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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英雄年少(8)破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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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棋背好长弓,整理了下箭囊中的木箭,再次与孙三确认:“听清楚了,第一次敲锣就是进攻,听见第二次敲锣之后,无论到了哪……”
“……都要退回来。”孙三伶俐接口,摩拳擦掌道,“瞧好吧老大,不过我求您一件事,就是我做完草包之后,得让我也进去狠狠揍丫的一顿!上次可把哥几个给憋屈坏了!”
三天前,也就是苏棋声称要取魏府“千钟粟”的日子,一大早,孙三便带着二十几个小弟挥舞着砍柴刀、甩着爪钩一路嚎叫着英勇地爬上外墙,刚露了个头便被女墙墙头射来的箭簇密密地封在墙外,不能继续。孙三气不过,连甩了几把芒钉进去,连备用的爪钩也被当做武器,流星锤一样砸在武师的脑袋上,每次必然留下几道血痕。
然而魏家的武师毕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兵分两路,一批武师在墙头射箭压制住众人,另一批便开门绕到他们身后举刀就砍。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在墙根埋伏的李六七带着众痞跳出来与武师们对打,十几人拿着锅盖做的盾牌组成巷战用的小阵,如长虫一般攻过来。武师们占不到便宜,反倒还有几人在混战中受了伤。他们晓得利害,忙又退回院中,闭门不出,只用箭雨压着他们,不让他们进院。
众痞如此这般与武师们缠斗半日,见讨不到好处便就散了。魏承宽听了大笑,睨一眼坐在下首的魏承广冷冷道:“我就说么,不过是一群宵小,也值得为他们费神!”
魏承广却道这一定是对手欲擒故纵,仍是不顾魏承宽反对,天天催促武师加紧守卫不得疏忽,又私下许了他们不少赏钱。到了今天,魏家大院的武师们已经连班倒了六天,个个都是疲惫不堪,心里早将魏承广翻来覆去地骂了不下千遍,都道不过是一群小贼,也值得日防夜防,真叫人笑掉大牙。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正是武师们士气最低落的时候。
苏棋笑笑,一口答应孙三:“退回来之后便绕到这边,跟着弟兄们一起砍瓜切菜!”
孙三一笑,往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您就瞧好吧!”而后伸手一挥,带着二十几人猫着腰走了。
苏棋伸手试试风向,冲成四九比了个进攻的手势。
成四九点点头,带着两人迅速窜到墙边,甩钩上墙,如青蛙一样踞坐在墙头伸腿一蹬,整个人便当真像青蛙一般横着跃了出去,两手前伸勾住女墙墙头,再一用力便上了墙,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苏棋悠然一笑,魏家大院最大的败笔,就是外墙和女墙间的距离还是不够大。
附近墙角上瞭望的武师正犯困呢,见墙上一闪忙揉了揉眼睛,心里不住奇怪,怎么,家里养的猫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不对,那是人!人怎么能跳那么远?不管了,先敲锣!他忙拿起铜锣,正找锣槌时耳边又听到尖利的破空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向他飞来。他循声转头,正看见一个黑点在迅速地逼近!
黑点的速度太快容不得反应,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脑子里还在想,这是什么,怎么飞的这么快?
扑地一声,温热的液体流了满脸,武师伸手去摸自己的右眼,却只摸到了瘪瘪的一个坑,和满脸的鲜血。
在倒下之前,他只来得及想,原来是箭啊,好快的箭!
成四九三人用爪钩把自己挂在女墙外,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听着声音,大约过了一刻钟,墙内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成四九冲两人比了个眼色,手上比划道:三,二,一。
三人一起探头,嘴里叫唤着:“兄弟们并肩子上啊!”手中抓着的一把石灰同时撒了出去。
苏棋刻意选的顺风天,石灰乘着风半点不糟践地落在巡逻经过的武师眼里,三人趁机又撒出几把芒钉,武师们惨叫连连,拔刀护在身前舞成一个光网,且舞且退。为首的一个闭着眼睛大叫道:“快,敲锣!西南角有贼人来犯!”
三人见好就收,见武师们退入房檐下也不追击,又顺着爪钩爬下,挂在女墙外静静等待。
片刻后院中便响起了震天的锣声,锣声节奏分明,不多时便有近五十名武师拎着刀聚到墙下,问一脸雪白的武师:“贼人呢?”
武师眯着眼睛胡乱比划:“就在那!就是三天前的那批贼人!错不了!”
几十双眼睛一齐望向女墙,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带头的武师倒转刀把狠狠地磕了指点那人的脑袋一下:“到底有几人?”
那武师疼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太突然了看不清,十几个吧。”
“不对,顶多五六个,叫唤的声挺大,不过人数肯定不多!”
带头的武师听了又要用刀把让几人好好长长记性,却听到院子对面又传来锣声,他不由脸色一变:“糟了,中计了!”忙又带着大队人马向东北角赶,只留下十来人看着,以防不测。
被留下的武师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掏出布巾来给中了石灰的几人擦眼,又问他们:“到底有几人啊?咱们几个熬了这么多天,就算抓着一个贼人也算是有功了,你们好好想想,贼人哪出来的?”
先前几人眼睛难受得不行,被问得烦了索性指指地上,不耐道:“看看脚印吧!他们总归是在我们附近露头的!”
留下的武师听了便也不再追问,低头循着地上脚印慢慢往女墙方向走,一名武师突然碰了碰身边同伴,以眼神示意他向上看。
墙头上搭着几根铁钩,灰扑扑的颜色跟墙体差不离,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两人对了个眼色,缓缓拔出腰刀,顺着女墙内的竹梯慢慢向上爬。
头顶有风声袭来,两人齐齐抬头去看,只看见两个黑点一前一后,分别向着自己的面门疾速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嗤一声,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两人身子一软,齐齐滑下竹梯,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好快的箭!
还在搜寻脚印的武师听见两人尸体落地的声音才抬头去看,见到同伴右眼上各插着一枝木箭先是一愣,抬头便见到外墙的墙头上站着一人,黑发黑衣,右手拇指上套的扳指也是漆黑得叫人心寒。
黑衣人再次引弓,箭尖依稀是对着武师的右眼!
武师后退一步,突然高声喊道:“敲锣!敲锣!”急切之下,嗓子竟然破了音。
黑衣人松手放箭,武师的第三声敲锣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软软倒了下去。
铜锣再次敲响,几名武师愣了愣才拔刀向前,打头的一人一边往前冲一边喊:“拿弓,拿弓来射他!”
苏棋再次将一支木箭压到弓弦上,木箭是他自己做的,没有箭羽,这么近的距离,他也不需要箭羽!他沉声喝道:“上!”
仿佛就等着他这一声号令,百来名痞子兵嘴里咬着柴刀,争先恐后地搭着爪钩上墙,纵身一跳攀上女墙,再搭着魏家为他们设好的竹梯下到地上,见到武师便是一刀挥去!
院中的武师听到连绵不断的锣声,陆续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然而不是被痞子兵砍成重伤,便是被守在墙头掠阵的苏棋一箭穿脑,整个院子不到片刻时间便成了修罗场。带头的武师赶到,看到这景象也是心慌意乱,他随便推了身边人一把:“快去告诉老爷!”又扯着嗓子问,“箭哪?弓箭手哪?”
这问题早在刚刚便有人问了,武师中不乏善射之人,然而刚刚带着弓跑过来便被打散了阵型。他们不敢呆在原地瞄准,苏棋的箭比他们的更快,只得边跑边回身一箭,准头不能保证,力道也差得太远。
成四九和冯七三守在苏棋身旁,见有流矢射过来便用长刀拨拉到一边,苏棋的箭壶快空了便给他续上新箭。
亏得三日前魏家武师的乱射一气,不然苏棋现在也没有这么充足的箭簇可用。
魏承宽听到消息终于赶来,见到这场景自然震怒,他踢开护在身前的武师,从他手中抢过大刀,举刀大吼一声:“给我上!杀一名贼人,赏纹银十两!”
纹银十两重要还是命重要?武师们心中大多已经做出选择,然而东家在侧,又不好光明正大地临阵脱逃,只得举着大刀护住双眼,畏畏缩缩地向前头挪。
终于来了。苏棋微微一笑,选了枝羽箭再次推弓,口中大叫:“李六七!”一箭射出,却不是取他右眼,而是他的左膝。
魏承宽吼声未完便觉得膝上一痛,低头一看,一支羽箭已然没入大半,从膝盖弯又穿了出来。他忍痛砍掉露在外头的箭杆,一股怒火冲开他的喉咙:“给老子上!杀了这帮狗娘养的!”
嗖地一声,又是一支羽箭飞来,魏承宽情急之下连忙挥刀格挡,却终究慢了一拍,羽箭噗地钉在他右肩上,箭尖几乎穿透了整个肩骨。剧痛袭来,他手中握的大刀险险便要掉下。
魏承宽怒极反笑,换了左手举刀,额上疼出的冷汗流到眼中煞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臂在头上胡乱一抹,眯着眼睛大叫:“来啊,老子跟你拼了!”
一个人影窜到他面前,举刀斜斜一划,魏承宽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而后半个身子都热乎起来。
他瞪着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李六七:“是……你……”脖子上的鲜血不断喷溅出来,把李六七也喷成了一个血人。
东家被杀,原本勉强拼命的武师也失掉了拼命的理由,他们退后几步,手中仍举着刀,却似乎都在等着有人先放下。
武师们不打,痞子兵们也不着急开打,他们回头看看自己的主帅,见苏棋虽然仍端着弓,弓弦却只是半满。
片刻后,几名武师簇拥着魏承广来了。魏承广见到一身鲜血、双眼仍大睁着的胞兄腿便软了,贴着墙角不断地往下滑。苏棋微微一笑,羽箭嗖地射出,钉在魏承广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魏承广一吓,连忙摆手嚷道:“不打了!投降!魏家的粮食银两任由各位英雄取用,不打了!”
李六七闻言扔掉柴刀,跪在地上仰天嘶吼:“爹!娘!二弟三弟小妹!我终于报仇了!终于报仇了!”
他喊过之后又转过身,对着站在墙上的苏棋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黄天厚土为证,从今往后,我李六七誓死追随苏棋,纵是刀山火海也绝不眨眼,如有违背,叫我李六七不得好死!”
苏棋一笑,将长弓又背回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