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轩宫赋》顾氏汐颜

2、第一章 流言鹊起阖宫传 雾里看花猜心机

　　云卷天光浸，花漏不径韶华流，又是晨昏定省时。

　　早膳罢，皇后柳画苏轻搭侍女皓腕步入正殿，南北菱窗敞开，琉璃脆帘处纯色轻纱曼舞。皇后扬手撑了正中红漆雕海棠描金座椅扶手落了座，流云广袖轻轻一扬，皓腕上碧玺串珠顺势滑至柔荑，转过炫彩流光，随即又隐入飘垂云袖之下，执盏于手，淡淡道：“传罢。”

　　众妃依例候在栖鸾殿外，得令而入，以毓婕妤易含烟为首，福身叩拜：“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凌厉凤眸掠过殿下众妃面容，一如既往的敛目低首，礼过，归复死寂般沉默。纤指一翘，指着下首朱漆云纹座儿，启朱唇：“免礼，赐座。” 众妃闻唤起身，依位落座。

　　毓婕妤执了杯盏轻抿一口，见无人说话，环视周围，略踌躇，与座上之人道：“听闻德妃已回宫了，怎的不见...”

　　皇后执起一旁青花缠枝纹茶盏欲饮，闻言不觉一怔，不过瞬间，即恢复常态，浅酌香茗，对于毓婕妤之言仿若未闻。复将茶盏置于一旁，抬眸望其：“倾和殿侍女发疯撞柱而亡之事，想来各位妹妹已有耳闻，可有何看法？”

　　三女同入宫闱，侍君之侧，境况却大不相同。毓婕妤闻皇后之言，只低眉含笑道：“是呢，许是路上太累了，但并未听闻皇上有旨意传下，免去德妃定省之礼，故才有此一问。”似有感而发，再续一言：“三年未见，怪想的。”复闻后言，惊诧间手中不稳，几滴茶水洒出，定了定心神，将杯盏放于案上道：“倒不曾耳闻。敢问娘娘，是为何故？”众妃于侧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惟那垂下的羽睫，轻颤。

　　皇后玉指转动素腕上戴着的赤金累丝镯，侧首示意一旁侍女，青竹会意，微上前，欠了欠身，方道：“婕妤小主请容奴婢细说。德妃娘娘方回至倾和殿，便听闻倾和殿一侍女忽而发疯，撞柱而亡，查问已逝侍女因何发疯，皆不知。”音落，退至皇后身侧。

　　毓婕妤压下惊异，又起疑惑：“竟有这事？”稍思量，斟酌道：“既是倾和殿中的侍女，德妃娘娘总该有所处置的，臣妾初次听闻，不知头绪，请娘娘见谅。”

　　皇后闻言不置可否，明眸底下精光一闪，颔首道：“既是紫宸宫出的事，自然该由德妃处置。只是德妃回宫不久，宫中之事亦不了解，侍女突然发疯，宫人皆不知其故，此事蹊跷，本宫意欲令妹妹协助德妃查清此事，妹妹意下如何？”

　　毓婕妤闻言，似有几分为难：“德妃娘娘协掌六宫，倾和殿诸事含烟又不熟络，臣妾惶恐，怕办不好娘娘交的差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抬眸之时，却不期然对上皇后皓眸，但见上座之人眸染笑意，对其道：“婕妤又何必妄自菲薄，当年你我共理六宫，婕妤的为人处事，本宫信得过，此事，便这样定了，不许推辞！”语气毋庸置疑。

　　既成定局，惟有扯出一抹苦笑：“既然娘娘如此看重，臣妾怎好推辞，不过…”微转话锋“毕竟是倾和殿之事，德妃娘娘居于此，必能办妥此事，臣妾尽力便是，还望娘娘明鉴。”心中苦笑，小小婕妤，又能作何，尽力罢了。

　　自凤仪宫归来，毓婕妤斜倚座榻，敛眉微思。犹记那日，皇祖母前去行宫颐养，德妃自请随去，天阴如坠，东直门垂泪相送。转瞬竟过三年。欢喜于她又回来，却还未前去相见，又出事端。
　　微叹，唤来玲落：“去倾和殿看看德妃是否得空，刚回来诸事繁忙，若无空，便约个时间。”又嘱：“你亲自去。” 玲落令命而去。含烟把玩杯盏，似自说自话：“洛姐姐知我，也不必太过拘礼。只不知事过三年，她……”轻叹，不再语。

　　窗外雨声淅沥轻击窗棂，溅起细微的声响，一俏丽女子着桃红刻丝水滟暗海棠纹锦缎宫装，狭长凤目，肌肤凝润如玉，眼眸流转时自有一股灼人神采。她慵懒的拨弄着皓腕上鲜红玛瑙串珠，只听珠帘轻动，带起一阵疾风，紧接着便是宫女步履拖沓之声传耳，由远至近愈行愈急，她柳眉微扬，但见宫女青柠上前，附耳一阵低言“娘娘……”
　　侍女发疯，撞柱而亡，皇后令毓婕妤彻查……闻侍女之言，瑶妃顾汐颜唇畔缓缓划出一道浅弧，慢条斯理道“毓婕妤…么？呵……”

　　“德妃出宫前似乎与毓婕妤来往甚是密切。”那宫女微微俯身，附其耳畔，轻声道。

　　汐颜细长凤眸扫过宫女俏容，扬眉道“你不愧跟了本宫这么许久，分寸确实拿捏的妥贴。”

　　青柠闻言，笑溢于面，趁机道：“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哪配跟在娘娘身边伺候。”

　　将那宫女神态尽收眼底，不觉笑意加深，扬一扬手，慢悠悠道：“很好。聪明就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展筋舒骨，挪步至书案旁，慵然启唇：“前几日皇上可是赏了本宫一副和田暖玉汉白棋？本宫忽而有了兴致，你去趟毓馨宫，若是毓婕妤不忙，便请她来陪本宫下副棋。”

　　玲落离去未有多时，便见锦儿已挑了帘子进来，脆声道：“主子，凌暄宫的瑶妃娘娘遣了人来，此刻就后再外面，可要传进？”含烟闻言，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稍，扬手令其传进。

　　待那宫女入了内，一眼便瞥见那宫女清秀干净，眉目眼角处处透着机灵，只淡淡一笑。青柠施礼请安，复而抬眸：“瑶妃娘娘近日得了副和田暖玉汉白棋，单单指了奴婢来请毓婕妤前去对弈，别的主子那是再没的福分呢。”言谈之下，颇还有几分自傲。

　　含烟羽睫轻垂，将思绪尽掩，待听罢那侍女低声回禀，面上笑意已分外明朗：“能得瑶妃娘娘相邀，本婕妤倍感荣幸，然今日不巧，待会儿要见德妃娘娘，还请瑶妃见谅，得空了便亲自过去赔罪。” 着重德妃二字，其意自明。复望身侧宫女，锦儿心领神会，把预备好的银子送上。

　　待其离去，锦儿上前，似有不解：“主子为何……”含烟眼神定然看着窗外，笑容如浮云般看不透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倒是要让她失望了。”

　　汐颜斜倚软塌，好似无骨一般，接了案上香茗，把玩于掌，听着青柠于旁回禀，饶有兴致道：“你怎么看？”

　　青柠敛眸斟酌须臾，抬眸之时面上仍是那入殿时的忿忿之色：“依奴婢看，娘娘要择合适的人选，还应再三斟酌才好。”

　　汐颜闭目养神半晌，自唇畔扯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悠然启唇：“是谁送了你出来，可看清了？”青柠眸光微微一闪，抬眸道：“是锦儿！毓婕妤竟如此不给娘娘面子，娘娘看要不要……”
　　手下似无意一滑，只听咣当一声脆响，手中白玉莲花盏应声而裂，碎瓷大小不均，散了一地，却亦止了宫女于耳畔聒噪之声，漠然道：“不急，且再看看。”素来目中无人，今儿却独独对她另眼相待，呵……但愿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如若不然，岂不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