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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钢琴的香水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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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要在得到,失去,失去,得到中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仍然记得与林相遇的那个夏天,在音乐会的门口,脚底滑了一下,高跟鞋断跟了的我摔进旁边那个男人的怀里。当我红着脸离开他的怀,已记住了那温柔的香水味。当他送我回家时,我看到他走进屋子,坐在钢琴前轻弹了一曲,然后抬头看我“你也会弹钢琴吗?”一个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的年轻男人,如此的阳光明媚,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会有故事。
我不知道,在我的生命中是否都会永远的存在这温柔的一幕,可是,它却刻下了我世界中深深的伤痕。
我们的爱情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缓缓展开,吃饭,喝咖啡,开车兜风,看音乐会,弹钢琴。如果仅仅如此,平平淡淡的,我想我们早已分开。可是,他会带我去大排挡吃廉价却好吃的美食,他会自己给我煮咖啡,泡奶茶,他会开车带我去郊外放风筝,钓鱼,他会坐在我身边陪我弹钢琴,安安静静的,在阳光下一个下午。
他是个小有所成的广告设计师,随时升职,他没有父母,是个孤儿。他是个有房有车有事业有温柔香水味的大男孩。
我已爱得他不可自拔。
还记得我坐在钢琴前,他俯下身看我,在阳光下微笑着说“老婆,我一定会让你开一场自己的最大规模的演奏会。”
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们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去西藏。那里的神秘是我们的向往。他说要让我在布达拉宫下开一场演奏会。
与林同居一年,我却执意不肯搬去他的房子,执意叫他搬来。小房子有家的味道,两个孤儿的家更应该充满温馨的味道。
我习惯早起,做好早餐,然后俯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看着他婴儿般简单幸福的笑容,看着他长长的略翘的睫毛,然后轻轻叫起他。
那时侯,生命中便只有幸福。那年,阳光明媚得显得刺眼。
以为可以这样下去,幸福的,美好的,可是上天嫉妒这样的快乐,它注定不会让我幸运一辈子,可我没想到,它给我的期限,只有一年。
渐渐的,林的业绩越来越好,自然升职,是设计部主任。我一直为此高兴,尽管林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但我是真的高兴。我做完晚饭在家等他,等到很晚,我趴在饭桌上昏昏欲睡。恍惚中,我似乎见到林的身影。一下子坐了起来,胳膊和手在桌上划出一个原形的弧。发出响彻的碎裂的声音。我把碗碟不小心打落在地。我抬头,什么都没有,原来只是幻觉,林没回来。
我一个人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捡着碎片。割破了手指,我轻轻吮了两下。然后拿起抹布,一遍遍的擦着地,一遍遍的。
擦完地后,我又去重新炒了菜,做好后摆在桌子上。我蜷在地板上,抬头看钟,已接近半夜一点。
我蜷在那里,把头深深的埋进胳膊,泪流满面。我以为我是真的高兴,我也真的高兴过。可是,我是忽然间落墨了,孤独的感觉像是凛冽的北风,吹着赤裸的身体,苍凉,直接而残忍。
累了,我蜷在那儿,睡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床里,盖着柔软的被。他回来过了,我环视一圈,没有人。走进餐厅,晚餐已被收起来。桌上摆了一杯牛奶,几片面包,一份煎蛋烤肠。
我做下来吃早餐,一边看着林放在桌上的便条,“老婆,最近业务忙,不要等我等得那么晚,我会心痛,好好睡一觉,好好吃早餐。我晚上尽早回来。”眼睛是湿的,吃不下半口,但我咽下了所有。我知道林是爱我的,我知道。
晚上的时候,我静静的做好了饭,全做了他爱吃的菜。依旧等他,安静的坐着,然后每过一个钟头热一次菜。
“老婆,我回来了。”看着林站在我面前,满头大汗。
“不用这么急啊!慢慢来就好了。”我拿过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迹,“来,吃饭吧!”我拉着他。
“我,我吃过了。”林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声音哽住了,小得似乎只有蚊子听得到它的存在。
“再陪你吃点儿。”林拉开椅子让我坐下。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挑着米粒,看着林,他一大口一大口的拿着筷子夹着菜。我似乎看到林的眉头紧紧皱起,虽然他的额头还是很平。
我忽然抢过林眼前的饭菜,通通倒进垃圾桶。
“干什么啊?你怎么了?”林拽住我。
“别吃了,不吃了。”我忽而哭了,扑在林的怀里,泣不成声。我看到林不知所措起来,看我的眼神好复杂。
但我很快停止了,林身上温柔的香水味向来使我安心,“洗澡去吧!你累了,我没事。”我离开他。
听着哗哗的水声,我坐在钢琴前一首一首的弹着曲子。
林已经很久没有拉我出去吃饭,很久没有给我弄饮料,很久没有带我开车去郊外,很久没有陪我弹钢琴。他再也不会坐在我身边花很长的时间听我弹钢琴了。这让我有种失重感,非常不安。
水声停了,我继续弹着。林出来,裹着浴袍,径直进了卧室。
双手沿着琴键无力的滑下,进了卧室,躺在他身边。林拍拍我,“早点睡”,便翻过身睡去。看着林的背,我根本合不上眼。
林已经很久没有碰我了,从他回家开始晚点的时候起。
我闻着他身上温柔的香水味,心痛的。
累了,不再早起,晚上也不再做饭,不再弹琴。只是把整个人扔进沙发里,抱着抱枕,发呆,一天天的。林开始彻夜不归,我闻到他的香水味中掺进另一种清冷而妖艳的气味。我捧着他的衣服,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下,泛滥成灾。
林有了别的女人,可是,我明明感觉得到,他是爱我的啊!
我什么也没问,林每次都有那千篇一律的借口——工作。但是,他却还会给我做早餐,给我带宵夜。我知道我离不开他,他对我的爱,以及我对他的爱让我无法离开。
“我们分开吧!”在他的一个休假,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同桌共餐,本来我满心欣喜,林却给了我这样的话。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再瞒下去——我认识了一个女人,一年了,从我升职那天起,我们——准备订婚。”
一年了,又一年了。我认识他一年时他没说要娶我,我认识他两年了也没说要娶我。他却要娶另一个女人。“你爱她吗?”
“我对不起你。”他低头。
“你爱她吗?”我不信。
“你别这个样子。”他只低头。
“你爱她吗?”这个男人就这样抛弃我吗?那海誓山盟呢?没发生过吗?我不信。
“不爱。她是董事长的女儿——”声音越来越小。
我没再听进去,原来林也是一个庸俗的男人。
“好!你走吧!”我困顿的挥了挥手,然后垂下。
没再抬头,却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逗留很久,很久,最终离开。我似乎感到,那是带着失落的。他爱我,我知道,但他更爱他的事业,他的前途。这是我所无能为力的。
他走了,没带走任何东西。
恨他,为什么不拿走所有东西,来让我忘得彻底。为什么留下所有东西,害我舍不得丢掉放弃。为什么带走他的身体,却留下他的爱?我痛苦的在空气中闻着他留下的温柔的香水味。
然后突然跳起来,跑去找他的香水,还在。我那着它,在屋里,喷掉了整瓶。蜷在角落,在浓厚的香水味中,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一点点的沉沦。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他明天就结婚了。屋里的香水味已几近消散,难过的感觉如同灭顶。我打通了林的手机,“林,你来好吗?”然后挂线。
不久,林推门而入,紧紧的抱住我。仿佛怕我离开,可是,明明是他离开我啊。
那天,从清晨到傍晚,我们一遍遍的□□,释放一年多压抑的情感,直到精疲力竭。我窝在他的怀里,“你回去吧!明天婚礼,别迟到。你有我的钥匙,随时来。”
林走了,走之前对我说“对不起”,说“我爱你”。
我嗅着他残余的气息,我已经无耻到没有了尊严。
与他同居两年,明天起,就要做他的情妇。我偷偷去看过他的妻子,是个冷傲的女人,我不喜欢。
是个难熬的日子,我不停的想象他们婚礼的盛况。曾经,我一遍遍想象的是自己穿着婚纱嫁给林的样子。结果,物事人非。我坐在夕阳下的钢琴前,弹婚礼进行曲。眼痛了,揉了揉,是干燥的,继续弹。
日子永远无聊,我问他“还弹钢琴吗?”
“不了,很久便不了。”我很失望。
又一年,我越来越怀念三年前明媚的阳光。只是回忆,让阳光穿上了灼人的刺。
林依旧年轻,可他不再会吃大排挡,不再会开车兜风,不再会去看音乐会,不再会弹钢琴。他只是一个机器,一个工作的机器。
他不再用香水了,但他依旧爱我,我知道。
“我想要个孩子,她说要事业为重,以后再说。但我真的想要个孩子,为我生一个,好吗?”林问我。
我笑着说好。
几天后,一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那个冷傲的女人来找我“我查到他在外面有一个情妇,原来是你这副样子的女人,他的眼光太普通。”他打量我一下,露出轻蔑的表情。
我请她出门,把她签的支票撕得粉碎砸在她脸上,然后请她滚。
林再来的时候,我说“她来找过我。”
“她说什么?”林一下子紧张起来。
“让我离开你。”我轻描淡写的说,他低下头去。
“娶我,林。”我帮他擦干脸上的汗,直视他。他慌乱的抬头,从他的眼神中我读懂了他的答案,他在说不能。我忽然笑了,他眼神中的乞求让我觉得他是一条狗。
林定定的看着我,然后离开。
我安静的坐到天亮,然后去了火车站,坐上火车,我已很累。身上只有一只关机的手机,林给我的金卡,一个未成型的孩子,和一瓶在来路上买的,林曾经用过的那种型号的香水。
我不告而别,一个人,去了西藏。
在拉萨租了一间房子,交了一整年的房租,随后,我去买了架钢琴。
打开窗,正对着布达拉宫,我把钢琴放在窗前。在充满着温柔的香水味的房间里,一边弹钢琴,一边看着窗外的宏伟建筑。
每天单调的散步,吃东西,睡觉,弹钢琴。肚子已经很大了,医生告诉我要小心照顾身体。
我不知道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我留下的唯一与林的联系,那个孩子,在拥挤的人群中,流走了。
我俯在地上,血流了一摊。我想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没有,只是粘稠的血液。路过的好心人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孩子死在肚子里,要开刀取出。
手术后,医生问我要不要看一眼那孩子,我始终没有勇气,任他留在医院。我好残忍。
一个人躺在西藏孤独的房间里,我从床下摸出被我遗忘的手机。开机,一堆短信,全是林的。我想,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能娶你——”
“你去了哪儿?我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你——”
“别折磨我了好吗?回来吧!我好想你——”
“我们再商量好不好?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音乐会,注定要有一个女孩子与我相遇,相恋,成为我永生的痛。可是后来——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些,我只是想尽早完成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们需要钱。可是后来,我已欲罢不能,退不出这场游戏。曾经想要离开你,不再牵拌你,可我做不到。我爱你,一如三年前。”
“我不勉强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要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记得添衣服。我会等你,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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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看不下去,拨通林的电话“林,你来,接我回家——”这里,泪如雨下。
几天后,林来了,小心翼翼的抱着我下楼,进车,去机场。林的眼睛是潮湿的,他还爱我。“林,我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回到我温暖的小屋,林帮我安排好一切。他定了菜单,叫楼下的饭店按时送来饭菜;请保姆来照顾我——仅此而已,他也仅能做出如此而已。他还需要回到他妻子身边,做一条狗。
身体渐渐恢复,我又问他“林,娶我。”
他再次让我失望。我大笑,空洞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林打了我一巴掌。我怔住了,他也怔住了。又疼惜的想要来抚摸。我推开他,喊滚。
不知道为什么要爱得那么辛苦,这样的反复。
我们相爱,他却割舍不了地位。我看不起他,但我爱他。
我累了,再等不起。
我再次离开,没有手机,没有金卡,没有孩子,没有香水。只有一张机票,一个钥匙。
我又去了拉萨的那个房子,和我的钢琴,和窗外的布达拉宫。我找了份工作,在一所小学教音乐课,继续弹我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