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记得》GIVENCHY

29、二十八

　　二十八

　　飘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永远都是恐怖片上演的最佳场景之一。冯波努力想抓住刘静思的胳膊，却发现自己也有些发懵。急诊科的走道里，燕玲、小朱、沈珊瑚等一干人正聚在一起，个个都皱眉不展，只差捶胸顿足了。燕玲先看见一路小跑过去的刘静思，二话没说就迎了上来，脸色相当难看，让跟在后面的冯波不由得替什么情况都还弄不清楚的刘静思担心。
　　“郭秋云呢？”
　　“啊？……她！”
　　原本是想问问贺兰锦此时的情况，却被燕玲劈头盖脸的一问，一时间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约略冷静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被叫来的原因根本就是要通过自己找到无法联络的郭秋云。这会儿，冯波已经和沈珊瑚小朱他们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原来，贺兰锦被小朱和燕玲接回去之后，脸色特别差，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声，燕玲也不敢多说什么，就那么在客厅里傻等。一直到半夜了，燕玲实在不放心才去敲门，贺兰锦倒是客气的让燕玲先去休息。燕玲根本不敢，继续在客厅里守着。12点都过了，燕玲鼓起勇气打开贺兰锦房间的门，居然发现贺兰锦根本不在床上，她又摸到浴室里一看，魂都吓掉了一半。贺兰锦还穿着衣服，那么高个子的一个人，窝在浴缸里，血流的一浴缸都是。燕玲冲过去看他的伤势，左手腕上一个伤口简直是深可见骨，赶紧用毛巾狠狠地缠了，又叫了救护车送来医院。一路上，她把能通知的人都通知了一遍，这不？各个都是一脸憔悴的样子。
　　“她人呢？!”
　　见刘静思没回答，燕玲估计是真有点急了，又尖又细的嗓音在深夜医院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她，走了。我也找不到她！”
　　索性把整个事情的真相一下子抛出，也省的被燕玲一再追问下去。
　　“走了？”
　　“去哪儿？”
　　“我不知道。”
　　其实，刘静思心里想的是恐怕没人知道这句话，到了嘴边觉得还是冷静点。反正，这里都是一心要帮着贺兰锦的人。对面的燕玲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不再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去，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垂着头，盯着地面上某个不存在的点。
　　“现在贺兰锦怎么样了？”
　　刘静思问道，但是目前似乎只有小朱有力气和情绪回答她的问题。
　　“还在抢救。”
　　“需要输血啥的吗？我和贺兰锦是一个血型。”
　　“不用，已经抽过我的了。”
　　“哦。”
　　走道里并不安静，又有新的病人被送来，到处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刘静思他们几个都各怀心事，没有人说话，脑子也都是乱哄哄的。刘静思努力去分析这件事儿的整个脉络。贺兰锦自杀毫无疑问是因为知道郭秋云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他再也无法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那么又发生了什么事让郭秋云突然如此决绝的悄然离开呢？是什么事让她竟然就这么走了？思路到了这里似乎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郭秋云休假以后，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两人涉及到贺兰锦的谈话不过也就是一两次而已，根本无从推断。想着又有点走神，脑海中浮现出贺兰锦苍白冷静的面孔，实在让人心疼。
　　“贺兰锦的家属？谁是贺兰锦的家属？”
　　护士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把所有人都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燕玲一下子窜了出去，现在这里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病人的情况基本稳定了。”
　　护士说的特别平静，但是，燕玲几乎要给她跪下了，哽咽的问道：
　　“我们可以见他吗？”
　　“12楼8号病房。今天你们留一个人守夜，有情况及时找值班医生。”
　　护士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对这群翘首以待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燕玲呆呆看着护士的背影，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挂着两行眼泪，目光迷惑的问大家：
　　“刚才她说几楼？”
　　“跟我走。”
　　说着，小朱被转向住院部的大楼，带着大家站在电梯门口，向上的红色箭头已经亮起了灯。刘静思默默的走在最后，她想起，当时贺兰锦和郭秋云出车祸，住的也是这个医院。自己来回奔波了好多天。郭秋云的父亲去世挺早的，家境很一般，能找到贺兰锦这么一个好女婿，郭妈妈的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谁知道都快要领证了，倒闹出这么一桩悲剧来。一下子说没，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电梯里特别挤，连陌生人也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刘静思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谁来医院是喜笑颜开的不成？
　　病房不算大，另有一张床空着。贺兰锦还没醒过来，无知无觉的睡在那儿，真是一副特别平静的样子。刘静思在门边儿瞅了一眼，没往近前靠的太多。燕玲自然早已经是正牌家属的架势，坐在贺兰锦床边，泪眼婆娑的打量着贺兰锦的睡脸，一双手紧紧握着贺兰锦的右手，又是抚摸又是亲的，让刘静思觉得有点尴尬，便悄悄退到病房门口。不一会儿，冯波也出来了。
　　“燕玲留下来守夜，小朱陪着她。应该也没事儿的。”
　　“好歹是……救过来了。”
　　刘静思长长出了一口气，至少能看见他还躺在那里呼吸着，就让刘静思能稍微放松一点，整个人都靠在窗台上，俯瞰着楼下像蚂蚁一样的寥寥行人。
　　“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谢谢！”
　　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冯波的眼睛。这时冯波才发现刘静思的眼睛亮亮的，似乎闪着泪光，但是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克制。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在极力克制。一直到两个人再次坐进了冯波的车里，似乎她仍旧无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还好吗？兰锦他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也别太……”
　　担心两个字还没有从冯波的口中吐出，刘静思倒先开口了，
　　“从一开始我就该告诉她所有的事。”
　　说完，刘静思的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她把脸转向右边，冯波只能在车窗上看见刘静思一个模糊的影子。
　　“跟我说说吧，至少你心里会好受一些。”
　　“你追她这么久，又在一个公司，肯定知道一些吧。”
　　“……我，一直希望她亲口告诉我，但是她始终都没有说什么。”
　　“她和贺兰锦出了车祸之后，她一直昏迷不醒，她妈妈特别着急。兰锦的爸妈也是，虽然贺兰锦那边情况也不乐观，但是至少他的截肢手术做的挺成功的。大概过了将近一个月，她才醒过来，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妈妈看她根本不记得和贺兰锦的关系，贺兰锦又成了那样，她妈妈就决定不告诉女儿她和贺兰锦的关系，还要我帮忙。……我答应了，一直帮她妈妈瞒着贺兰锦的父母。”
　　“后来呢？她母亲就带着她离开月昌，去了渝溪？”
　　“是啊，她醒过来也没几天，反正身体样样都很正常。失忆的话，医生也没办法。她妈妈带着她出院了，直接去了她妈妈的老家渝溪。之后，我们也很难见面，只是有时候在网上联系。”
　　“那贺兰锦呢？他怎么想？”
　　冯波问道，却没听见回答，扭头去看身边的刘静思。她直直的看着正前方，目光没有焦点。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他知道郭秋云已经走了以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好像，好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当时，他们俩出车祸，是谁开的车？”
　　“是，郭秋云。不过她已经不知道这件事了。……”
　　轻描淡写的说完这句话，刘静思却好像突然坐直了身子，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冯波。
　　“怎么了？你别这么吓人。我还沉浸在你说的故事里呢。”
　　“是不是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可能是吧。”
　　冯波敷衍了一句，自己却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问题是谁知道这件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贺兰锦不可能自己告诉她吧？”
　　刘静思还在旁边想着自己心中的一团乱麻，根本顾不上冯波那边的另一番心思。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驶入刘静思居住的小区，冯波停下车，安慰刘静思道：
　　“现在事已至。目前，还是贺兰锦的身体恢复要紧。至于郭秋云，……你有什么找她的线索吗？”
　　“没有。她原本一直呆在渝溪，之所以再次回来完全是因为她母亲去世了。其他的亲戚她也都很疏远。我想现在这种状况之下，她不会再回渝溪。……谢谢你送我！”
　　说着，刘静思下了车，朝楼道里去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冯波仍旧静静的坐在车里，细细思索着自己对郭秋云的了解，希望能从极其有限的信息中找到寻找郭秋云的线索。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无计可施，自己对她的了解原来是如此之少。也许是下意识的，冯波开着车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试图在如织的行人中找到郭秋云的影子，但是，看着这么来来往往的女孩，她们有的眼睛像，有的发型像，有的神态像，……却原来都不是她。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我们如何从这么多人之中找到那一个，那一个对的人？这听起来都很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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