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情窦初开(4)内情 ...
-
雁荡琵琶怨羌笛,
关外草长没人膝。
晨露看尽离人血,
候罢千秋不堪提。
公输椴又念一遍,摇头笑道:“看来当刮目相看的不仅是中原人士,这小子四年下来竟会写藏头诗了,字也比以前漂亮许多。——怎么,他要来向你讨回救命之恩?”他不嫌乱地吹了声口哨,意有所指,“可惜来晚了一步,不能让你以身相许喽!”
柳应时问乔祈言:“是给华严看门的那个胡人?”
乔祈言点点头:“应该就是他了,我统共也就只认识这么一个胡人。”
陆无为不明所以:“你们什么意思?还要不要我验尸了?”
说话间苏棋推门走了进来,面目凝重地看了众人一眼,陆无为知道一时半会是用不着自己了,丢下一句“我去外面等着,不用管我”便忙不迭出门。
柳应时问他:“是否有什么发现?”
苏棋道:“林中没人。路边树上发现几枚脚印,应该是此人上树时留下的。做过对比后判断此人应在一百五十斤左右,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轻身功夫绝佳。他杀了人后又上树,跃出树林后便向着反方向骑马走了。由于树林遮挡,守关的儿郎始终没有看到他身影。我循着脚印追了一段,发现他在溪边弃马。若是他沿着溪水走的话,我们即使牵狗也追不到他。”
公输椴笑眯眯地问他:“苏将军如何知道他身高如何,轻身功夫又如何?”
苏棋看都不看他:“成年男子迈步的间距与身高相关。我是将自己的脚印与他比对而得出的结论,公输将军如果存疑,大可再去检验。胡杨林中没有他的脚印,巡边的马队却在一段路上蹄印依次加重,这就是他跳到马背上行凶的证据。然而整段路程中,马匹的步幅却没有太大变化,队形不乱,足以证明他轻身功夫极佳,能够在没有引起战马警觉的情况下连杀十人。”
公输椴击掌笑道:“苏将军果然厉害!”
苏棋看着地上淡淡道:“不过是些常识。”
这两人也不知是不是气场不和,几句话下来,乔祈言几乎听见了兵刃相碰的杀伐之声,不由担心地看了一眼柳应时。
柳应时笑道:“你二人都是追踪的行家,苏棋过去看看儿郎身上的伤吧。都是先击碎天灵盖再在背上划痕留字,依你们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
乔祈言忙将自己的发现说给三人听,说话间不由又想起领头那儿郎脸上次第绽开的样子,越说声音越抖。柳应时伸手揽住她肩膀轻捏安慰,乔祈言一怔,不及反应,身子早已下意识贴了过去。
公输椴想了想,问苏棋:“苏将军刚刚侦查现场,有没有分析出那人究竟用了几件兵器?”
苏棋冷冷看他一眼:“公输将军是否能看的出,我身上有几件兵器?”这是实打实堵他了。
乔祈言轻轻拉拉柳应时的袖子,柳应时却回她一个含笑的眼神,乔祈言只得默然。
公输椴摸摸鼻子笑道:“要我猜的话,将军背上的弓自然算一件,腰带上藏的飞刀算第二件,左臂上绑的弹刀是第三件,不过将军的一双拳头应该也不弱,不知算不算第四件?……我倒忘了,还有将军靴子里藏的短匕。”
苏棋又看他一眼,公输椴笑笑:“诚如将军所说,常识而已。”
棋椴相争,一比一平。
仍然是柳应时捻熄了两人之间的火花:“小椴留下检验尸首,看能不能看出这人内力走的是什么路数,是否能跟中原使铁扇的几路武功对上。苏棋,留守关中的儿郎全部归你调配,你要保证今夜不出岔子。我跟小乔在南堂等你们。”
乔祈言恍然大悟,是,扇子!铁扇合拢时扇骨相叠,当锤子用想必也不是难事,展开时便是一扇利刃。因为扇缘锋利窄薄,那人用扇子在儿郎背后点写时,仓促间擦到他脸颊,才造成了齿梳一样的伤口。
这三人见过的功夫兵刃比她听说过的还要多,自然是一早就猜出来了,刚刚不是为求稳妥小心求证,就是在绕着圈玩呢。
柳应时见她发呆,直接将她半挟半抱地带到南堂。
雁荡关不复以往喧闹,南堂里也便只有他们两人。
柳应时问她:“之前一直没细问你,我们一共抓到过多少细作,都由谁负责审问?审问之后呢?”
“一直都是由左校尉负责审问,他那儿我从没去过,只调口供来看。听说……细作最后都只求速死。……两年里约有四五十个细作被抓,偷入军营和偷窃文书的大概是一半一半。口供都存在衙署中,随时可提档查阅。”乔祈言待落座才缓过神来,忙忙答完,顿了顿又问,“小柳哥认为是这位故人派出的细作?”
柳应时点点头,一手习惯性地捏着她手腕送入一缕真气:“他在四年前就已跟华严勾结,如今故技重施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总觉得,他并不属于塞外十八骑……”
乔祈言想了想,问他:“是因为那张桌子吗?就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胡人确实不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对了,前几天儿郎们护送商队出关时,发现用作水源的那条内河改道了。今年西北的气候还算正常,也没有大风大旱,且河床床底泥土尚湿,我怀疑是人为,所以派了斥候去将地图描画下来,再探查一下周遭环境是否有变。因为他们尚未回来,我便没跟你说。”
自西北军与两城的商会修好之后,便承担了保护商队出关买卖的人物,乔祈言也安插了斥候打探消息,只是商队向来不敢深入塞外,因此得到的多是不痛不痒的一点“常识”,几年下来倒是将草原的地理水文摸得清清楚楚。
柳应时眉毛一挑:“什么时候出发的?”
“五天前。”
“一般来回一次要多久?”
“天公作美的话,六天即可往返了。”
柳应时叹了口气:“别抱太大希望,估计这位故人就是被咱们的斥候惊动才现身关外,要与咱们坐下来谈谈条件呢。”
说话间公输椴和苏棋迈步进来,两人隔得远远的,一左一右捡了张椅子坐下。
公输椴皱眉道:“这厮手上的外家功夫不容小觑,似乎曾练过什么横练的功夫,内力却又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跟关内的功夫不大一样,此人内力乍看是一股阴柔的劲道,实际却仿佛是棉花里包着铁,阴柔之气将劲道送出,真正伤人的是其中裹挟的那道刚劲。所以儿郎们头骨尽碎,而头盔却完好无损。”
乔祈言见他欲言又止,不由问:“小椴哥识得他的内家功法么?”
公输椴缓缓道:“虽然有些不同,但跟唐门的功夫总有七八分相似。”
“唐门?”柳应时一惊,随即又紧锁眉头,“唐门虽在西域,然而地处崇山峻岭之中,其中又多毒瘴阻隔,鲜少有弟子在外走动。这人若真的师从唐门,且是胡人的头领……”他沉吟半晌,看着乔祈言,“你曾说刺探军情和偷窃文书的斥候不像是一路人,自他们的口供中,你可看出差别来?”
乔祈言低头不语,回想比对良久才道:“除了两批人相貌明显不同之外,偷入军中的胡人都口称汗王,而偷窃文书的胡人却称自己的主子为少主。但所有人招认自己的来处时说的位置却都差不离,在地图上圈出的范围大概是在德康草原那一片,封校尉曾反复确认,又问了周遭环境,确定是真话。”
公输椴眼睛一亮:“所有斥候都这么说?无论什么季节?”
乔祈言也觉出不对来,她啊地一声捂住嘴巴,满脸愧色。
柳应时拍拍她后背,没说什么。乔祈言却不住偷眼看他表情,十分忐忑的模样。
胡人一向以游牧为生,春夏秋冬逐草而居,又怎么会两年内抓到的细作供认出的地方都在同一处。若是他们所言非虚,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建立了固定的城市。
在几十年前草原各部曾经统一在一起,选了一处草场建立了王庭,然而没过几年,王庭就因为内斗而迅速消失,曾经自诩的王室血脉也不知流落何处。乔祈言听斥候转述这段掌故时曾经莞尔,说牧民们自己都养不活,要靠年年冒险入关来打秋风,又怎么养得起四体不勤的王族。
她左右偷瞄着大家脸色,心中益发不安。
公输椴见她如此,笑道:“谁能想到有人能一口吃成了个胖子呢?我猜是草原上多了支外来的部落,手中掌握的技术比原住民要高上许多,因此才能够突飞猛进。你这位故人,大概就是我们的新客人吧?只不知他们积蓄了多久,才能有如此神速。”
苏棋轻哼一声,不屑道:“蛮人而已。”
公输椴笑眯眯地请教他:“苏将军知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
苏棋瞥他一眼:“我只知道一句话,叫做凡兵,有以道胜,有以威胜,有以力胜。恕在下孤落寡闻,没听说过有以技胜。技者,奇淫技巧而已。”
乔祈言闻言小脸一苦,完了,把墨者全给得罪了。眼见着公输椴笑容越来越讽刺,柳应时适时轻咳一声,下了逐客令:“好了,今晚我们就在关内过夜,明早一起去会会这位故人。两位若想找人斗嘴,不妨今日休养生息,明朝一致对外。”说罢又看看公输椴,转向乔祈言,“若是没什么别的要查,就早日将十位儿郎好好安葬了吧!厚待其家属,莫要说明死因。”
乔祈言点头记下,柳应时拎起她出门,将棋椴二人留在堂中。
乔祈言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见两人随即也起身离开才松了口气,小声问道:“小椴哥和苏棋以前就不对付?”
“两人没见过几面,又哪有什么对不对付的说法。苏棋大概是天生看不惯嬉皮笑脸的人才不愿理他。”柳应时笑着摇头,“不理他们,什么时候两人憋不住打上一架就什么毛病都没了。”
乔祈言闻言也笑道:“是,有前车之鉴,我倒不怎么担心。”指他被苏棋射了一箭的事。
柳应时失笑,伸指轻点她鼻尖,乔祈言脸刷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