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catia

27、英雄年少（7）一员猛将

　　苏棋回到小扇溪，登上土坡，居高临下地看着溪边排着队做蛙跳的小痞子们。
　　半个月前，他指挥着悄无声息地一夜连劫了两个粮店和铁器铺，其雷厉风行的气势和配合叫应邀旁观的城北、城东、城西三个小混混头目看傻了眼，其中城东的郑二和城西的刘老五当即表示自此追随苏棋。唯独城北的孙三是横行惯了的主，又仗着手下人多，不愿屈居人下听他号令，于是向苏棋下了战帖。苏棋又岂能容他放肆，第二晚便带着李六七一伙人将他的老窝挑了去。十八人对上五十多人竟还是完胜，孙三大感丢脸，也便认了命，乖乖地每日来小扇溪训练，苏棋说东他不敢向西，往日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收服孙三之后，苏棋的地痞军正式由原来的十八人壮大到一百二十三人，也亏得小扇溪地点隐蔽，百来人日日在此训练竟没人发觉。他们白天勤加训练，吃食不够了便趁夜劫店。别人入室行窃都是偷偷摸摸，唯独苏棋却是唯恐旁人不知，早几日便下了帖子说明时间地点，到了时辰便领着他的痞子兵与纠集来的武师战上一场，到现在竟然全无败绩。
　　练兵加上实战，不过二十日的功夫，地痞们已然脱胎换骨了。苏棋看了半晌，嘴角不由勾起丝笑意，他打了个呼哨，向李六七招招手。
　　李六七忙小步跑到他跟前听命，苏棋将纸条交给他：“送去魏府，怎么送不用我再交了吧？”
　　李六七答应一声，接过来展开纸条看看，别的字他不大认得，那个三字却是知道的。他不由喜道：“三天后就要打魏家了么？”
　　苏棋淡淡一笑：“是，也不是，别问那么多了，快去。”

　　乔祈言一惊，向连于弈再三确认：“三天后打魏家大院？这么快？”
　　连于弈点点头：“苏棋亲口跟魏承广说的，以他近日劫店言出必行的作风来看，应该就在三日后。”
　　乔祈言想了想，摇头笑道：“不会，魏家大院不比街边小店，守院的武师个个身经百战，大院建得又如铁桶一般，苏棋手下只有一百多个地痞流氓，硬碰硬的话必然打不过。苏棋不是莽汉，不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法取胜，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避其锋芒，又怎么会让对手有所防备？——我猜三天后，即使他带人围院也是佯攻，目的是使魏家骄傲轻敌，松懈了防备，待再雌伏几日，便会趁其不备，一击而中。”
　　连于弈略微思索，便也含笑点头赞同。转了转眼珠又故意问她：“如你所说当然最好，但是魏家如此嚣张，想必树敌也是不少，魏承宽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未必会因为一张纸条而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若是如此，即使苏棋失约他也不会有所松懈，嘱咐武师照常护院的话，苏棋玩的这一套把戏岂不是白费了？”
　　乔祈言点点头：“没错，魏承宽未必如此，但是魏家还有个魏承广。”
　　连于弈闻言奇道：“不就是他把魏家的地图透给苏棋的？关他什么事？”然而转念一想，又了然颔首，“他性子怯懦犹豫，见苏棋一身煞气便先怕了。魏承宽不怕苏棋，他可是怕得要命，又兼着对魏家的悔意和撇清自己私通外人的想法，他一定会催促护院武师加紧提防，防备偷袭。苏棋也定然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将纸条先漏给他看。”
　　乔祈言笑着看向他：“小连哥果然聪明过人。”
　　连于弈摸着鼻子苦笑：“还是略输一筹。”
　　两人说话间，却听到操练的阉童齐齐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两人忙看向校场，却见受命而来的沙副尉正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乔祈言看看天色，也叹了口气：“时辰到了，这位副尉倒是比日晷还准时，每天到了时间就走，不肯在这儿多待一刻，好像我们能吃了他似的。”
　　连于弈耸耸肩：“也算是件好事，哀兵必胜。”
　　乔祈言看着他一笑：“骄兵必败，看来苏棋这一仗必胜，我们却要加紧了。”说完便转头叫阿玄，却见阿玄望着校场发呆，任她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乔祈言挪到阿玄身旁，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原来阿玄是盯着练箭的阉童出神。看看箭靶，又看看阿玄，柔声问他：“阿玄，你也想学射箭么？”
　　阿玄愣愣地看她一眼：“阿玄。”
　　乔祈言眨眨眼睛，换了种方式又问一遍，阿玄回答她的还是不变的两个字。
　　她叹了口气，正要放弃却突然想到那天在柳应时练兵的校场，阿玄也是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操练的兵士，也许他真的有意习武？乔祈言忙转头望向连于弈：“小连哥，能为阿玄拿副弓来么？”
　　竹弓很快送到，阿玄将羽箭搭在弓弦上，笨手笨脚地推弓送箭，一松手，羽箭呼啸而出，带着劲风牢牢地钉在红色的靶心上。
　　乔祈言一惊之下，喜不自禁：“想不到我们阿玄还是位神射手！”
　　练箭的阉童也是惊得面面相觑，几个伶俐的孩子互相递了个眼色，一齐走到靶前拔箭，然而一拔之下，羽箭纹丝不动，几人又试了几次才将羽箭合伙从箭靶里拔出，连忙跑来交还给连于弈，又惊讶地叹道：“没想到阿玄有这么大力气！箭头深扎进木头里足有二尺，非得我们几个人一起用力才拔得出来呢！”
　　乔祈言听了也是与有荣焉，她费力地抬手摸摸阿玄发顶，笑着赞扬道：“阿玄真棒！”
　　阿玄却低着头躲开，遮遮掩掩得仿佛做错了事。
　　乔祈言不明所以，连于弈指指他手上，提醒道：“竹弓断了。阿玄力气大，咱们是因为年纪小力气不足，营里的木弓拉不开才自己做了竹弓来练。阿玄这力气，该直接用木弓的。”
　　乔祈言连连点头称是，忙又叫人从库里拿一把木弓出来交给他，没成想阿玄只拉了几次，木弓便也承受不住，从中间包铁的两端吱呀裂开了。阿玄见自己片刻之间便一连弄坏了两样东西，忙像烫手山芋似的扔掉木弓，躲在乔祈言身后小猫似的叫唤：“阿玄，阿玄！”
　　乔祈言拍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不住柔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阿玄没错，阿玄很好。”又向连于弈看了一眼，皱着眉轻声问他，“阿玄就不能射箭了吗？难得他对一样东西这么感兴趣……”
　　连于弈笑道：“那就只能问柳校尉要一把铁胎弓了。一般的铁胎弓只是弓脊镶铁，不过我看阿玄这力气，怕是全铁的弓也能用得的。配铁胎弓的箭也不能是寻常的木箭，得是铜的或者铁的，比普通的箭要粗长，箭尾的翎毛也是金属雕制，因此也被称作雕翎箭。这样的弓配上这样的箭，据说能够穿透金盾，射断铁杆。”
　　乔祈言听了连连咋舌：“又是弓又是箭，那得要多少铁啊……”声音渐渐小下去。
　　铁器向来是管制品，即使在军中也只有真正能上战场的儿郎才能拿到兵刃，像他们这样的小子，只要撤出守地，手中刀枪便要重新登记入库了，管理十分严格。如今阿玄却要铁弓铁箭，就好像一个向来只着粗布荆钗的卖花女突然向爹娘要全套的金首饰一样，她潜意识里立即给出答案：不可能。
　　然而想到阿玄咬着手指痴痴看着弓箭的眼馋模样，她又没办法干脆说个不字。片刻后才仿佛下定决心了似的，凝眉道：“好吧，我问问柳应时什么时候有空，请他亲眼看看阿玄的力气！”
　　连于弈看她一眼，笑道：“何必这么费事，直说不就行了？这点小事，他又岂会不相信你？”
　　乔祈言窘得微红了脸：“一旦他要是不信呢……”虽然柳应时对她的态度温和了不少，然而她仍然觉得，他一会儿一变，总不能令人彻底放心。
　　再回想到柳应时救阿玄时那副冷脸……
　　连于弈见她苦着脸，撇撇嘴扭过头去：“爱说不说，反正阿玄眼巴巴地看着弓流口水，不是我心疼！”
　　乔祈言语塞，暗道一句罢了，为了阿玄，她硬着头皮开口就是！
　　到了晚上，乔祈言见柳应时面色如常，心中挣扎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玄今天试着拉弓射箭，头回就中了红心。”
　　柳应时捏着她手腕运气，头也不抬：“很好啊，有事可做，对脑子也好。”
　　许久，才有个如若蚊嘤的声音继续下去：“但是阿玄力气太大，木弓都被他拉断了……”
　　柳应时一愣，抬头看着她涨红的脸：“所以呢？”
　　面对他漆黑的眸子，乔祈言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柳应时挑眉看了她片刻，便要起身离开。
　　乔祈言慌忙拉住他袖子，柳应时问她：“究竟有什么要说的？”
　　乔祈言不敢看他眼睛，皱着眉组织语言：“嗯……那个……”
　　柳应时皱皱眉，伸手将她的手指从袖子上拉开，乔祈言心中一沉。
　　然而他只是走到桌边将桌上放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铁胎长弓和二十枝雕翎箭。
　　乔祈言瞪着眼睛，一时反应不及：“这这？”
　　柳应时背对着她，缓缓道：“今天下午，连于弈跟我说了阿玄天生神力的事。他说，铜铁稀缺，你未必肯跟我开口，所以就先你一步与我通气，以免让我损失了一员猛将。当时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我之前实在是把你吓得狠了。”他摸着雕翎箭，“恰好李长运也擅用铁胎弓，如今他死了，这副弓箭正好无主。我相信阿玄会是一个好主人，将来，也会是一员猛将。”
　　柳应时转头看她：“你不仅要学会相信我，也要学会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认为有必要，那么就一定是有用的。铁胎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拉开，阿玄能用，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许？”
　　乔祈言眨眨眼，看着他真心诚意地开口：“谢谢！”
　　柳应时呵呵一笑，坐回床边：“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凡是多问问，就算是不行，你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行，总比闷在心里瞎琢磨要强。”
　　乔祈言点点头，半晌又喃喃道：“我……我尽量。”
　　柳应时失笑，替她盖好被子道：“不急，睡吧。”

作者有话说

　　突然降温了，冻得我手脚冰凉……赶紧给冷文加点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