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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魁原要“下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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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魁原要“下井”
一进门,舅舅看见魁原正端坐在炕头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喝着稀饭。“你倒挺舒坦!”舅舅大声说。魁原咧开嘴笑了,两个酒窝平添了几分可爱。还没等魁原说话姥姥进来了,手了握了几个鸡蛋。“魁原好多日子没来了,这刚一进门又是担水又是劈柴的,比你强多了。魁原,干妈给你炒葱花鸡蛋。”魁原忙摆手:“干妈别炒了我都吃饱了!”舅舅一边洗手一边说:“你少喝点稀饭,一会儿还有烧茄子呢,我在灶头哪儿都闻见了,那不是你最爱吃的吗!”姥姥做饭利索极了,不一会儿油汪汪、香喷喷的葱花鸡蛋,散发着淡淡焦香味的蒜末火烧茄子端了上来。
“我干爹怎么还没回来?”魁原问。
“他不回来吃了,供销社一关门就让程成家老二叫走了……”
“噢我知道明天是程老大结婚,我干爹又是主管吧!”没等姥姥说完魁原就猜出来了。
舅舅吧嗒着嘴也坐上了炕头,拾起筷子给魁原夹了一大块鸡蛋,自己也往嘴里放了一块,一边吃一边美滋滋地闭着眼回味。姥姥一抬腿跨坐在炕沿边,看着舅舅夸张的模样又给他和魁原的碗里夹了不少,魁原忙把自己碗里的给姥姥夹。那个年代,人们对吃是一种敬畏也是一种恐慌,有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日月把人们的心情和脸色都熬成了同黄土一样的颜色。人在自然的面前变得恭敬,无助,大自然的点点恩赐被人们贪婪地吮吸……但,人们却是饥饿的。
“干妈、黑子哥,明天我就要下井去了。”魁原忽然讪讪地说。姥姥和舅舅同时望向还是一脸稚气的魁原,别看他名字里有个“魁”字,可人瘦得像根腌萝卜,这下井背煤可是受大罪的活儿。
“是谁让你去的?”姥姥的嗓门抬高了许多。
“我叔,他说在家也是闲坐着……”魁原的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闲坐着,你一天学也没上过,他们家的活儿什么不是你干的 ……”舅舅马上接过话茬。魁原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爹妈相继得病去世,叔叔把他拉扯起来,这孩子很懂事,生怕给叔叔增添负担,从小就很勤快。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姥姥又看了一眼黑瘦的魁原,心想着却没说出来,她是怕魁原难受。“魁原比你黑子哥小两个月吧!”姥姥岔开话题。魁原笑着点点头。“也是个大后生了。赶明儿你黑子哥不上学了也让他和你一块儿去。”姥姥说着又给他碗里夹了些菜。魁原默默低了头往嘴里扒拉着饭,他是觉得眼中有些潮潮的感觉,他羡慕舅舅,这是他早就跟舅舅说过的。人的命是没的选的,他是根草命,这也是叔叔小时骂过他的,他记住了。既然是草,那就扒着地使劲地活着,凭你是羊啃,蹄踏……
魁原走后姥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头埋在洋箱里翻着,终于翻到一个包裹,她把它解开从中间拿出一双新棉鞋来,这是她给舅舅刚做好的。“我刚才没想起来,赶明儿再把这鞋给魁原送去吧!”姥姥说。舅舅忙说:“还是我去送吧,他婶婶看见您又该撇嘴了。”“也是,魁原这干妈认的还把她给得罪了。”“那是她做贼心虚!”“也不能这么说她,这年月把人心都变短了。何况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的亲的没几个。”“那林梅怎么就不一样呢!”舅舅脱口而出。“你傻呀,那能一样吗!”姥姥也马上接过话来,随即她回头瞅了眼舅舅,他从没有提过林梅的名字,初听还有些怪怪的。舅舅赶紧闭了嘴一溜屁股下了炕,帮姥姥收拾起碗筷。舅舅和姥姥再没怎么说话,姥爷回来后听了姥姥的念叨也只是默默地吸了几口烟。
“那有啥办法。魁原一天天大了,这也是个谋生的法子,这孩子从小也没少吃苦,这苦能扛住……”姥爷说话的时候皱了皱眉,细心的姥姥看见了忙问怎么了,姥爷摇摇头。“又是胃疼了吧!”姥姥说着赶紧下地拿了个瓶子灌上热水用胶皮堵上口,这时舅舅已帮姥爷铺好被褥。等姥爷抱着热水瓶躺了一会儿感觉舒服了许多了,姥姥和舅舅也熄灯躺了下来。
黑暗中三个人谁也没合眼,“我以后多叫魁原来热乎乎地吃口饭。”姥姥仿佛找着了一个让她心里舒坦的法子,终于一侧身安心地闭起了眼睛,“程成家的老大也要娶媳妇喽!”她在喃喃自语。姥爷一抬手把那个瓶子放在了连着炕头的灶台上。“不疼了吗?”听着响动姥姥抬起眼,听姥爷“恩”了一声她又把眼闭上。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舅舅扭头看了看模糊中的姥姥、姥爷,忽然感觉黑的夜把整个空间都凝固了,是呀,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变化过——静静的月光铺在窗户纸上,空旷的夜幕中回荡着苍凉的狗叫声…… 固然山依旧、水依旧,一切又都是在变化着的,不同的身影,时小时大重叠着出现着又消失着……舅舅闭上眼仍能看见他们,忽然有一个红点清晰了,一双笑眼一闪舅舅的眼前出现了那条山间小路,阳光暖暖地照着,他们骑着车子划行,风轻轻地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