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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误会 ...

  •   一行人策马走了两个半时辰,终于到得丹霞山脉。
      历小天叫把马儿都拴在山下行馆。几个准备走路上山。

      丹霞山并不特别高,只是陡峭林立,山石都裸在外面,嶙峋似血,绚若残虹。

      杜笑望着山头发呆。

      齐秀走到他身边,哼了一声。“你不是讨厌爬山么?”

      杜笑回过头,愁眉苦脸地道:“是啊。”

      齐秀道:“那你还来?”

      杜笑看了看立在山石上的历小天。少年一袭红衣,飒飒迎风,矫然俊俏。

      “小天叫我来,我就来了。”

      齐秀又哼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历小天的话了?

      历小天回头一笑。“缺了子腾差点趣。”

      杜笑立刻接着道:“那小天要好好陪我们。”

      历小天道:“那是自然,总不能白来了一趟。”

      丹霞山混元洞幽,天生桥险,更有古寨奇绝,而山脚一带碧水,自北而南穿行于群峰间,赤壁临江,翠竹夹岸,端的是美不胜收。玩了数日,丝毫不觉厌倦,意趣甚浓。

      这一日正午,三人在半山腰小溪边捉鱼撒网,笑闹时听得“扑棱”之声,一只鸟扑朔着翅膀停在历小天肩头。却是个灰色鸽子。

      历小天一见这鸟就变了脸色,取下脚上缠着的布条,展开一看,眉头紧锁。

      齐秀和杜笑都停了手直起腰来。

      齐秀问道:“小天,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历小天摇头。“府上无事,只是有人告知,最近粤州城南赌坊出现一个神秘的江湖客,只怕就是莫须有。”说到这里稍事停顿,“齐大哥,子腾,我须得先行回去一探,不能陪两位尽兴,当真抱歉。”

      齐秀道:“说什么扫兴不扫兴,既如此,你我一同回去便是。”

      历小天道:“我实在心焦,回去也只探个虚实,倒不必这么多人打草惊蛇。”

      齐秀还待说什么,不妨杜笑问了句:“你一定要走么,这里风景挺好,玩够了再去又如何?”

      齐秀听傻了,道:“子腾你说甚呢?”

      历小天竟不生气,只默默看着杜笑。

      杜笑回望住他,一瞬不瞬的眼,口气却是平常。“不过是一条不确实的消息,尔后凭空臆想,又怎知这推测不是莫须有?”

      齐秀怒道:“子腾!”
      他平日说话只是天真不知遮掩,现在这般轻慢又是怎么回事?

      历小天却低了头,立了一会,轻笑道:“子腾,有些事即便只是推测,也不能不理。”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毅然,“我是必回的。”言罢转身匆匆上岸而去。

      齐秀皱紧眉头看他离开,只觉今日每个人都有些古怪。
      “子腾,你方才作甚那么说?”转头看到杜笑脸上露出少见的凝重,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冰凉的悲悯,突的心头一跳。“子腾,你究竟何事瞒着我?”

      杜笑看他一眼,道:“齐大哥,对不住,我先行一步。”

      齐秀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杜笑人已不见,只随风送来一句话。

      “我瞒了你什么,你很快即知。”

      ——————————真相小白线—————————————————

      蹄声答答,暮光四合,一人一马飞驰而至。
      下午刚落过雨,石板路上浅窝里溅出的水隐泛青光。马上乘客的衣衫料子却是绯红,仿佛天际最后一抹彤霞。

      终于踏上梧桐街,历府大门遥遥在望,然一眼扫去,门前竟是人影全无。

      历小天心头怦怦乱跳,脚下促马,倏然停住,翻身跃下。

      大门虚掩。没有人。不光是门口,园子里也没有。

      会客厅没有,练武场也没有。历小天一路直奔后院历胜天的卧房。
      室名得胜居,在历府东南处。

      历小天跑到得胜居外,终于看见半坐在地上的历海和历八,双目紧闭,不知生死。他经过两人身边,并不停留,脚步却越来越慢,在虚掩的门前停住。

      不很久,起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历小天向里望去,不由低唤了一声“爷爷。”

      房内灯火宛然,历胜天就这么对着门坐在床头,双目圆睁,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似有愤怒又似凄然。

      历小天走过去又喊了一声“爷爷”。
      历胜天喉头嗬嗬作响,却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历小天蹲在床沿,上前摸他右手经脉,关切地问道:“爷爷,你动不了么?”
      将他手拿高了,突然放下。

      “啪”的一声,历胜天的右手打在床沿。
      历小天柔声道:“你果然动不了了,爷爷,话也不能说么?”

      历胜天喉头又是一阵嗬嗬怪音。

      历小天点点头。“爷爷不必说,我知道你要讲什么。”
      立起身,“唰”一下抽出腰间佩剑。这剑较之寻常宝剑要长些,青光湛湛,甚是锋利。

      “爷爷莫怕,莫须有没来。”历小天持剑对着历胜天垂在床头的左脚,淡淡道,“想要你脚的人,是我。”

      历胜天自然不言不动。

      “不只是你的,还有爹爹——不,历家生的脚我也要。”历小天说着微微一笑,烛光照到俊美的面上,却叫人不寒而栗。

      “爷爷是不是很奇怪,怎么突然就动不了了?”他对着历胜天笑,还是平常撒娇的口气。“不妨事的,我只是喂你们吃了些东西,吃得多了就会懒怠动懒怠说话。”

      “放心,我只要你一只脚,然后仍会好生伺候。看在你一贯如此疼我的份上,”他偏过头,表情天真而得意。“我下手快些,快到你不觉得痛好不好?”

      历小天言毕手起剑落。
      这一下毫不迟疑,只道必定剑下脚除,然而竟在触到历胜天之前被一股大力荡了开去。

      只听到“咄”的一声,地上多了粒黑色的小物事。
      仔细一看,竟是个话梅核。

      “你骗人,下手再快,脚被斩掉也会痛的。”

      有人摇着头,施施然走进来,嘴里还含着半粒话梅肉。

      历小天又惊又怒,然而须臾面上又复平静,看着来人道:“怎的你来的这生快?”

      杜笑嚼着话梅肉,酸得眼眉都皱到一起。“我比你先下的山,马儿又比你的快。”

      历小天脸上变了颜色。他敢这么托大,是仗着对丹霞山地形熟悉,下山时走的是另一条小路,比上山的道短很多。那路极是隐蔽,杜笑绝不能知。若这样他也能比他早下山,除非是神仙。

      杜笑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找不到近路,是跳下去的。”

      历小天脸色又变了。看来他选的是最笨的捷径,就是直接走山崖。只是丹霞山势陡峭,即便有凹凸山石,这般直落,没有任何外物辅助,又能有这样的速度,此人的轻功——

      杜笑噘起嘴,指着身上烂了几处的衣袍道:“那路可真不好走,皮也擦破了。小天,你最好赔我一件新袍子。”

      历小天咬咬牙。“你的马被我喂了巴豆的,如何能骑?”

      杜笑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果然是你啊,我还当马儿偷喝了凉水吃坏了肚子。好在我之前就叫不三送了小黑在山下驿站备着。”

      历小天脑子里一片混乱,此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不,几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虽然知道他或有几分古怪,但并不曾真想到杜笑会纠缠到最后,思来念去想不通,也不耐烦再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何会疑心是我?”

      杜笑道:“因为我知道你弄错了一件事。”

      历小天道:“哦,弄错了什么事?”他敷衍地应着,心里盘算着突袭的胜算。

      杜笑尚未回答,门外有人道:“你对我和你爷爷有误会。”
      历小胜搀着历家生走了进来。

      历小天心头猛一跳,眯起眼看看能说能动的历家生,又转盯着历小胜,冷笑。
      “很好,小胜,你真对得起我。”

      历小胜并未躲开他刀一般的眼神,压抑着几分激动讷然道:“是的,哥哥,你弄错了。

      历小天怒道:“不要叫我哥哥!”

      历小胜固执道:“你就是我哥哥。”

      历小天瞪他半日,突然笑了,笑得却比嗔怒更凉薄。“好,就算我真是你哥哥,那又如何?兄弟这种东西,靠得住么?”转而盯着历家生,“你说对么,爹——爹?”

      历小胜伤心地看着他。“哥哥,我早知你有些古怪想法,但我估不到,你居然真的会对爹爹和爷爷下手!”

      杜笑连连点头。“是啊,大叔对你那么好!”

      历小天额角青筋急爆。“闭嘴!你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你又知道我是谁?”
      这个碍眼的家伙。

      谁知杜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历行云的儿子。”

      你是历行云的儿子。
      乍听到这个名字,在场几人都是心头大震,而床上靠坐的历胜天,眼里露出深沉的悲伤。

      “历行云?”屋里又多了一个人,却是将将赶到的齐秀。
      他诧异地看着眼前异常的架势,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又觉得这名字颇为耳熟。是哪里听过?

      杜笑道:“齐大哥你忘了么?历行云,就是小旋风。”

      齐秀一下怔住。小旋风么,钢口李的故事竟是真的?

      杜笑踱到床边,弯腰对历胜天道:“大叔,其实你有两个儿子,对吧?”

      历胜天眨了眨眼。

      杜笑点头。“我知道你药劲没过,我来说吧。”

      “大叔家老大虽是长子,生得可一点不像你,腿长貌美,比你俊多了,跟你的暹罗夫人一样漂亮。不光如此,他还是个武学奇才,无影腿法青出于蓝。”

      杜笑看看历家生,继续道:“老二则完全不同,样貌普通,学武的资质也是普通,不过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

      齐秀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就瞪圆了眼。

      “两个儿子,老大子承父技,老二打点家用,尔后相继成亲生子,兄友弟恭,一文一武,大叔这一家真是叫人羡慕。”

      “可惜人生际遇,旦夕祸福。十年前大叔夫人寿辰,大喜的日子,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也不知为何,那日席散后,历府就惨生变故,夫人暴毙,长子失踪而长媳也跟着自绝了。”

      杜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历胜天眼里两道浊泪滚滚而下,历家生一脸黯然,历小天则是浑身发抖。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历家粤州大族,经此剧变,坊间难免传闻无数,甚至有好事之徒编了故事在茶馆讲说。”

      “虽然猜测不一,话题却都隐隐指向夫人的名节。估计大叔不堪忍受,就教训了几个出头的人物,方才压了下去。年岁一久,慢慢也就无人记得这事,更没几个记得无影腿曾有另一个接班人。”

      “除了历家人自己。”杜笑说着,看向历小天。
      后者沉默地凝视着地面,好似要把青砖盯出一个窟窿来。手里青锋下垂,剑尖微微发颤。

      “那一年老大的孩子八岁,出事后被老二收养,视为己出。因为年纪小,大人们并没有告知真相,然而他们不知道,有时候一知半解,比一无所知更让人痛苦。”

      历小天听到这里,水波不兴的眼里突然暗潮汹涌。

      “没有人知道他一直默默记着这个事,并努力探查真相,然后找到了自认为的仇人,又经营良久,伺机报复。”

      杜笑说到这里,走去桌边倒了杯茶喝。
      屋里出奇的安静,只听到碗盏叩击和吞咽的声音。

      杜笑喝完茶,索性坐下,又抓起一块点心吃起来。

      “大叔和家生大哥中了暗算也是【准】常,毕竟谁也想不到,养了那么【走】的娃娃会反【奥】一口。”他一面吃一面说,有些饼屑落在身上,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发音也很是古怪。这场面其实有几分好笑,然而连齐秀这样事不关己的人也笑不出来。

      良久,终于有人仰天笑了几声。那调子又涩又苦,却是历小天。

      “反咬一口!啊哈哈,你可知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怎样逼死奶奶,又是怎样逼死我爹和我娘!”

      杜笑鼓着腮帮道:“是怎样,你【所】来听听,我看我猜得对不对。”

      历小天根本不理他,手里剑直指历胜天左脚,目色冰凉。“就是因为这可笑的六趾!就因为我爹爹不是六趾,你就疑他不是亲生,不想他继承你历家脚法,竟而逼他砍去左脚!又因此逼得我奶奶泣血身亡!”

      他越说越是激动,胸前起伏,猛一转身,手中剑又指向历家生。“更禽兽不如的是你!狼子之心,居然对我娘亲起了非分之念,又逼死了她!”

      历家生一直木然立着,此时终于失声道:“你!你这个傻子,你竟然以为我对你娘亲——怨不得,怨不得!”

      历小天见他这样,怒目道:“怨不得什么!就有这禽兽不如的人,见不得自己兄长生的比他好,武功比他好,连媳妇都比他的漂亮,所以先使计害死了我爹爹,又染指我娘亲——”

      “啪——”的一声,历小天脸上一呆。却是历家生突然靠近,给了他一记巴掌。完全无视眼前的三尺青峰。

      历家生冷冷道:“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分寸,我与你娘亲清清白白,莫要乱讲!”

      历小天白玉般面颊瞬时现出几道指印,他一时不察,被刮了这一掌,直气得眼冒金星,指着历家生道:“清清白白!清清白白怎么会跟娘亲生了我!”

      “哥哥!”历小胜大惊失色。
      历家生身子一震,手再度举起,在空中顿了一会,继而攒紧,缓缓放下。
      “傻子,说什么胡话。”那声音无比疲倦。

      “哥哥,你为甚会这么想?”历小胜眼圈也红了。

      历小天双目发赤:“为甚?”突然左脚一抬,踢落了鞋子。“你问我为甚?你看看这个,还不明白么?为什么我爹爹没有六趾,我却有呢!”

      历家生闭上了眼睛,历小胜跟着默然。
      连齐秀也不由在心里想,莫非历小天真的不是历行云的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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