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细雨》丁小莫

3、第 3 章

　　转眼雅雯的生日就到了，那天晚上许守正在家里为女儿办了一场豪华的生日宴会。
　　　雅雯的家很大，是不多见的欧式建筑。本来这座房子是许守正送给雅雯母亲的生日礼物。所以就请了当时最有名的设计师设计了好几个方案才敲定现在的这个设计。可惜，房子建成不久雅雯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
　　　房子四周都围上了黑色雕花铁栅栏，上面的漆是新刷的，可是不太均匀，想必又是雅雯的作品。前些天她曾告诉过雨微家里为了她的生日宴会准备重新翻修房子，当时她还说她想让房子的每个角落都留下她的痕迹。进了门就可以很清楚看见二楼那扇镂空铜框的大玻璃窗。玻璃窗后面的米色苏绣窗帘上边垂着或长或短的同色流苏。院子的右边是个伺弄得很整齐的花园，四周绕着矮矮的白石栏杆。挨着左边的是一大簇红玫瑰，纤细的茎杆上托着一朵朵娇艳的红花。中间是几株芦荟，那种绿是湿的，带着水气。最右边的则是修剪得很平整的栀子树。
　　　正值夏天白色的栀子花在园子里幽雅地开放，香气四溢。雅雯的父亲和哥哥是不喜欢弄花弄草的，所以这园子就交给家里的女人打发些时间。那丛玫瑰是她哥哥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大妈种下的，而芦荟则是雅雯的母亲柳豫寒生前最喜欢的，这些年雅雯一直都好生照顾着也就越发繁茂了。至于栀子花，不用说自然是雅雯的最爱。夏天的时候，她总是叫佣人将花带枝一块儿剪下来插在景泰蓝的花瓶里，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确实让厅里的古董字画逊色不少。
　　等人都来齐了，天已经变成深蓝色，象极了母亲最喜爱的蓝色旗袍的面料，滑滑的，很柔软。宴会开始的时候许伯父谢谢光临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让雨微忽然有点怀念父亲。那个头发有些凌乱穿着半旧藏青色长衫的形象又在眼前晃动。那张熟悉的慈爱的面庞无数次出现在难以成寐的夜晚的天空。许伯伯还没说完雅雯已经站在了楼梯口，身上穿的是雨微送给她的白色缎子面料的旗袍。那时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可她觉得雅雯圆柔的脸和纤细的腰身才能真正展现出那件旗袍的超然的妩媚。
　　雅雯并没有立刻下楼而是不停地扫视整个大厅，直到视线在雨微的右手边停了一下才走下来。雨微顺着她的视线往右看，居然发现了穿着黑色礼服的林熙俊和严峰。熙俊拿着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柱子上挂着的字画，而身旁的严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雨微，我介绍我表哥给你认识。”雅雯向一些叔叔伯伯打完招呼后，就径直走到雨微身边拉着她往右边走。
　　　果然不出所料，雅雯朝熙俊他们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到人少的地方去。“表哥，这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我最好的朋友沈雨微。”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点点头，显然都不愿提及前几天的事儿，只是各自的原因不同。雨微是害怕自己又会想起不开心的事，而熙俊则是因为他向严峰隐瞒了第二次见到雨微的事，至于为什么隐瞒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所幸他向来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这其中的原因也就没必要搞清。
　　　“雅雯，以前听你把这位朋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熙俊的目光扫过雨微又回到雅雯身上。“不过，这样才衬托出你温柔大方嘛。”
　　　虽然熙俊很明显地针对雨微，但为了不让雅雯为难，雨微只是淡淡回敬了一句。“那你的小气是不是要衬托别人的宽容呢？”
　　　“哦，原来表哥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医生啊。可是，雨微，你说他小气没有风度还算中肯，说他面目可憎是不是太冤枉他了。”一旁的严峰在雅雯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看了看两人尴尬的表情突然笑着说。
　　　“好了，既然都是雅雯的朋友，你们两个握手言和冰释前嫌了。”严峰向来扮演和事老的角色。
　　　“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不找茬我绝对没兴趣和傻瓜吵。”雨微很给面子地伸出右手，可嘴巴却还不饶人。
　　　“我正好相反，傻瓜就算想和我吵我也懒得理她。”熙俊很没风度地转身离开。不过，虽然雨微和熙俊吵吵闹闹，但是四个人还是聊得很愉快，甚至约好下次再聚的时间。
　　　切完蛋糕后，大家都各自邀请舞伴跳起舞来。雨微向来不喜欢这些，所以悄悄来到花园静静地看月亮。今天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大而皎洁，但轮廓却很模糊。
　　　“是不是美好的事物总或多或少会有缺陷呢？”雨微自言自语道。
　　　“如果什么都那么完美就没有人珍惜现有的美好了。”严峰已经悄悄走到雨微后面。
　　　“既然每一个事物都不是完美的，那为什么又让一些人拥有比别人多很多的残缺？上天太不公平了。”
　　　“向上天报复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好好的生存下去！”严峰看着月光下雨微那张忧郁的脸，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还有，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和雅雯这样的朋友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那天晚上是雨微自从父母去世后第一个不会感到孤单的月圆之夜。
　　　 第二天早上，雅雯很晚才到报社，雨微从窗口看见她从车上下后大声和雅雯大招呼。忽然，雨微触电般愣了一下，不等雅雯回应就冲下楼去，挡在了已经启动的汽车前面。雅雯着实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她们虽然是朋友，可是雨微心中还是有许多令她无法理解甚至不敢触碰的东西。雨微没有理会一脸惊惧的雅雯，径直走到那个已经走出车门的男人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个耳光。“雨微！”她扬起的手却落在了雅雯的脸上。
　　　这时，雨微才看见雅雯那惊恐的眼神，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对不起，雅雯。我不是故意的。”看到雅雯右边的脸颊上留下的五个鲜红的指印，内疚地说道。
　　　“雨微，你到底怎么了。我哥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什么？雨微显然吃了一惊。原来面前这个在那天撞伤人的男人居然是雅雯的哥哥。
　　　“没什么，有些事我希望和你哥哥单独谈谈。你先进去吧。主编有事找你呢！”雅雯看见雨微的脸色缓和下来，又看了看哥哥。直到许宜诚示意她尽管离开，她才不太放心地走上楼去。
　　　\"小姐，我们认识吗？我好象没做过什么冒犯你的事吧！”许宜诚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不过因为顾及到对方是妹妹的朋友，他的语气中才未流露出明显的轻蔑。
　　“许先生，你还记得几天前的那场大雨吗？你的车子撞倒了一个穿过马路的小孩，而你却无动于衷地从他身边开过去。”雨微努力地克制自己，可是声音却还是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小孩？原来是为了那个小孩。对，是我撞的那又怎么样？你这么激动无非是想要医药费而已。说吧，想要多少。”说着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
　　“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吗？真可笑。雅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既然你这么看轻别人的生命，和你谈下去也没有意义。我想我们还是去警察局吧。”雨微扔掉了他递过来的钞票。
　　　许宜诚虽然心中已有些许愧疚，但桀骜的个性让他不屑地冷笑了几生。“你以为去警察局就能解决问题吗？我甚至不用给他们一分钱，他们都会必恭必敬地送我出来。而你不但一点好处都捞不着，还要落个诬告的罪名。看在你是雅雯朋友的份上我才给你钱的。”雨微觉得他的脸变得异常狰狞。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全部都是事实。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她忽然之间所有的信念又开始动摇。到底什么是善与恶，为什么到头来善恶的下场居然是这样。
　　　“我会让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的。”她只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