的木门,她站住,倾听自己轻微的呼吸。
从残破的窗口吹进青草腥鲜的气息,它们从刚刚割断的创口渗到空气里,风里,拼了命地把自己稀释、稀释,把创痛和不舍减淡、缩短。
伽叶凝视了一会儿,伸出右手。门轻易地推开,水银色月光透过窗棱泄流满地,一格一格,像是一局无解的棋。
无人对弈,也没有终局。
她就蜷缩在那里。
单薄的西装脱下来扔在脚边,她穿着衬衣,头埋在膝盖里;她的双手紧抱自己。
她在瑟索。然后她抬头看到她。
……如果……
……如果世上有一张于己不变的脸,那张脸上看向自己的眼神始终平静,温软,如果生命的漩涡席卷一切,改变一切,那对着你的眼神始终坚定深邃……那样,你就会信吗?
……如果在一切的最初你就知晓答案,它始终如一且确定不变……你还会猜吗?
……如果对你笑,你就会快乐吗?如果对你哭,你就会……靠近吗?
……如果,靠近了……就不会离开吗……
她看着伽叶缓缓地走过来,弯着膝盖在她旁边跪下来。她虚弱地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望着自己。
她脸上有一种烈焰蒸腾过的筋疲力尽,仿佛燃烧过后,只剩灰烬,一经碰触即灰飞烟灭。
永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