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藏布

151、李敢的提前归来

　　与卫青见过面后，沙吟不再随意出门走动。这次她和卫长公主的偶然相遇让她再次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和霍去病之间比她能够想像的还要艰难。卫青的有些话说的是对的，她不能再给霍去病带去任何的麻烦了。于是沙吟老实的呆在李府，计算着李敢到底何时能够回来。按照通常的行军速度，她估计着东北大军应该在十几日之后便能抵达长安，这让她多少开始有些紧张。不过好在这次她和卫青算是达成了一致，又让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然而让沙吟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李敢竟就出现了。这一日的下午，李府门房的下人突然高喊着向内院冲来：“回来了，回来了，三公子回来了。”当时沙吟正在李夫人的房间，而李夫人连鞋都没有穿好就急着往外冲，等他们出了院门发现李府的整个上下都被惊动了，大家一起涌向前厅，在那里他们看到了李敢，身着一身战甲满面风尘的站在李广的灵前，整个人都呆住了。

　　先开始谁也没敢出声，直到后来李夫人看到李敢伏到了李广的棺上，这才啜泣着冲上前去，“我的儿，我的敢儿啊，你，你可算是回来了，娘等你等的好苦啊！”

　　李敢慢慢的转回了头，眼神迷茫，许久他才扶住来到身前的李夫人小声的问道：“娘，爹，爹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怎么会……”

　　李夫人的眼泪流了下来，扯着李敢便道：“你爹，你爹他去了，他扔下我们一个人走了。朝庭，朝庭说他是畏罪自杀，可，可……”说着李夫人的啜泣变成了难以自制的大哭，“可娘不信啊，你爹他，他不会自杀的。以前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他都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这一回，这一回怎么就会自杀了呢？娘不相信啊！”

　　李夫人喊着，李府的其他人也都哭了起来。这一段时间以来朝庭的冷待和外面的非议让李府所有的人都倍感压力，可许多的话他们却不敢说，而现在李敢回来，李府的支撑回来了，他们终于可以将这些压力释放出来了。

　　只是李敢却有些木愣，他呆呆的站着，仿佛并没有听懂李夫人的话，只喃喃的又问道：“娘，你是说爹真的死了？他，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看到这样的李敢，李夫人止住了泪，似乎有些害怕，“儿啊，你，你这是怎么了？”可李敢却是不答，瞧李夫人无意回答他的问题，便用目光巡视起了众人。

　　所有的下人也似乎都被吓住了，纷纷缩起了头。突然，李敢的目光定住，仿佛是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随后他将李夫人扶到一旁坐下，大步的走了过去。

　　沙吟看着李敢走到自己的面前，那目光似悲似喜，随后她被李敢狠狠的抱进了怀里。

　　“沙吟”李敢喊着她的名字问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父亲，父亲他怎么会死掉了？战前，战前他还对我说，这次一定要努力，要为李家争光，可为什么，为什么却会变成了这样？”李敢用力的抱着沙吟，力道之大仿佛是溺水的人抱住了眼前的浮木，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迷茫。

　　沙吟感觉到有湿气浸透了自己的肩膀，心中也是酸楚，便伸手也环住了李敢，轻轻的拍抚道：“李敢，不要太伤心了。你要坚强些，一定要坚强些。”

　　李敢哽咽着摇头，“我，我从没有想到过他会死。大战结束，去病告诉我他出事了，我还以为他是受了重伤，我一路快马加鞭的回来，没曾想，没曾想看到的竟是这些。”说着李敢将脸更深的埋向沙吟的颈窝。

　　沙吟没想到李敢与李广的感情这么深，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能任他在自己的肩头默默哭泣。许久，直到他身上的颤抖缓和了一些，才又开口道：“李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坚强面对，你看，家里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处理，所以你必须要打起精神来，这样，这样李将军的在天之灵才不会感觉到失望。”

　　肩上的颤动终于渐止，沙吟等了等又道：“李敢，李将军他还在等着你呢，等着你去告诉他你平安归来了，所以你现在应该去给他上柱香，这才是你应该做的。”随着李敢的头抬起，沙吟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还有你娘，你也应该好好的去劝慰劝慰她，这些日子她把眼睛都快哭坏了，你怎么能放着她不管只顾自己的悲伤？”

　　终于李敢直起了身，可却仍拉着沙吟没有放手开。沙吟看着他惴惴的动作，安慰的向他笑了笑，最后说道：“去吧，我不会离开的，我现在就住在李府，你任何时候都能找到我，所以不要担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李敢放开了手，又看了沙吟一眼，这才转身走开。而沙吟看着他走入灵堂也默默的退出了人群。接下来李敢会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而她在这里已帮不上忙了。

　　果然，从这之后直到深夜李敢再没有来找过沙吟。沙吟听说他在李夫人的房里呆了一阵子后便被请去了门客居。因此在府内的灯火全都暗下来后，沙吟去厨房做了些吃的去往了灵堂。

　　沙吟料定这一夜李敢肯定会为李广守夜，而待到那里时果然看到了他的身影，独自一人跪坐在灵前，正将一张一张的纸钱投向火盆。烛火映照着他的悲容素衣理显出无尽的哀伤。

　　沙吟轻声的走过去，将手中的食盒放下，这才出声惊动李敢，“知道你会来给李将军守夜，所以给你送了些吃的来。夜里冷，吃了身上会暖和些。”

　　李敢被惊动，抬起头，有些吃惊的道：“沙吟，你，你还没睡么？”说着又道：“我还以为你睡了，所以没敢去扰你。”

　　沙吟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素面递向李敢，“我在房里休息了一下午，晚上到是睡不着了，因此便过来看看你。”说着将筷子也递给他，又道：“快吃吧，等一下就凉了。”

　　李敢接过碗，下意识的点点头，“好。”然后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又道：“难为你大半夜的还想着给我送吃的来。”说着不知是感觉到了面的暖意，还是因为沙吟的关心，一直深皱的眉头渐渐展开。

　　沙吟笑了笑在他身旁跪坐下来没有再说话，之后两个人便开始一个吃面，一个代替他向火盆里投纸钱，都安静无声下来。

　　待李敢吃完面再去看沙吟，沙吟仍在专注的烧纸，火光映着她白晰的面庞显得十分宁静，让李敢瞧着心也逐渐变得平和，就连下午门客告诉他的那些可怕内容也显得不再那么沉重。

　　许久李敢忽然说道：“沙吟，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不知道你……”李敢犹豫着，沙吟已经抬起了头来，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我之间何时变的这么客气了？”

　　李敢听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隐去笑容直说道：“是有关我父亲的死因，有一些传闻不知你可听说过？”说着看了沙吟一眼，再道：“有人说他是被卫青害死的，这你可知道？又是如何看待的？”

　　沙吟的手顿了一下。自从听说了李敢去了门客居，她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可当真听见了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想了想，沙吟不由得回道：“听说过，也很吃惊。为此我还去做过一些调查，不过却未找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因此这事我觉得或许是误传。”

　　沙吟说的很中肯，不过李敢却仿佛是有些不信，望着她半晌才再道：“你觉得是误传？那他们推断的那些依据你听说了吗？我今天到是听到了，条条入理，并不是无中生有。”

　　沙吟抿了抿唇，她感觉到了李敢态度上的一些微妙，可有些道理还是不得不讲：“那些依据我也听说了，分析的非常细致。可是这种事情推断永远不能够做为证据，他们要想判定卫青的有罪，必须得拿出明确的证据来，否则……”

　　然而沙吟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李敢打断，“够了。”李敢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你说这话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卫青无罪？还是觉得我无中生有？又或者是因为，因为他是去病的舅舅而想要袒护他？”

　　李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是因为沙吟没有像自己一样义愤填膺？还是因为沙吟没有支持自己的观点？又或者是，从一开始他提出这些问题就是期望着能得到沙吟的一种态度，而现在他对这种态度有了答案，因而觉得失望，觉得伤心。

　　沙吟惊呆了。她从没有想过李敢的反应会这么激烈，甚至不等她把话讲完就开始质疑她的用意。许久，沙吟叹息着说道：“李敢，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李敢低下了头，不再看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沙吟。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你一向都比我聪明，难道就真的不觉得那些推测其实是合理的么？是的没错，他们没有证据，可这样卫青就真的不值得怀疑了么？你就真的没有想过他会陷害我的父亲么？以他的权势，想要陷害一个人会轻而易举的让人找到证据么？你怎么能还怀疑都不怀疑就相信他的清白呢？”

　　沙吟张开了嘴，比之前更为惊诧。不是因为李敢的愤怒，而是他话中隐含的意思。于是沙吟小心的再问道：“这么说李敢，你是已经认定了是卫青害死了你的父亲，对么？”

　　李敢不懂得沙吟的担心，只感觉她仍在为卫青说话，因而讽刺的挑了挑唇，“我并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在找寻我父亲之死的真相，每一个有嫌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对他的怀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谁来为他开脱。”

　　沙吟轻轻的闭了闭眼，她想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于是再问道：“那么李敢，你最后会如何确定谁是凶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那你要怎么办？”

　　李敢终于看向沙吟，却是防备的，“你这是怕我找不到证据？还是确信我一定找不到证据？”然后说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不过沙吟，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我不想有一天我们会因为此而起冲突。”

　　沙吟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清楚的意识到此刻李敢已把她放在了自己对立面上，无论她再说什么也劝不了他了，只会说多错多。于是静静的呆愣许久，沙吟站起身来收拾好李敢用过的食盒，转身走出了灵堂。

　　在融入黑暗的那一刻，沙吟最后说道：“李敢，我知道现在在你的心里我说什么都是别有用心，但我仍想再说一句，那就是不管最后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请务必不要伤及自己。”说完沙吟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李敢突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和沙吟说了些什么，这让他觉得歉疚也更加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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