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卡尔洛

2、旋涡 第一章（2）

　　胡思暮一有空的时候就喜欢收拾屋子，虽然她心里明白，这小破房子无论怎么收拾也就这样的面孔了，可搬搬沙发，擦擦电视，换块花色不同的桌布，最重要的是地板一定要拖得干干净净！

　　她擦着电视的时候心里总会美滋滋地想：到时候搬了大房子就换个大的，液晶的，好牌子的，不像这个老有雪花点。

　　搬沙发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我以后有了大房子，沙发一定要软牛皮的，睡着比床还舒服。

　　有时候房东太太看着胡思暮忙里忙外，总是嗤之以鼻念念叨叨：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啦，这个房子我都弄了多少年了，你瞧你这个挑挑剔剔的样子哦，不喜欢住换大房子啊，换个好的，省得老是一副这样子！”

　　胡思暮的脸色很不好看，可也没去同房东太太争辩，因为她不想自己变成那副怨妇的模样，那是被社会的是非错对挤压产生的悲哀模样，让人感到厌恶，也让人感到可悲。

　　她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和前来闲谈的苏安晓说了又说，面前的苏安晓气色很好，刚刚结婚的她有份工资满意的稳定工作，有房有车，老公也还算体贴，不知是不是因为嫉妒的原因，胡思暮总觉得，苏安晓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的神色。

　　“思暮你就是太一根筋了，你家孔白也不开窍，这样日子过得当然不顺心。”苏安晓这样对胡思暮说，眼睛一直不停打量这间已经来过多次的小房子。“哎这沙发又换地方了，我上次来的时候还不在这呢！”

　　胡思暮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暗中咬了咬牙，却依然故作很平静地问苏安晓：

　　“我哪一根筋了啊？”

　　“我指的是工作上面。”苏安晓认真地看着胡思暮的眼睛，伸出手敲了敲桌子。“先不说你家孔白的工作，光说你的吧！上司让你陪吃饭喝个酒你都那么直接的拒绝，现在应酬是多正常的事儿，更何况是你的上司，你说要是换了你要去和客户吃饭，找个下属那下属当场拒绝你撂了你的面子，你会高兴吗？有升职的机会会想到你吗？不把你踢出去就不错了哦。”

　　苏安晓说了这么一大趟子的话进了胡思暮的耳朵里好象有了那么点道理，她回想了一下当初公司总经理要她陪他去同客户谈判顺便吃个饭喝点酒她拒绝的时候，经理脸上的表情，是有那么一点难堪。

　　苏安晓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更加得意：

　　“我说得对吧？做人嘛，要圆滑点，要懂得点交际。”

　　“圆滑？还交际……？”胡思暮瞪大了眼睛，心里感到一丝丝的厌恶，不禁皱了皱眉头。她看着苏安晓的表情心想你的日子倒是好了，不必去考虑这些事情，旁观者不仅清，还很轻。

　　临走时苏安晓很潇洒地挥了挥手：

　　“你和孔白有事找我啊，你俩年龄也不小了，该到结婚的时候，缺钱找我，我借你们！”

　　可能只是苏安晓无心的一句话，却说得胡思暮心里难受至极。

　　回头望了一眼明明刚搬动完布局的房子，就连桌子上花瓶中的花都是新插进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房子，又乱了。

　　苏安晓不知道，孔白不知道，连胡思暮自己都想不到，那天晚上，她居然失眠了。

　　苏安晓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什么圆滑啊交际啊，这些自己本来都是很讨厌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两个词就在耳朵边转来转去幽灵一般褪散不去了。

　　破旧的双人床被胡思暮折腾的吱呀乱响，她翻个身，觉得不如意，又翻了一个身，叹一口气，也不管身旁孔白睡得有多香，像是她自己有烦心事，别人也甭想消停一样。

　　果然，胡思暮起身，啪地一声将床边的台灯打开，昏黄的灯光霎时在屋子中扩散开来，虽然这灯不是太亮，可如此突兀地闯进了一片黑暗中还是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盯着那片灯光，心中与团乱麻。

　　“孔白……”

　　胡思暮推了推身边的孔白，轻轻叫他的名字。

　　孔白翻了个身，没有搭理她。

　　“孔白！”

　　胡思暮有点生气，她用力推了推他，尖利的指甲不小心划得孔白生疼，他不耐烦地抿了下嘴唇，用胳膊支起身子望着胡思暮，声音是带着一股火气的沙哑：

　　“大半夜的，你一直在折腾，干什么啊？”

　　一看孔白理了自己，胡思暮连忙开口发问：

　　“我问你，如果你的上司指名要你陪他去跟客户吃饭顺便再喝点酒，你——去么？”

　　孔白愣了，待他反应过来嗤笑一声的时候，胡思暮连忙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假设你是个女的，而你的上司是个男的，还是那种看人有点色咪咪的……”

　　“行了你，就直接说是你得了吧。”孔白斜着眼睛瞪了一眼胡思暮。他将枕头立起靠在床头上，自己软软地椅在枕头中，抬手也将台灯打开，然后在窗头柜上摸索了一会，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

　　“怎么了，你那个老上司，要你去陪他吃饭？”

　　胡思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段时间以前的事了，自从我拒绝了他，他就再也没找过我。可今天苏安晓说我做人不够圆滑，不懂交际，说我要变得圆滑一点才能快点升职……”

　　孔白干笑一声，手指弹了弹烟灰，没有吱声。

　　胡思暮看他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望着一片昏黄的灯光发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周一片沉默。

　　半晌，孔白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他瞥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胡思暮，清了清嗓子：

　　“思暮？”

　　“嗯？”

　　“要不……”他有意压长了自己的话，间隙观察着胡思暮的表情。“咱俩尽快把婚结了吧。”

　　烟灰一不小心掉到了床上，烧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胡思暮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他愣愣地看着孔白认真的脸，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问道：

　　“你说什么？！”

　　孔白苦笑，他在胡思暮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惊喜和幸福，而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他这应该算是求婚了吧？可胡思暮这算是哪门子的反应呢？虽然自己没房没车没钻戒，可现在裸婚不也是挺流行的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望着刚要张口想说话的胡思暮，孔白拉长了声音说道。

　　“一定又是钱吧，思暮，咱们不能把事情想得这么死，比咱们穷的有的事，难道都打一辈子光棍吗？那中国就不用实行计划生育了！方法多得是，你看嘛……现在裸婚多流行……”说到这，孔白发现胡思暮的表情一变，像是要生气，连忙转移这个话题。“好好，裸婚不行，咱们借钱也行吧？你爸，我妈，手里多少都得有点吧，婚礼不要办得多好，过得去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咱们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胡思暮的眼神有些恍惚，却又好象在仔细分析孔白的话，许久，她缩了缩眉，将身上的被子拉得高一些，盖住嘴和下巴，声音显得十分朦胧：

　　“其实吧……”她怔怔地说。“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很多结婚时的样子……有时上学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在想……甚至无聊发呆的时候……也在想……可是……我就是没想过……我结婚，要借爹妈的钱……”

　　孔白没有接茬，不停吸着手里的烟，胡思暮便继续自言自语：

　　“孔白，咱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给我一栋三层的别墅，其中有一间专门放我衣服包包鞋子首饰的房间，全都是什么Dior，Prada，Lv的，还有，你和我都喜欢狗，我们要养好多好多像模像样的狗，牵出去一溜达，特拉风！”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忧愁浓了几分。“可现在，别说养狗了，人养活好都难……”

　　“我没有想到。”孔白用力碾了碾手中的烟。“日子能这么难。”

　　“呵呵。”胡思暮很牵强地笑了笑，看在孔白眼里特别难受。“我明白，要说比咱们差得吧，也多得是了，可人家照样比咱们快乐，可你我都明白，大多数人都不是可以吃糠咽菜还打内心里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谁都想过好日子……对吧？”

　　“孔白，我和你提起你曾经说得那些话，不是为了让你难堪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呀？”

　　孔白看着她，面无表情的。

　　“我只是希望啊，你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别忘记那是你和我共同奋斗的目标，那很有可能是咱们现在挺苦挺苦日子里不小的一点甜。”

　　看得出来，这些话很受用，孔白的眼中波光潋滟，那分明就是感动的。

　　他伸出手，紧紧地将胡思暮搂在怀中，却说不出一个字。

　　胡思暮拍了拍孔白的背，然后拉开他，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

　　“其实我想了，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早点结婚还能早点安下心，可是裸婚什么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可我不能接受，凭什么苏安晓人家结婚就有房有车有钻戒的，我不奢求什么房子和车，哎！你可别说贷款啊，我现在还不想把自己变成房奴，你给我买个钻戒就行了！”

　　看着胡思暮的嘴巴一张一合，孔白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大概是心情不错，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好脾气地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