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chapter 23 ...
-
林晚已经醒来多次,但却抗拒任何人的接触,每次醒过来都会挣扎不休,甚至好几次被腕上的针管刺穿了皮肤,每次在她挣扎着伤害自己的时候,纪云朵就会紧紧地抱住她,安抚她,却每次都被近似疯狂的林晚伤到。
有一次林晚挣扎的厉害,把纪云朵摔到了地上,一同摔到地上的还有装满药水的玻璃瓶子,玻璃碎片扎伤了她的手,伤口很伤,血流了好多,可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跌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被医生制服重新打上麻醉剂的林晚,目光空洞的可怕。
在路晨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也只默默地低着头。
路晨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天她从那个跳脱活泼的纪云朵一下子变得沉默、安静,话也少了许多,只有在问她的时候,才会偶尔答一两句,像是个失去了意识的木偶娃娃一样没有了感觉似的。
他知道她是在自责,把林晚受到的伤害全算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只是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自己而已,如果这样能让她好过一点,他不会阻止她,他所能做的,只是守在她的身边,在她伤心难过时让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至少还有他在。
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孩子,那些沉重的痛和伤本就不应该她来承受的。
将纪云朵安置在一边坐下,嘱咐她不要乱走,他去买些吃得就回来。
路晨走后,长长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凉的令人作呕,一片迷朦的白色调刺得纪云朵眼睛生疼,明明是最排斥医院的,但现在她将手臂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医院走廊边上的长椅上,只觉得眼睛涩涩的,却再也哭不出来了,眼泪仿佛已经流干殆尽,只能无意识的做出哭泣的表情,安静的坐在那里。
晚是因为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知道,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她自己,为什么每一个在她身边的人最后都会受到伤害,她宁愿受伤的人是她自己,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对林晚做出那样的事情而无能为力。
唐小贝还在病房里照看林晚,可是她却再也不敢进去看她一眼,那样的林晚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也不敢见的,她是胆小鬼,害怕只要见到了她就再也不会是以前的自己了,她会被漫天漫地的自责和悔恨折磨到疯掉。
到现在,她还不愿意相信那样的事实,林晚疯了。
疯了。
那是林晚啊,她最好最好的朋友,曾经抱着她笑,抱着她哭,拿课本敲她的头,生病时给她买药,帮她向老师撒谎逃课的女孩子,现在却害怕她的靠近,害怕她的碰触,她害怕她,林晚害怕她。
不知道是谁将旁边雪白色的窗帘拉了下来,伴随着塑料的摩擦“呼啦——”一声阳光便毫无意外的直刺而下,因为哭得太久的缘故,强烈的光线令她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阳光很暖,混合着医院里中药和消毒水的味道却唤不起心底的一丝暖意。
她想,也许就这样一下子到了世界末日该有多好,没有嘉可的背叛,没有晚的受伤,世界在一瞬间毁灭,化成细碎的齑粉和宇宙里的尘埃,然后她就可以到所有想要到达的地方。
林晚曾经说过,她要像三毛那样走遍万水千山,踏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不断的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认识不一样的人,或许,会写一些游记类的书,然后赚足了路费,便继续启程,她还说,她一定要去北方,看看那冬日里冰天雪地的模样,还有水晶一般的冰雕和春日里盛放的丁香,就着北方蔚蓝而广阔的天空,那便是最幸福了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是那样的向往而坚定,就像一个虔诚的朝拜者对神明的朝圣。
纪云朵知道,林晚向来喜欢三毛,喜欢三毛的坚韧执着和自由自在,因为她也喜欢那样的自由,就像纪云朵喜欢温暖一样的坚定不移。
好久好久,纪云朵缓缓的睁开眼睛。
世界还在,她还在,嘉可还在,晚还在,就连眼前微蹙着双眉的男孩子也在。
沈吹歌。
她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的脸,他眼中的悲伤是那样的明显,他的眼睛黝黑而明亮,能够装下一整个世界的瞳仁里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她张张嘴,声音喑哑的厉害:“吹歌——”
沈吹歌将她整个抱在怀里,她却一下子难以自已的哭了出来,仿佛一个摔疼了的孩子,遇到了一个可以毫无顾虑的尽情哭诉的人,于是,哭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哭,不哭——云朵乖,不哭。”沈吹歌拍着纪云朵的背哄她,真的像哄一个摔疼了的孩子。
“她一定会好的是不是,一定会的对不对?都是我不好,吹歌,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们本来是想害我的,晚是替我受伤的,都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你的错,这只是意外,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没有人会忍心让你伤心的。”
“不对,不对,就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云朵莫名的激动了起来,不停的说“就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仿佛说了这句话就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似的,可是,越说心里越是难过。
她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抓着沈吹歌的衬衫不放手,沈吹歌便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也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胸前有一大片凉凉的湿湿的,潮湿的触觉让他蓦的心疼。
他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在放开这个孩子了。
路晨远远的望着这一幕,将身体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的位置空的发慌,像是一下子塞下了一整个星系,那个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珍视的孩子终于是别人的了吗?
他看看自己手里的汉堡和饮料终于没有走上前去。
云朵终究是没有再去看林晚,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向她道别,从玻璃中望进去,唐小贝守在她的身边,林晚安静的躺着睡着了,她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这样安静,唐小贝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他的声音是从那个未有过的轻柔,小心地唯恐自己会吵醒她。
回过头来,沈吹歌就在她的身边,她想,还好她还有他,还有路晨。
下午的时候,林晚的爸爸来学校给他办了休学,云朵再次见到了无数次从林晚口中听说过的那位伟大的父亲,将近五十岁的样子,岁月的刀锋在他的脸上划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黝黑的皮肤灰白的头发。
上次见到这位长辈的时候,她只是远远的见到,那时,他脸上是只有父亲对女儿时才特有的慈爱的笑容,即使自己的妻子病情危机却强忍着不让女儿看出来,只为了让她安心学习能有一个好的将来,而现在,也许在别人眼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女儿眼中的父亲却永远都会是最好的,云朵没有爸爸,所以有一次林晚说起她的爸爸时,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林晚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是手忙脚乱的哄她,抱着她让她哭了个够本,后来,林晚便知道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她的爸爸。
云朵望着那道因为常年劳碌而略显伛偻的背影渐渐远了,看不见了,却终究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喊住他,说一声抱歉。
她知道,对林晚的愧疚将存在她的心间,一直、始终、永远。
沈吹歌把她送到教室看着她在座位上坐下才离开,这期间他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如果开口了,她怕她会哭,他怕她会哭。
沉默有的时候是一种很好的整饬心情的方式,虽然云朵并不这样以为,但她还是决定遵从这种方式。
整个下午,云朵都有点心不在焉,那个青春痘语文老师一堂课看了她好几次,她想过了如果这次他再罚她到黑板上默写《将进酒》,她一定发疯给他看。
她真的已经好久没发疯了,好想再不管不顾的疯一次,在教室里打羽毛球踢毽子,在走廊里鬼哭狼嚎大喊大叫,上课扔课本砸坐在前排挡住她的高个儿男生并且百发百中。
可是她又想到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如果没有林晚在身边,那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纪云朵神游的很过分,这次青春痘却没有罚她,只是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了她整整一堂课,边摇头边叹气,脸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复杂的表情。
下课的时候,走到她的面前说了一通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纪云朵,你这么聪明,以后要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别想些有的没的。”
纪云朵不聪明,她很笨,所以猜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别想些有的没的”,她虽然想不通,也不想自讨苦吃的去问他,本来就糟糕透了的心情更是坏到透顶,整个身子趴在课桌上,懒得起来。
身边有人扯她袖子,云朵抬起头来才看到是班里一个叫唐柔的女生,学习很不错,比她的成绩还要好一些,只是云朵是班里的怪胎,虽然到了新的班级,但还是多半时间都跟林晚、唐小贝他们混,再加上路晨和沈吹歌的缘故,所以跟班里的女生们接触不是很多。
唐柔找她让她有些意外,她问她:“有事吗?”
唐柔半晌才问:“可以出去说吗?”
她白皙的脸因为局促的原因用些涨红,倒是挺漂亮的女孩子呢,纪云朵心里这样想,因为对她也并不讨厌所以就点点头,说:“好”。
她们走到了教学楼前的小林荫道里停下。
云朵等了半晌也不见她说话,只好自己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要去上课了。”
虽然她这样说,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可是,唐柔却急了似的,抓住她的胳膊,唯恐她下一刻就溜了似的。
纪云朵奇怪的看着她,眼神示意她讲,唐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认真而坚定的说出了一句让纪云朵很不爽的话:“请你离开沈吹歌。”
纪云朵盯着她看了半晌,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问:“凭什么?”
唐柔固执的重复:“请你离开沈吹歌。”
纪云朵道:“如果我说不呢?”
唐柔急了:“你有什么资格留在他的身边?”
纪云朵有些不耐烦:“有没有资格好像不是你说了算的吧?”
“你配不上他。”
纪云朵冷冷的看着她。
“别人都说,是你对沈吹歌死缠烂打,借着庄嘉可的关系才能跟沈吹歌在一起的,你抢你好朋友的男朋友。”
纪云朵都气炸了,本来她对唐柔的印象还不错,现在她恨不得拽过刚才的自己来,狠狠地揍上一顿,谁觉得她还不错来着?谁?别人说?这么低级的话她也能说得出来,的确没脑子。
“别人都还说什么了,你索性都说出来好了。”
“别人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私生女,你爸爸不要你,你妈妈自杀,你不漂亮,除了学习好一些根本就一无是处却总是缠着路晨和沈吹歌,沈吹歌是那么优秀又有那么好的家境,如果是庄嘉可跟他在一起,也就算了,她那么优秀,可是却偏偏是你,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纪云朵脸色铁青,冷声道:“别人说,别人说,你真可悲,连示威都这么没有底气,除了别人说的还是别人说的,你自己没脑子吗,既然那么崇拜庄嘉可,那就拿出点她的霸气来,跟我公平竞争,你现在的做法,只会让我看不起你,沈吹歌也不会喜欢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女生。”
说出这一连串话来,纪云朵却猛地怔住,这种说话的语气竟然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让她恐惧,仿佛整个人浸在了冰水里。
庄嘉可,你真是阴魂不散。
被纪云朵戳到痛处的唐柔却猛地拔高了声音:“纪云朵,你欺负人,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勾引沈吹歌跟她上床,死皮赖脸的赖着他,你不要脸。”
不要脸?
纪云朵经常说唐小贝不要脸,每次唐小贝在她面前自吹自擂的时候,她都会来上一句霸气十足的“有些人说话真他妈不要face”,电视上学来的,霸气十足,她学得不亦乐乎,就为这儿还让路晨唠叨了几次,没想到今天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自己,还外带着这样惊天动地的大爆料——她勾引沈吹歌跟她上床?
纪云朵真的哭笑不得,她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污蔑。
恶狠狠地指着唐柔威吓:“你再说一次。”
唐柔索性豁出去了:“再说也是这样,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敢承认吗?照片都贴在公告栏里了,全校都知道的事情,你以为你不承认别人就不会说吗?”
“你说什么?什么照片?”纪云朵惊诧。
唐柔的声音说不出的讥诮:“还要装吗?当然是你和沈吹歌两个人在酒吧的照片啊。”
纪云朵这下真的懵了,她要知道什么照片才有鬼。
她紧抓着唐柔的胳膊问她:“你说,照片在哪?”
被纪云朵抓的生疼的唐柔有些被她的模样吓到了,但还是强忍着说道:“在教学楼下的告示栏里。”
还没等唐柔说完,纪云朵就猛地推开了她向教学楼跑去。
这里离教学楼只有一百米的距离,这次,她却仿佛觉得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但最终她还是到达了那里。
告示栏立在教学楼内的大厅里,教学楼是环形封闭式建造的,中间的大厅是全年级的学生来来往往上课下课的必经的地方,平时只是贴一些查勤的结果或无关紧要的通知,而现在,那里却挤满了围观的学生,他们对着它指指点点。
纪云朵已经听不到他们再说什么,当她看到那张照片时,她只是怔怔的站着,刹那间仿佛忘记了呼吸。
照片里,女孩儿安静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唇角依稀有浅浅的微笑,如同遗忘尘世的天使,她紧紧地抓住身边同样躺着的男孩子的袖口,男孩子眉头微微的蹙着,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高高的鼻梁在另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向上卷起,是最好看的弧度,气氛恰到好处,安详而静谧。
纪云朵这张照片被贴出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并不怎么悲伤。
那张照片被传成什么样子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如果那个人是他,那么就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这跟林晚的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纪云朵还没有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的地步。
她没有再看下去,也不想回去教室,下午青春痘的反常已经有了很好的解释,她又何必回去自取其辱,反正跷课对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夏天的夜晚,深蓝色的天幕和风如沐,月亮只露出细长的弯眉,漫天的繁星不甘寂寞的争相闪耀,夏虫在浅草间窸窣作响,衬得夜愈显静谧了些。
云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这座人工堆成的山上,这里曾经是她、林晚、庄嘉可的据点之一。
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她们站在山下抬头仰望山顶,只有十多米高,也并不大,与其说它是山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土堆,是学校在建校的时候挖出的土堆成的,每到夏天坡上便长满了参差不齐的野草,所以很少有人会上去,可是她们却把它作为了她们的据点,只一眼,她们便毫无道理的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或许是因为每一个有秘密的人都喜欢有一个高高的地方一个更接触到天空的地方来寄放它们吧。
她们曾经无数次的在这里高声喊出她们的梦想,也曾在难过时发疯似的大喊大叫,除了她们不会有人听到。
你看,多好的地方啊。
可是现在,面对着同样的土山,却只能让纪云朵想到一个巨大的坟墓,埋葬了那些美好的回忆的坟墓。
纪云朵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多久,沈吹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脸深深的埋在膝间,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每次受伤难过的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做,用最温暖的姿势圈出世界上最悲伤的模样。
沈吹歌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将她揽在怀里。
突然而至的温度让云朵本来绷紧的心弦蓦的松了下来,她伸出手臂同样抱住他,却喊出了另一个名字:“我就知道,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的,谢谢你,路晨。”
无边的黑暗里,怀抱的身子蓦的一震,云朵却没有发觉,径自说着:“路晨,我好怕,这里那么黑,那么黑,刚才我一直以为她又回来了,她又把我关起来了,那里真的好黑,我害怕,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关着我,我又找不到出口了,我听你的话,学会了接受阳光,我一直做得很好对不对,可是,现在这样的黑暗,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云朵断断续续的说着,对身边的人的动作毫无察觉,沈吹歌的身体早已从开始的僵硬渐渐的变得柔软,她紧紧的抱她在怀里,认真的听着她的每一句话,从最初的悲伤到现在的心痛还有一些其他的复杂的心情。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承受了这样沉重的秘密,在他的眼里她从来都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纪云朵,她对每个人笑,却把心底的伤疤放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不,并不是没有人看到,只是那个人不是他罢了。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
沈吹歌,你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喜欢。
不知道他的心绪早已乱成一遭,她继续说了些什么,他都认真的听着,偶尔她喊一句路晨,却似是没有想过要得到回应,便接着继续说下去。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她说话,分享她的悲伤和秘密,而那个人只需陪在她身边即可,她甚至不需要一句安慰的话语。
不知什么时候,云朵已经睡着了,沈吹歌任凭她枕在他的身上,他亦随着躺下,深蓝的天空,三三两两的星光环绕在月亮的周围,而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闪着最为温柔明亮的光芒。
他想,那颗星星会是他吗?
云朵醒来的时候,沈吹歌已经离开,只有身侧压扁的青草无声的证明,这里确实有人来过,而且陪了她一整晚。
她想,路晨应该是有急事先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