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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水席 ...

  •   左丘铭和不四找了张临窗的小几坐了。
      宋遥这个人比较怪,入园都是客,一视同仁,并没有专门为谁设置特别的座位。
      左丘铭心里不高兴,但也不能说什么,坐下整整衣襟,就看到对面有个人冲自己挥手。

      笑得没皮没脸的。跟你很熟么?
      左丘铭“唰”一声打开折扇,转过了视线。

      他这扇子比普通折扇细长,起握间倍觉潇洒。

      杜笑道:“不三,明日提醒我也买把扇子去。”

      不三道:“公子要扇子做什么,这天也不热啊?”

      朱娉婷看了眼左丘铭,了然道:“小杜子,芍药再红,也不是牡丹哦。”

      齐秀则道:“子腾,那扇子买不到的。”

      杜笑道:“为何?”

      齐秀道:“那是峨眉的独门武器逍遥扇。”

      朱娉婷奇道:“什么?这个小侯爷,居然是峨眉传人?”

      齐秀摇头道:“他并非峨眉弟子,只是十岁那年送人去逍遥王府的,却是峨眉长老司徒玄空。无论如何,逍遥侯与峨眉总是脱不了干系。”

      朱娉婷道:“他是逍遥侯,手里扇子叫逍遥扇,倒是搭配。”

      几个都觉有趣,不约而同看向左丘铭。

      左丘铭正挑眉微笑,折扇轻摇。

      不三叹道:“逍遥侯笑摇逍遥扇。”

      朱娉婷拍掌。“了不起,不三竟是个诗人!”

      不三得意地挺胸,渐渐看不到自己的脚。
      齐秀和杜笑也觉这话极妙,都笑了起来。

      左丘铭和不四忍不住都看回来,一个撇嘴冷哼,一个沉吟不语。

      “叫诸位久等,宴席还需稍待方开,先请座上贵客欣赏一品牡丹。”

      宋遥寒暄言笑了几个回合,终于进入正题。一句说完,冲着廊前花童微微颔首。
      那花童便推着一辆竹制花车出来,其上搁了一盆白色牡丹。

      说是白色,也不尽然,花蕊色作澄碧,而叶面深紫。

      “这一株‘玉龙池中月’乃是在下与园中罗管事费时一年培育的新品,难得今日佳客临门,还请点评一二。”

      众人围着那花看,都是啧啧发叹。有夸其色,有赞其神。

      段月楼仔细看了道:“这花与‘青龙卧墨池’挺像,只是颜色不同。”

      宋遥面露赞许之色。“月楼是有心人。这花正是由‘青龙卧墨池’改种而来。”

      齐豫道:“哦,那另一品当是白色的牡丹吧?”

      宋遥含笑点头。“齐三公子慧思。另一品正是‘夜光白’。”说到这里顿一顿,“因而这花的另一种妙处,却得等到入黑方能体会。”

      众人心里都不免好奇,各自猜测着这花的另一种奇特处。

      杭白道:“若只是泛荧光,想必不会这般故作玄虚?”

      “当然。这花的光与一般夜光白不同,且并非一日而就。须得在花期连续暴露于月光下,储存月之精华,七日后方能展现最佳效果。可这七日晴夜,却也难得。所幸最近天气好,宋遥运气也好,今晚正是第七日。”宋遥解释道,“这花夜赏须马虎不得,要够隆重,在下还得请人帮忙摆放。”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想着这宋遥果是爱花成痴,看个花也搞那么大阵势。

      杜笑道:“宋大哥搬不动这花么,我来好了。”撸起袖子就待上前。
      走了一步被人拉回来。罗家六道:“莫急,将离早有人选了。”

      杜笑道:“将离?”

      罗家六自知失言,低声道:“就是宋园主。”

      齐秀看了他一眼。一个花匠,却叫家主的字这般亲近。
      再瞧他衣鬓虽乱,那五官皙秀,竟有几分眼熟。

      果然宋遥笑道:“不劳子腾,这忙眼下只有一个人帮得。”转而又吩咐身边花童。

      那童子就抱了根一人高的木桩,慢慢涉水下去,等水到腰处,将桩钉在水里,只露出一截扁头。

      众人彼此看看,不晓得他此举何意。

      却听宋遥笑着唤了一声。“韦公子。”

      一着灰衣的年轻男子飘然走近,正是韦以航。他今日未曾与欧成碧等同来,原是别有安排。

      宋遥将那花连盆端到他手上。“有劳了。”

      韦以航咧嘴一笑。“宋园主抬爱,在下之幸。”
      话音一落,抱了那花,一个纵跃,就轻轻巧巧上了木桩。

      灰袍猎猎,下一纵,落在池中央微型小岛。将那花轻轻摆在一早准备好的花案上。

      然后也不停留,大步流星,足尖一点,跃回岸上。
      回来时因少了花碍事,姿势更恣意,两袖盈风处,仿似一只大鹞。

      众人都是拍手叫好。

      那小岛说是岛,其实只方寸片土。而自岸到岛上距离,寻常武人的轻功都不足一掠而过,何况手里还要端稳一盆花。宋遥说的对,韦以航外号“一尘不染”,以轻功闻名江湖,这些人里也的确只他有这样身段。

      宋遥称谢。

      欧成碧慨叹道:“好一式醉清风,韦兄弟的身法益发进境了。”

      陶不素道:“的确是大开眼界。”

      不三道:“我说今日他怎么不跟着朱姑娘,原来是走不开。”

      齐秀道:“这人轻功真不错。”
      自忖自己点着桩勉强也能过去,只是端着花却不行,更做不到那样漂亮的姿势。

      朱娉婷哼一声道:“轻功不错又怎样?”

      齐秀看看她。“不怎样,我就这么一说。”

      朱娉婷道:“啊哈。”

      齐秀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不爽些什么。小姑娘的心思他可没本事猜。
      呃,为什么要猜呢?摇头。

      赏完花宋遥就安排众人进几步远的偏厅进宴,说是待酉时日落后再来赏过。

      客人陆续入座后,他一挥手,就有装扮清巧的童子端了饭食上来。

      宋遥备的正是洛阳出名的水席。
      洛阳四面环山,少雨天燥,瓜果也不常见,因此洛阳人治膳爱用汤。
      逢红白之事,用以待客的正经水席分前八品、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冷热调剂,共二十四道菜。因为每道菜都离不开汤水,而上菜时又是吃一道换一道,仿佛行云流水,故称水席。

      宋遥嫌二十四道菜华而不实,精简为十二道。
      前四冷盘,后四主菜,最后是四道点心压阵。

      前四冷盘分别是什锦头盘、牡丹虾仁、玫瑰蜜枣和香菇青笋。
      除了做得精致些,虾仁是取洛河里的新鲜河虾,香菇青笋都是自家园子里产的,枣子是牡丹蜜酿的,什锦里则掺了牡丹花瓣,吃到嘴里别有芬芳。

      送菜的童子长袍宽角,行走间仿似清风徐来,又兼面目文秀,观之既有行云流水之感。

      四主菜里自然有黄河鲤。黄河水湍而浑,鱼肉虽劲,难免一股泥腥味。
      所以洛阳人烹鱼喜欢多加作料遮味,好吃是好吃,却少了些鲜甜。

      宋遥上的鱼却是平平一条蒸了,除了几绺葱丝,连姜都不见。然入口即化,又隐有韧劲,滋味甚妙。这是把黄河鲤捕来在园子里养了近月吐尽泥沙,说来简单,心思却重。
      众人一边品尝,一边交头互赞。

      水席里压轴的一道自然是牡丹燕菜。这菜是用高汤煨的萝卜,而萝卜雕成牡丹花状。
      前面菜那般出色,众人对此菜难免有些期待。
      等端上来一看,雕工虽好,却实在说不上新奇,都颇觉意外。

      果然宋遥笑道:“诸位动下筷子。”

      众人依言用筷轻触那朵雕成牡丹的萝卜,不由都是咦的一声。
      那萝卜原是一朵花开富贵,一碰之下花瓣舒展,竟就成了一品芙蓉仙子。
      这番变化,厨师的巧思、刀功和花语一样都不能缺了。

      一时满室颂词,宋遥但笑摇头。“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哂。”

      不三道:“公子,这菜真稀奇。”

      杜笑点头,吃得很高兴。那萝卜浸了汤,很是鲜醇适口。

      宋遥笑道:“子腾可喜欢这菜?”

      齐秀和朱娉婷都停了筷子。子腾,叫得好不亲热。

      左丘铭也听见了。子腾,这黑小子叫杜子腾么。

      杜笑点头道:“萝卜很好吃。”

      那边杭白嗤笑。“就有那牛嚼牡丹的庸人。”

      朱娉婷嘿嘿笑着,反唇相讥。“这难道不是萝卜?就有那见花都当是牡丹的庸人。”

      杭白怒视,她笑得眼弯成两道缝。
      齐秀不由莞尔。

      菜上完,是四道点心,脆皮莲蓉球、七彩奶油糕、翡翠鱼茸饺和一碗送客汤。
      在在都是一盏大小,隽永佳肴。

      众人吃得尽兴,又有十年牡丹春酒上宴,彼此你来我往地敬着。

      酒酣耳热时,宋遥身边围了一群,左丘铭身边有一群,朱娉婷这里也有。

      最当先的自然是韦以航。吃一半就凑过来,奈何这桌杜笑他们几个坐得满当,没空座,只立在一边道:“娉婷,你方才可看见那株玉龙?”

      朱娉婷翻个白眼。“我又没瞎,自然看到了。”

      韦以航痴痴望着她。“是么,我觉得那花袅袅皎洁,很像你。”

      朱娉婷嘴里嚼了一半的奶油糕粘牙了。

      齐秀一口酒喷了出去,倒有一半在韦以航身上。“抱歉,抱歉。”
      伸袖欲擦,韦以航身子一侧。

      齐秀索性站起身来,拎了壶酒走开。

      韦以航趁势坐下。

      “娉婷,你这两日去哪里玩了,白马寺可去过?”
      “娉婷,邙山翠云峰有个上清观,里面的素斋很是好吃,要不要跟我去尝尝?”

      齐秀躲开朱娉婷怒视的目光,径自到窗前躲清静。

      杜笑也跟了过来。“齐大哥,你怎么走开了?”

      齐秀道:“我其实挺怕热闹。”

      杜笑道:“热闹有什么不好?”

      齐秀笑笑不答,再看朱娉婷身边杜笑的位置也坐了段月楼。
      段月楼这人很会说话,朱娉婷板不下脸,没一会两个也就有说有笑了。

      齐秀淡淡道:“很多热闹,都是假热闹。我说不来。”

      杜笑看了他一眼。“齐大哥,你家不用你娶朱朱么?”

      齐秀心中一凛,想原来你也都明白。摇头。“齐家还不至于就到这地步,家父对我也并无指望。”

      杜笑道:“这样啊。”笑吟吟地看着屋子另一角的左丘铭。
      此时一样被陶不素和欧成碧簇拥着。

      齐秀观他神色。道:“你怎么不去和小侯爷搭话?”

      杜笑道:“搭什么话?”

      齐秀道:“你不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杜笑道:“是啊,所以我一直在看。”

      齐秀道:“他身份不一般,脾气也不甚好。若真要结交,你需留意。”
      这种事齐秀对旁人并不愿多嘴,但是子腾是不一样的。
      他不想这人的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杜笑道:“我没想那么多。”笑道,“好吃的东西就多吃几口,好看的东西就多看两眼。”

      齐秀想想也是,杜笑的世界一贯如此简单,是他多操心了。

      这时突听朱娉婷叫:“小杜子,小杜子过来!”

      齐秀看去,朱娉婷小脸皱成了包子,身边人越来越全,杭白、欧舒丹和齐豫也都在了。

      杜笑推一记齐秀。“齐大哥,朱朱叫你。”

      齐秀道:“她喊的好像是小杜子。”

      杜笑道:“我要去找不三,这小子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你先过去。”

      齐秀一看,不三还真的人影不见,只得应了。

      朱娉婷看到走过来的是齐秀,就问:“怎么是你,小杜子呢?”

      齐秀道:“他没空。”

      朱娉婷道:“他没空你不拉他来?”

      齐秀道:“那我走了。”

      “诶!”一双手自后拉住他胳膊,一阵淡淡清香盈鼻。“别走。”

      齐秀一愣,看着朱娉婷环着他胳膊的小白爪子。

      “秀秀,我们去那边看花好不好?”后者眨着水汪汪大眼,面上也有藏不住的一点红。

      齐秀盯着她看,那眼波汩汩,叫人说不出不。
      但是再抬头,除了韦以航这块牛皮糖,段月楼和齐豫等人都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秀秀。”朱娉婷眼里哀求之意更盛。

      齐秀心一横,拉了她手。“走吧。”

      回到原处,看到杜笑正对着窗外发呆。

      齐秀道:“如何,找到不三了?”

      杜笑道:“不三么,自然找不四去了。”

      齐秀听他口气不同寻常。“子腾怎么了?”

      杜笑脸上表情却更呆滞。

      齐秀奇道:“子腾?”

      还是朱娉婷拽了拽他袖子,齐秀回过头,就看到杜笑发呆的缘故。

      有一人正慢慢踱近,华衣盛貌,衣带翩然,竟是左丘铭。

      齐秀很吃惊,竟忘了松开朱娉婷的手。
      “小侯爷?”

      左丘铭冷着脸站在杜笑面前。“你老色迷迷盯着我看作什么?”

      齐秀:“……”

      朱娉婷:“……”

      杜笑抿唇不语。

      左丘铭道:“你是不是喜欢本侯?”

      ……

      左丘铭道:“你最好不要喜欢,虽然本侯的确天仙化人,世所罕见,一般人见了难免会动心思。但你一个黑不拉唧的土包子,癞蛤蟆怎么能配天鹅?”

      杜笑道:“我……”

      左丘铭打断道:“我什么我,在本侯面前记得自称小的!”

      杜笑道:“我不小啊,我快十八了。”

      左丘铭道:“……就算你到了八十,本侯也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

      杜笑道:“你……”

      左丘铭道:“你什么你。叫我侯爷!别以为本侯现在跟你说话和颜悦色,你就误会本侯对你感兴趣,就可因此跟本侯攀交情,告诉你,门都没有!”

      杜笑道:“……那窗子呢?”

      左丘铭道:“……总之你记牢本侯的话,如果还非要一意孤行单相思,到时候心碎须怨不得本侯。”言罢潇洒甩袖,翩翩而去,正如他翩翩地来。

      齐秀推一下杜笑。“子腾,你傻笑什么?”

      杜笑嘴抽得厉害。“小侯爷喜欢上我了,怎么办?”

      齐秀:“……”

      朱娉婷:“……”

      杜笑捧着脑袋皱眉。“真伤脑筋。”

      齐秀看他又笑又愁很辛苦的表情,真觉手痒。

      朱娉婷道:“他喜欢你,你有什么好伤脑筋的?”

      杜笑道:“可我是要娶媳妇的啊。”

      朱娉婷道:“那你就娶他好了。谁也没说媳妇一定得是女人。再说这小侯爷,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呢。”

      杜笑摇头道:“不行的,我的媳妇,师父早给我订好了的。”

      齐秀真是听不下去了。“行了,朱朱你不要逗子腾了。”

      要原来朱娉婷多半不会理他,但方才承了他情,竟然真的很听话就住了嘴。
      心里偷偷撇嘴,朱朱,朱朱是你叫的么?想着平时齐秀都管她叫朱姑娘,忍不住又有些欢喜。

      只是等不了片刻,眼珠子转转,又道:“诶,对了,我刚才可有个新发现。”

      齐秀道:“什么新发现?”

      朱娉婷道:“这个逍遥侯,也许真是个断袖。”

      齐秀吓一跳。“什么?”他是断袖,你一个小丫头怎么知道?

      朱娉婷道:“方才他站得近,我看到他身上佩的哈士蟆龙纹佩是个赝品。”

      齐秀再一愣。“你说什么?”小侯爷带假珠宝?

      朱娉婷点头。“是,那日在流霰阁,他发髻上插的白鸟翠玉环也是西贝货。”

      齐秀道:“你确定没看错?”

      朱娉婷道:“我自小拿珠宝当弹珠玩,摸了多少年,怎么会看错?”

      “这小侯爷看着打扮风光,其实身上没一件真货,穷成这样,不就是断袖么?”

      齐秀这才想起来,那日说到断袖,不三他们误以为是说穷酸,而自己没有反驳。

      转头看杜笑,正望着窗外,两眼熠熠发光。
      此时月上树梢,夜色已沉。

      差不多酉时三刻了吧,齐秀想着,就听宋遥道:“诸位,时辰已到,请移步园中赏花。”

      齐秀三人随着众人出了偏厅,行到之前看花的池边。

      月色清浅,粼粼细纹闪烁。
      池中小岛上围了一圈夜光白,隐有荧光,中间高出一截的花案上,罩了一层轻纱。

      照宋遥解释,这“玉龙池中月”吸够了月色光华,会散出淡淡彩晕。
      众人都屏息以待,只等看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绝代风华。

      宋遥挥手示意立在一边的花童揭纱。

      轻纱掀起,花童一声惊叫。
      众人也都咦的一声,花岸上只有一盆普通的雪海棠,本该在的“玉龙池中月”,竟是不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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