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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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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爱上一个人是一种冲动,那爱着一个人便是一种习惯。
习惯他的低沉的声线,习惯他手心的灼热,习惯他身上的味道,习惯他宽厚的肩膀;习惯对他展露笑颜,习惯对他亦步亦趋,习惯用目光追随他的背影,习惯与他肩并着肩、脚靠着脚;习惯喜欢他所喜欢的,习惯讨厌他所讨厌的,习惯为他付出所有一切。
甚至直到他在岁月里与自己渐行渐远,仍会习惯地回头,寻觅他温柔的眼。
当爱变作了一种习惯,便成了几世轮回也无法逃脱的脚镣。
“索……”
和也低低地呢喃,秀眉微蹙,翻了个身。
一头银发披散在碧绿的草地上,几缕血红色头发混杂其间,衬得白衣青年的脸有股无法言喻的妖冶。不断有晶莹的泡泡从地上升腾到空中,清风拂来,泡泡次第破裂,发出细微的脆响。这在青年头上的绿树晃了晃枝桠,洒下的光斑在他的脸上轻盈跳跃。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和也,剑术见长啊!不错!”
高大的男子,星辰般的眼眸,上挑的嘴角,以及那带着皮制护具的大手上传来的温暖。
“主公过誉。”
——好……熟悉的感觉。
像是一碟磨花了的胶片,一景一物似都看不真切。
——是梦?
色调发黄的视野里,那暖暖的日头,那空气中氤氲出来的春天气息,那淡淡的泥土香,那肆放的星星点点红红绿绿,那喧嚣的鸟啼,还有那个人——
伸出的手,皮具和汗液的气味,接触时一瞬的温暖,轻轻的喘气声,唇诺的笑,宛依旧站在昨日。
“你们两个!快过来吃饭!我和使女捏了饭团!”
——是她。
视线有些摇晃。
盘起的紫发,华丽的和服,因快乐而散发光芒的脸庞,柔荑还有竹编的篮子,轻快上挑的声音。
抬手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别跑这么快!一点主公样子都没有,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大大的、灿烂的笑,暖黄色的。
感到心中如被什么钝器击打过一般,狠狠一坠。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便揽走了所有光芒。
颔首鞠礼。
“属下参见主母。”
12岁起便跟随在他的身边,从小小侍童到最得力的下属,在那跌跌撞撞走过的岁月里,他一直是自己的习惯,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可惜,就算把全部都给了他,自己也从不是他的习惯、他的世界。
——这一世,就这样又和他错身而过。
睁开双眼,和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苦涩地笑。
日光从手指缝间漏过,什么都没留下。
细碎的斑驳光影晃眼地很,和也微眯眼睛,将手压在了胸口上。长发从肩上滑落下来,鼻尖里钻入了青草的气息。
——该解决的都解决完了,该是时候对你说,再也不见。
有人说,为了给心脏留出空间,每个人的左肺都会比右肺小。所以,当你的心中慢慢地装着一个名字,你呼吸的氧气就会减少。
噙着嘴角,带着嘲讽的意味。
——索隆,如果哪一天你想起我,也会像我一样呼吸困难吗?
不可能的吧。
“啪”
小段木枝被裁断的声音。
“和也?”
那个人,竟站在那里。
茸茸的头发和周围的绿树同色,像往常一样紧蹙的眉毛,硬朗的脸部线条被日光镀上金边,左耳上的耳坠在风中摇摆着。颇为刺目的光从他的背后打上来,似将他的一半身体都融化在晨色中。
深邃的黑眸闪着光芒。
和也抬起头,双唇微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在怎么在这里?黄猿的人在到处找你知道吗?”
“索——”
一阵火辣辣地剧痛突然袭上右眼,和也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捂紧眼睛低下头来。尖锐而短促。
大口地喘息。
剧痛过去,眩晕紧接着造访。
【“主公。”】
【“和也……”】
【“为什么要杀古伊娜?为什么?!“】
【“混蛋!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路飞,这家伙是个叛徒……“】
那些记忆,那些绵延百年而无法消散的记忆,那些过去的现在的记忆,那些锤骨顿胸撕心裂肺的记忆,像被方才的疼痛捅穿了一个口子,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无法暂停,无法消除,绵密的痛苦像水一般围绕着他,挤压着他。周围一切的人和事消失融化,只剩那苍白枯黄的影像在意识的银幕上暴力地重演着。和也感觉自己像一只缺水的鱼,拼命张嘴却无法呼吸。
断断续续地发出自嘲的笑声。
自己,活了有多久?
整整两辈子,全部只为了一个人。到头来,只携空空两手埋入黄土。就算这样,却还是会在别离的时候,带上刻骨铭心的思念,却还是禁不住会把别人的脸,错看成他的模样。
“我是不是很可笑,大熊。”
早该知道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巴索米罗不是吗?可为什么双眼仍在脑中固执地投射出他的影像,像个可怜可笑的白痴一样。
“我们都一样。”
——每个人都一样。往往那些可笑的种种,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巴索米罗俯首向和也看去。
“右眼,看不见?”
“代价。救她的。”
“时间,还剩多少?”
大大的手掌抚上和也的头发。巴索米罗蹲下身来,平视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黑眸倏然暗了一下,飘忽着躲开熊的视线。嘴角轻轻一抿,纤长的睫毛投下扇贝般的阴影。
“不长了。”
熊脸颊黝黑的皮肤不易察觉地绷紧。
“有什么打算。”
“去找黄猿。”
“那剑士那里怎么办。”
“有封在那里帮着他们,没事的。”
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是问这个。”
“……已经决定不再见面了。”
“值得吗?”
“……值。”
长叹一声,熊站起来转过身去,不再看那坐在地上的人。
“只是感觉,这里。”和也淡笑着抬头看向熊的背影,苍白的指尖指着胸口,“很痛。”
“很痛。”
“那除了头还有没有其他地方痛?”
乔巴摘下听筒,一边歪头问半卧在床上的紫发少女,一边在手上的病例记录上写着什么。
“……没有了。”
少女面容姣好,脸色虽稍显苍白,却掩不去眉宇间的英气。她皱眉想了一会,坚定地摇了摇头。
“到现在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记不得。”
乔巴长叹一口气,双脚轻轻一蹬,坐着的转椅滑向写字台,面朝向站在门外的山治,路飞和罗宾。
“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任何外伤,有没有什么受过精神刺激的迹象,却诡异地消失了几乎全部记忆。”
“喂,达斯琪!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路飞着急地扒着门框,皱着眉头问道。
紫发少女楞了一下,口气里带上一丝不容否定:“我不叫达斯琪。名字我还是记得的,是古伊娜。”
气氛一下凝滞下来,站在门外的草帽一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一个曾经追捕过他们的海军突然出现在船上已经够奇怪了,可她不仅穿着便服,还没有戴那标志性的眼镜,最惊悚的是转醒的她竟然不再记得自己海军的身份,固执地称自己是古伊娜。
“对了,那个绿色头发的剑士呢?我想见他。”少女突然说道。
“你找他有事?”
面对她有些唐突的发问,山治掐灭烟头,皱眉反问。
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和以前所见的那个海军女孩不太一样。相对于达斯琪有些天然的个性,她显然个性更强势一些。
说起来还是索隆最先发现这个女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家伙自从见到她后就一直面色难看,眼神凝重,似连他周身的空气都跟着滞涩了起来。待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她搬到乔巴的办公室,索隆却又不知独自一人跑哪去了。
麻烦的事一件接一件。山治在心中烦躁地短叹。
少女顿了一下,笑着回道:“刚才匆匆见过一面,觉得他很眼熟,所以想见见他,看可不可以想起点什么。”
这个女人的语气,怎么多少让人觉得不快?
山治一反常态地对着女性摆起了脸色。他随意将烟蒂往地上一丢,用脚一碾,转身走开:
“你等一下,我去找他。”
语气竟染上了冷意。
“诶?山治你等等,我和你一起——!”
罗宾一把拉住路飞的肩,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些微不自然的乔巴和坐在床上陷入沉思的紫发少女,深邃的蓝眸闪了闪:
“不要再去添乱了。”
——和也,拜托快点回来,我们这里已经一团糟了。
船舱底部的工作室里,娜美和乌索普正凑在桌上看着地图。桌子的一角铺着一张拆过封的信,信纸上押着一个没有标明目的地的永久指针。封不时摆动着尾巴,在桌子上不耐烦地踱来踱去。
灯影晃了晃。
“我不同意更改航道。”
“如果我们还保持原来的航道的话,就免不了要上香波地岛,那样被黄猿截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封停下脚步,幽深的眸子直视乌索普,淡淡地开口道。
娜美沉吟道:“这个问题暂且不提。我知道那天晚上和也的实际用意是提醒我们小心黄猿。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这些直接告诉我们呢?”
先是佯装背叛,又独自下船,接着又送来这么奇怪的信。绕绕弯弯只是为了让大家避开黄猿。但既然大家都是可以信任的伙伴,直接出言提醒便可,又何必费这么大工夫呢?
封似不愿多讲什么,撇过头去开口道:“这其中的理由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按他给我们的永恒指针的航线走就对。他大概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一切了。”
“砰!”
乌索普突然一拳重重地打在桌子上,桌上的永恒指针震了一下,又固执地指向远方。
“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要瞒着我们?这样算什么!”
永久指针和信是在娜美的卧室里发现的。信上的内容大致是说要娜美改变船的航道,按照永久指针所指的路线前进,避开黄猿的埋伏。还说指针指向的地方是一座无名岛,自己已经在岛上安排好了镀好膜的大船,足够载着桑尼号和所有人去鱼人岛。
只是信的最后,像一声叹息般留下一句话——
“无论你们猜到了什么,都请不要告诉索隆。”
接着是落款和一个画得滑稽可爱的笑脸。
有些强装笑颜的苦涩。
看到信的时候,船上的众人正因达斯琪的突然出现而不知所措。娜美本能地不想声张,只是拉走了乌索普,叫上封,两人一猫悄悄到了船舱底部的工作室。
看到信和指针的乌索普和娜美一样,虽脑子里隐隐抓住了什么却仍满腹疑问。和也与索隆的别别扭扭磕磕绊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他们两人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索隆所说的杀人凶手又是怎么回事?和也这段时间种种奇怪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和黄猿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海军达斯琪的出现,与和也有关吗?
但不管二人怎么问,封都不肯为他们释疑。
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带着一肚子疑问外加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抛下相处几年的伙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听从和也的安排去鱼人岛吗?
这样的事光是用想就觉得憋屈。
如此,一方不愿答疑,一方不愿退让改道,两人一猫便僵持了好久。
“你可想清楚了乌索普,那个黄猿可是大将级别。不是我小看你们,如果跟他发生正面冲突,现在的你们只有全灭的份。”
封剜了敲打桌子的乌索普一眼,接着轻巧地跳下桌子。
“娜美,你还是快点改道吧。不要辜负了和也的一番心意。”
“那和也他怎么办?他会在无名岛等我们?”
封转身,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猫瞳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那家伙,我们都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
“和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甲板的一角,索隆盘膝坐着,对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剑鞘呆呆问道。
待了好久,他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