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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相 ...

  •   有人低低叹了一声,道:“孩子,你错了。”声音苍老而疲倦,又带着挥之不去的悲怆。

      “你二叔不是你爹爹,你爹爹也不是我们害的。”

      众人都是心中一颤,看向床上本该不能动弹的历胜天。

      历小天看着这矮小精悍的老人从床上走了下来,心里又是痛楚又是绝望。为什么他也能动了?枉自己这些年苦心孤诣。嘴里却连连冷笑。“不是你们害的,又是谁害的?”

      历胜天再叹一声,眼望向窗外。“你爹爹,他是自绝的。”

      本不愿再忆起的陈年往事,终于又一次被人从底部翻起。
      藏了那么多年,掀开来一看,才发现仍是鲜血淋漓。

      那一日寿宴,故人来访,因一些旧怨,言辞挑拨。本来无事,谁知历行云偶然得闻,竟信以为真,只当自己不是亲生。他性子本就傲气,又一贯自视甚高,这一下当真惊怒交迸,只觉天也塌了。一切名正言顺的荣耀,此时都成了讽刺。本是天之骄子,怎么就成了觊觎历家绝学、占据继承人位置的小人,一气之下,一剑斩落了自己的左脚。

      不是我的,就还你。

      历行云之母得知此事,只道历胜天真信了那人的浑说,又心疼儿子,当时急怒攻心,吐血而亡。

      历行云的妻子惊见此大变,正自惶然。此时历行云突然念及历小天也生有六趾,想起她与自己兄弟两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知道历家生当年对她一样心仪已久,不由心生疑窦,怀疑历小天乃是他与妻子苟且所生,并以此质问。那可怜的女子本已六神无主,又听到如此屈辱的质疑,羞怒交加,当即在房里自缢。

      等历行云稍微回过神,才惊觉母亲和妻子都因己而亡,而脚腕已断,原本可纵横江湖的一身功夫也算毁了。一时心灰意冷,也跟着自尽了。

      不过一个晚上,痛失三个最亲的亲人。

      历胜天慢慢说着,沙哑平和的嗓子,淡淡讲述当年这人间惨剧,只听得人心头发堵。
      “我一直恨,为什么他们每一个,都不先来问问我?”

      历小天满脸呆滞,突然喝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逼死他的!”

      “我为什么要逼死他?你想想,你爹爹没有六趾的事,自他出生那日我就知道,如果真有疑心,我怎么还会传他功夫?”历胜天声音里多了两分激动,“我与你祖母少年夫妻,感情至深,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他分明是受了那个仰慕你祖母多年的损友恶意挑拨,唉,行云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居然信以为真,做出这般蠢事——”历胜天闭上眼睛,嘴唇瑟瑟蠕动,半日不能言语。

      历小天只是摇头,重复道:“不可能的,你别想骗我。你骗我!”

      历家生冷冷道:“骗你?骗你作甚?你总去西院你以为二叔和爷爷不知道么?”

      历小天身子一震。

      “是,我不是你亲生父亲,我从不瞒你,这么多年,我对你只有比对小胜更用心。”

      “那是因为你内心有愧!”

      “有愧个屁!”历家生怒道,“是,你爹爹是比我聪明,武功好,人也长得好,他什么都比我优秀,我从没想过要跟他争。但是如果我早知道,我心爱的女人会被他冤死,我的娘亲会被他逼死,我怎么也不会让他!”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你说你恨我们,我倒是真的恨他。”

      历小胜忍不住抱住历家生。“爹爹。”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向来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爹爹会有这般表情,就好像他不曾想过,总是飞扬跳脱没心没肺的哥哥,心里藏着那么多扭曲的恨意。

      “小天,”历小胜看着那个应该总在笑的红衣少年,“你跟我说,你叫我给爷爷和爹爹炖的汤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历小天面色苍白,最后只是嘿嘿笑了两声,随意道:“也没甚,不过是些吃了叫人动弹不了的东西。死不了人的。”

      历小胜嘴唇紧抿,脸色铁青。他想起临走前这人特别嘱咐:小胜,这两日爹爹和爷爷都挺倦,我不在,你记得好生照看。我叫人备好了安神的汤料,你记得每日定点给他们喝了。

      若不是那个古怪的小厮不三突然出现把东西扔了,他或者就真的会端去给爷爷和爹爹,想到这里不由冷汗涔涔。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利用我?我那么的信任你。

      “是金罂粟粉。”一直静静在边上看着的杜笑此时又插嘴道。

      “金罂粟!”齐秀闻言一惊。他听自己的父亲说过,这世上之毒,人们只知鹤顶红和孔雀胆见血封喉,却不晓得还有些毒物,可以慢慢侵入人的四肢百骸,无声无息蚕食你的生命。金罂粟,就是其中之一。只是这些东西,材料难得,配方不明,他自己也不曾见过。

      “是,金罂粟。偶尔吃些不妨,还能治天瘫。不过吃的多了,日积月累,毒素侵蚀经脉,人就会渐渐失力,一日爆发,则半身不遂,武功尽失。”

      历小胜和齐秀都听得心惊肉跳,另三人却是面无表情。

      “这药的配方来自暹罗,而且原料里面很要紧的一味,就是暹罗特产的药草金不换。这东西虽然难得,对做海贸的历家来说,却是方便。只因金不换也是暹罗进食的一种常用香料。”

      “你这复仇计划当是筹谋多年。历府上下皆知,大叔爱吃老婆饼,而家生大哥爱吃鸡子酥。每日府里第一批制的点心,都是直供两位。所以你就把药粉加在这两种饼里。这两样点心旁人等闲也吃不着,就算偶尔吃到,药性实在太少,也不足成患。但是大叔和大哥却不同,这般吃法,三五年下来,神经自会渐渐麻痹受损。”

      “你本打算在你爹娘十周年忌日这天发难,没想到齐大哥和我临时上门搅了计划,无奈之下,只好另想出一个‘莫须有’的把戏。”

      “你把我们支开去丹霞山,为免我们起疑,还随同上路。你不在的这些天,饼干里下不了料,你于是又将药下在汤料包里,嘱咐小胜给他们送去。”

      “你一早算好剂量,这几服药下去,他们当会病发。一旦成功,你的眼线就会送消息给你,你便回来进行下一步计划。”

      历小天道:“我跟你们在一处,这么走了难道你们不会起疑么?”

      杜笑道:“你自是料定我们追不上你,走捷径,又在我们马匹里下了巴豆。就算我们赶到时有些许疑心,那时大叔大哥都已口不能言,只剩小胜一个,又对你言听计从,你说黑,谁又会想到是白?个个都当是莫须有的罪过。”

      历小天冷笑道:“你说的这什么金罂粟,即是这般厉害的毒物,我又从哪里搞来药方?”

      杜笑看他一会,道:“小天,我不是说过,你长得有几分像我家的由嬷嬷。她本是暹罗人,还很不巧懂弄些毒物。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叫不三搞来方子,配了解药给大叔他们吃下。我记得她曾说过,自己有个小阿姨嫁到了中原。我想那金罂粟的方子,跟那一盒魔蝶砂一样,当是你祖母的遗物。”

      历小天眼皮一跳,垂首不语。

      齐秀忍不住问道:“子腾,你又如何得知这些?”

      杜笑微微一笑。“说出来很简单,我上门吃的第一口点心,就是加了金罂粟的老婆饼。想是专给大叔准备的,不小心被我吃到。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这东西虽说能害人,却需要极大耐心,没有三五年不能成事,材料又是难得,这下药之人,不但处心积虑,而且必定就住在府里。”

      “第二件更是凑巧,那日我和不三在园子里瞎逛,正看到小天进到某间屋子里,拿走了一个荷包。直到历总管问我要东西,我才知道,原来就是那一件。”

      齐秀疑惑道:“怎么当日历总管问你可曾看到可疑人物拿了什么东西,你又不说呢?”

      杜笑看着齐秀,一脸这还用问的神气。“齐大哥,历总管问的是可疑人物,我看到的小天,小天又不是可疑人物。”

      齐秀无语。

      杜笑又道:“何况就算我说了,谁又能信我这话?即使那荷包,当时就揣在他怀里。”

      “等我明了小天的身份,我更是好奇。他明明是府里的少爷,为什么要偷自家的东西,而且那一包也不是特别的宝贝——除了里面的金不换调料包。”

      历小天道哼一声,道:“就因为这个,你就疑心是我捣鬼?”

      杜笑摇头。“那倒不是,我真的开始疑你,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章。”

      历小天道:“哦,那章有什么古怪?是因为魔蝶砂么?”

      杜笑摇头。“不,虽然家生大哥说那印泥来处不易,我倒没在意这一点。只是那笺上的签名若非仿造,那个莫字真是‘莫须有’本人所写,我就可以确定,这个莫须有,绝对莫须有!”

      齐秀心里痒痒,极想问他缘故,但杜笑紧接着道:“因为心里好奇,我就撺掇齐大哥住了下来。这一留心,自然处处有迹。那一回上街听书,我又听到了小旋风的故事。”

      “我还看了大叔给我的风水书,知道历府是典型的粤州风水宝宅。但非常奇怪的是,这宅子里最要紧的风穴,却是一个废弃的院子,还是个禁地。我不能不想,这个地方,必定曾经住过历家极重要的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是谁呢?”

      杜笑看着历小天半晌,问齐秀道:“齐大哥,你可记得那天晚上,西院里那个老仆叫小天什么?”

      齐秀想了想,道:“好像是大少爷。”

      杜笑点头。“对了,大少爷。你发现了么,虽然小天的确是历府的大少爷,但府里人却只叫他天少,而我那日试探叫了一声‘二少爷’,小胜浑然不觉,反倒是家生大叔回头应我。”

      历家生闻言看了他一眼。

      “我就想,或者这个大少爷另有其人。再一想那个老奴的摸样,高鼻深目,看着也像暹罗人,应该是小天祖母的老随从。那他口里的大少爷,如果不是小天,又会是谁呢?”

      历小天木然站着,面色苍白,好似一座雕像。

      齐秀道:“就算有这些猜想,你凭什么确定这大少爷长得像小天,又是他爹爹呢?”

      杜笑道:“是因为一幅画。”

      齐秀道:“一幅画?”

      杜笑点头。“对,就是小天屋子里的那幅画。”

      齐秀恍然。“哦,你说他祖母的那副肖像,那画怎么了?”

      杜笑道:“祖母的画像,为什么不在大叔那里,反倒挂在他的书房?这也罢了,只当小天与其特别亲厚。但是那画本身更是古怪。我第一次见到,就觉得它哪里很不对劲。”

      齐秀道:“如何不对劲?”

      杜笑道:“齐大哥你还记得我画过一副小天的肖像么?”

      齐秀点头。“记得,”停一停道,“你之后又添了几笔,那画就成了他祖母。”

      杜笑道:“是的。我画了小天,添了几笔后,就成了他祖母。你不妨反过来想想,他房里那幅祖母的肖像,是不是也是依法炮制的?”

      齐秀“啊”的一声,而历小天霍然抬头。

      杜笑道:“我再回想,就知道那画古怪在哪里了。虽然画上是个女人,但是画中人的姿势骨架,却是个男人的形态,而且还是个身材高大且武功不错的男人。”

      “因为挂他的肖像太过醒目,小天才故意添上几笔,让人以为这是他的祖母。”

      “那画且有些年纪,武功不错的男人,长得既像小天,又像他祖母,你说他还能是谁?”

      满室寂然。

      “再加上大叔说的六趾的故事,一切就都拼凑起来,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杜笑说着,走到历小天面前,突然起手拿过他手里的剑。
      那一个本就心思不属,竟似全不提防,任他抽走武器。

      “我记得以前看过书,说到人有六趾之象,其实一百个人里,或有一人子嗣不生六趾,而他的子孙又还会有。”杜笑看着历小天,眸色深沉。“你的爹爹,应该就是这百分之一。所以你可以相信,你是他的亲生孩儿,而他,也是你爷爷的亲生孩儿。”

      历小天伸手捂住脸,浑身瑟瑟发抖。

      历小胜不由自主,喊了一声“哥哥”。

      此时历胜天长叹一声。“我这苦命的傻孩子。”上前一步,不顾他身子僵直,将人搂在怀里。

      杜笑拉着发呆的齐秀出了房。“齐大哥,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齐秀恍然点头,一面还有些放心不下。“应该,没事吧?”

      杜笑道:“怎么会有事?他们是一家人啊。”说罢转头向天。此时月明,照得他满面清玦。“有这么多亲人,真是好啊。”

      齐秀看他眼里月华流窜,心头一动。“子腾,你的家人在哪里?”

      杜笑道:“我不知道,我出生便没了爹爹妈妈。”

      齐秀心里微微一酸,伸手去握住他的。“子腾。”

      杜笑突然转头咧嘴一笑。“不过我有师傅和由嬷嬷,还有不三,一点也不寂寞。”

      “你知道的,我师傅武功很厉害,人长得又好看,由嬷嬷和不三很唠叨——”

      齐秀想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心生怜惜。

      这时候却听到杜笑道:“哦,我现在还有你。”不由又是胸口一紧。

      “齐大哥也是个好人,总带着我白吃白喝的。”

      齐秀又想,跟着杜笑他的涵养真能进阶不少。

      “对了齐大哥,”杜笑看着齐秀,不大的眼里闪闪发光。“你记得带我去洛阳花会。”

      “洛阳花会?”齐秀很诧异,这家伙怎么知道有洛阳花会?

      “是了,我上次不是看你睡觉,听到你在梦里说的。”

      齐秀:“……”

      杜笑眉也翘得老高。“我还听说那洛阳花会,天下第一美人也会去。”

      齐秀狐疑地道:“嗯,那又如何?”

      杜笑眯眯一笑,道:“齐大哥,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出来是做什么么?”

      齐秀想了想,迟疑道:“呃,难道是——找媳妇?

      杜笑一下反手握紧齐秀的手掌。“对!”

      齐秀咬牙,微一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杜子腾,你还挺敢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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