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情窦初开(3)生变 ...
-
“总算找着姑娘了!时副尉请您速速过去雁荡关,有要事!”儿郎迎面拦住小马,额上亮晶晶的全是汗水。
乔祈言见状也知道必定是有事发生,不及细问便打马疾行。小灰马乃千里挑一的良驹,如今她纵马飞奔,倒把那儿郎落在了后头。
乔、玄二人一前一后冲进雁荡关,守卫的兵士见乔祈言一脸凝重,忙迅速撤到一旁让路。时滨急匆匆迎出来,见到乔祈言明显松了一口气:“姑娘总算来了!”
他曾是昔日阉童中的一员,后来西北军又招了许多少年与他们混在一块入伍,阉童一词便彻底不用了,旧日的伙伴们也多取了个正经的名字编入各营。时滨因为处事严谨而受到乔祈言青眼,保举他做了副尉,带着一旅儿郎常年镇守雁荡关。
时滨牵着辔头,几乎是小跑着领到一处营房前,回头歉然道:“屋里地方狭小,也怕小马碰坏了……,咳,请姑娘下马。”眉间有隐不住的忧色和惧意。
乔祈言略略皱眉,低声问他:“究竟是什么事?可曾通知别的将军?”
时滨苦笑一声:“属下人微言轻,见不着柳将军等人,又怕贸贸然走漏了风声,所以先请姑娘过来把把脉,看是否应该报给柳将军知道。……姑娘请先含上片生姜吧!”
既用到生姜,乔祈言知道是出了人命官司了,当即不再说什么,接过姜片压在舌下,跳下马扶着时滨的肩膀走进营房。
刚进营房便感到一股浓浓的压抑扑面而来,房中有十位披甲的儿郎席地坐着,手上还保持着控缰和持弩的姿势,为首一人手按着刀柄,却没能抽出来。
十人均七孔流血,气绝多时。
时滨轻声道:“这十位弟兄是今早出去巡边的一队,草原上没有任何遮挡,即使跑出十里仍然能远远望见他们。姑娘也知道,我们按制是要在城墙上望着他们,有情况立即出关接应。他们只在穿过南边那片胡杨林时才稍离我们视线,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回来的一队人里面竟已经没有活口了!”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时滨虽然没正经上过战场,但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他既怕成这样,想来当时的情景足当得上阴森可怖四个字。
“我见这事诡异,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他们留在外头让人看,就命书记将十人的姿势画下后,将他们移到屋中,他们所骑的战马也另辟了马棚圈着。两处都由我亲自派人看守,除了检查马匹的兽医外,没有人进去过。”
乔祈言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又接过他手中的图看看,问,“进出胡杨林,大概要多长时间?今天是否慢了?”
时滨摇头:“当时我也在城墙上,马匹慢一点快一点确实觉不大出来,但他们回来时应该已经断气,十匹马却半点没有受惊的样子,刚刚兽医验过,证实马儿没有下药的迹象。我想那群人若不是内鬼熟悉马匹,就是埋伏得当,一击即中。”
乔祈言轻唔一声,头疼地按按眉角。十名全副武装的儿郎被人一击即中是什么概念?她倒宁愿是有内鬼。
她看看图,又看看坐着的十人,突然问:“他们的队形就是现在坐着的位置?”
“是。骑队为防偷袭,一直是用雁行阵来回。”雁行阵是依据大雁南飞的阵型演化而来,一人领队,左右雁翅形排开,后有一人总掠全局。左右两翼一手控缰一手持弩,前后两人持刀,若有来犯则挥刀示警,阵型虽简单却实用。
“可曾叫军医验过伤?”
“没有,军医验伤必定要除下甲胄、破坏尸身,我怕误事,并没有知会军医。”
乔祈言点点头:“你把他们的头盔解下来。”
时滨答应一声。
尸体已经开始尸僵,时滨饶是叫进两人来一齐帮着,也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除下全部头盔。
“你也除下头盔,站到他们旁边。”
时滨不明所以地照办。
乔祈言眯着眼左右看看:“十位兄弟若不是天生头顶扁平,就是已经被人敲碎头骨了。”
时滨这才知道自己被做了参照。因乔祈言语气平淡,他忍不住联想到煮熟的鸡蛋大头冲上,一人手持小锤一个个敲过来。脸色霎时一白,又觉得太过夸张,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伸手搭在为首那人头上,一触之下便猛然缩回,面上掩不住的惊骇之色:“软的!”
西北军儿郎的装束是着皮甲、戴铜盔,人的头骨又无比坚硬,这人能够瞬间敲碎头骨,却令铜盔完好无损,不知是什么样诡异的力量?
乔祈言长叹一口气,颓然道:“身怀这种功夫的人,一个已经十分恐怖,我不敢想象有一队该如何应付。”她拉下腰上挂着的木坠交给时滨,“去都督府请柳将军、苏将军、陆先生以及新来的公输将军一同过来。不可走漏了半点风声!”
时滨听她一口气点了这么多头面人物,心中惧意更甚,强撑着答应一声便出门叫人,半晌后再次进屋,白着一张脸问她:“姑娘还是出去等吧?这屋里煞气太重,姑娘身子骨受不住!”
乔祈言摆摆手,指着为首那人脸上问:“这是什么伤的?”
他脸颊靠近下颌的地方有一片极细的伤痕,几条并排,像是被密齿的梳子划的。
时滨凑近看看,摇头说不知。乔祈言只得自己上前仔细研究,下意识地用手指捻着他脸颊一蹭,几条伤口当即如孔雀开屏一样次第绽开,露出底下反白的肉色,虽不深,却也见了肉。
她连忙松手踉跄后退几步,死死按住胸口突然涌起的一阵酸意。
时滨扶住她轻声道:“这伤在他巡边前绝对没有,怕也是贼人弄的。”
“伤口没有血迹,是死后弄的。”乔祈言扶着门框想要转身,却又觉着背对着更加可怕,只得微侧了身子,垂着眼睛不敢再看。
时滨忙将她请到别屋坐下,又为她倒上杯热茶。
乔祈言吐掉姜片,双手捧着茶杯怔了一会才缓过神来:“那人用钝器敲碎了头盖骨,但是队正脸上的伤痕却仿佛是极细极窄的刀片划的。不光是他,最后一人额上垂下的一缕碎发,断口十分整齐,仿佛是被齐根切断的,大概也是那利器所为。还有各人皮甲上都有些零碎的划痕,却不知是不是新添的了。”
“姑娘是说,有两个人?”时滨犹豫着问。
乔祈言摇头:“要是两人,另外一个旁观倒也罢了,没道理只是耍着自家兵器在各人身前过一圈,脸上划个道子,再割下缕头发就收手了的。我看这痕迹更像是误伤。既然十位儿郎已经被一招毙命,另一把兵器又是伤在哪里?”
“是……身上?属下现在命人除去他们身上的甲胄?”
“还是等诸位将军来了再说吧!”乔祈言想到又要进那营房便心生怯意,忙白着脸拒绝,又慌忙道,“你去叫阿玄来,咱们一起去胡杨林里看看,兴许能查出点线索。”
时滨大惊,急道:“万万不可!十位儿郎刚刚毙命,姑娘又怎么能以身犯险?还是等将军们来了再做打算吧!”
乔祈言甫受了惊吓,刚刚那番话确实有些心不在焉,现在经他提醒也觉得不妥,不由暗恼自己今天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于是又坐了一会儿,才叫他拿来纸笔,给苏棋写了封信简单交代事情始末以及自己的推测,封好后交给时滨,正色道:“苏将军你是认识的,这封信你自己送去,请他万不可大意轻敌,一定要点兵搜索胡杨林。”
时滨将信小心揣好,向乔祈言行了个军礼出去了。
雁荡关和阜源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顶,即使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将近三个时辰。乔祈言看着阿玄吃过午饭,又哄他睡下后,才远远见到几骑绝尘而来。
柳应时黑马黑袍一骑当先,他在乔祈言面前止步,翻身下马,开口便道:“苏棋点兵需要些时间,他随后就到。”
公输椴则笑道:“小乔真是不厚道,说是要我好好歇息,却连口午饭都不让我吃上。”
乔祈言仰头苦笑:“是我的不对,饭菜都是现成的,请诸位先随我去用饭,只是……只是莫要吃得太饱。”
公输椴好奇心被她勾起来,连连问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乔祈言却打定主意了闭口不提,柳应时挟着她肩膀笑道:“不说就不说吧,咱们忙了一上午也饿了,吃饭过饭再做正事!”说着便半夹半抱地将她弄进屋去。
公输椴呆呆地看两人进屋,转头轻声问陆无为:“小乔的脚伤很严重?落下病根了?”
陆无为点点头:“多走几步路或者多站一会,到了晚上腿就肿起来了,总得冰敷个四五天才能消肿。所以她平时都是骑马代步,即使进都督府也可不下马。”
“……没有治愈的办法吗?”
“听说有人旧伤遇寒,是长年泡温泉才勉强去了病灶。咱西北有河无泉,更别说温泉了。即使有也未必好得过小柳这个火炉。”陆无为摇摇头,长叹一声,“技止于此啊!”
“也罢,天妒完人,小乔聪明漂亮,若是没点缺陷,怕上天真就忍不住收了她呢。”公输椴苦笑着拍拍陆无为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陆无为瞥他一眼,心想上天要收也是先收了你吧?你的存在对我们广大人民群众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威胁啊孽障!
几人刚刚落座,就听见苏棋领着麾下的儿郎策马出关。
草草吃过饭,陆无为在两位将军和小乔的陪同下开始验尸。
当然,他也不愿做这活计,无奈人微言轻,公输椴又拍着他肩膀似笑非笑地同他进行医生之间的交流:“作为一个大夫,你敢说你对人体一点兴趣都没有吗?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真的要放弃吗?”
陆无为无语泪先流,一边内心不断叫嚣着我不是你这个变态啊快放手混蛋!一边被无奈地拎着领子提溜到了营房中。
公输椴先围着十人看过一圈,确定铠甲上没有特殊之处后便叫人除下他们的衣物,将十人平放在临时拼起的桌案上。
陆无为嘴上围了个帕子,闭着眼睛哀叹一声就要上前,却被公输椴伸手拦住。他招呼旁边候着的儿郎:“把几位兄弟翻个身,按当时的位置排好!”
儿郎们听令,勉强将十人挤挤挨挨地全摆上桌案。
儿郎们背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瘀伤,淤痕呈黑色,明显是死后才添的新痕,却是那疯子以背代纸,龙飞凤舞写下的“信”。
领头那人身上字稍小:敬致旧友,见字如面。
后面几人身上却是草书,连起来是一首诗:雁荡琵琶怨羌笛,关外草长没人膝。晨露看尽离人血,候罢千秋不堪提。
公输椴哈地一笑,偏头看看乔祈言:“是找你来叙旧的还是来调情的?”
乔祈言咬着牙挤出俩字:“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