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开落成海》戚木风

26、chapter 17（2）

　　沉默后，还是路晨先开口，却是向着纪云朵说的：“阿朵，有他送你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先回宿舍了，等会回去别忘了擦干再睡。”
　　隔了雨幕，纪云朵看不清路晨的表情，只以为他真的有事，再加上，有沈吹歌在，她也不会害怕了，所以就重重的点点头：“嗯，好，我会的，你也是。”然后，又补充道：“我到了，就让唐小贝告诉你。”
　　路晨身体一震，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原来她还记得。以前他们还小，在他没空送她的时候，都是唐小贝送她的，她回到家后就让唐小贝回家的时候顺路去跟他说一声她到家了。
　　记忆拉扯的太长，却依旧清晰如昨天，路晨微笑点头，然后，转身离去，他们有过那么多共同的回忆，这样就够了。
　　纪云朵望着路晨离去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是曾经年少的他们肆无忌惮快乐过的时光，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转身看沈吹歌，却看到他皱着眉盯着她的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这样站在雨里的样子真的很傻很傻，不禁笑了起来。

　　沈吹歌问：“怎么了？”
　　纪云朵道：“是我该问你怎么了，干嘛盯着我看，还是这样一副表情？”
　　沈吹歌挑了挑皱着的眉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吃醋。”
　　纪云朵蓦的睁大了眼睛，问：“真的啊？”然后，又急着改口：“把‘不是’两个字去掉好不好？”
　　从那次醉酒之后，纪云朵在沈吹歌面前已经很少会动不动说不出话来了，而且偶尔还会暴露一些只有在林晚、路晨他们面前才会出现的缺点，比如说，迷糊，粗心，还有，现在这样的小霸道。
　　沈吹歌从善如流：“好，那就去掉吧。”
　　纪云朵见他这么容易就听了她的话，虽然并不相信，但还是有些得意忘形：“啊，这么容易，那你再说一句好不好，就说‘纪云朵，我喜欢你’。”她拖着长长的调子，脸上的笑容仿佛能照彻雨夜的黑蓝天幕。
　　沈吹歌听了她的话，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说得很快却很郑重：“纪云朵，我喜欢你。”
　　本来得意的笑瞬间被过度惊讶的表情取代，她却不敢看他此时的表情，亦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烧的像煮熟的螃蟹，心里想着，幸好是黑夜，不然就真的糗大了，一句玩笑话自己都能这么敏感，要是让他看到，真是丢到家了。
　　其实她完全不必担心她此时的表情会被沈吹歌看到，因为，与此同时，沈吹歌脸上红晕并不比她淡多少。

　　“又发什么呆？这样淋雨真的很傻哎。”沈吹歌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拉起纪云朵的手就走，似是要掩饰什么。
　　后知后觉的纪云朵盯着被拉住的手，再抬头看看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的沈吹歌，神智轻飘飘的没有着落，于是，没来得及看清脚下的路，一步踏空。
　　沈吹歌本来“哐当——”“啊——”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从身后传来，接着便是手掌一紧，下意识的抓住握着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回过身来，正对上的就是纪云朵吃痛的表情，慌忙的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还好，伤的不是很重，只是膝盖上擦破了点儿皮，红红的一小块，看着的时候，心竟像是被细细的针刺了一下似的，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心里担心，嘴上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迷糊大意了，走路要看清脚下，像你这样很容易摔倒的。”
　　下一刻，她抬起头，眸光闪烁，露出类似楚楚可怜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吹歌唇角不住上扬，无奈的摇头叹气，为她的迷糊，也为他可以预见的路途坎坷的今后。
　　他说得正欢，纪云朵最终也没有辩驳，要不是他拉着她的手，她也不会跌倒了，因为，为什么拉着她的手她就要跌倒的原因她最清楚不过了。

　　沈吹歌皱眉看了那伤处半晌，不声不响的背向着纪云朵蹲下，纪云朵惊异不定，一时没领会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直到被瞅的恼羞成怒的沈吹歌抓过她的两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然后揽住，起身，向前走。
　　整个过程纪云朵都是愣愣的发不出声音，等到回过神来之后，自己就已经在他的背上了。
　　他的衣服已被湿透，隔了一层湿衣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此时比自己还要滚烫的温度，从来没有与他相隔如此亲近的距离，也从来不敢如此相像，在纪云朵的心里，与其说他是她喜欢的男孩子，倒不如说，他是她捧在手里视若珍宝的一个梦境，梦境里是她所能想象出的幸福和美好，可是梦境终究是梦境，就算一百年一千年过去了，也不会出现如现在这般的场景。
　　纪云朵喜欢沈吹歌，纪云朵爱沈吹歌，这份喜欢的心意，她自己知道，可他的心意呢？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竟然会觉得他也是喜欢她的呢。
　　上苍啊，如果这是你赐给我的恩惠，那么，我愿意用自己生生世世的一切来换取这将一刻短暂的延续。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伏在背上的纪云朵也已好久没了动静，沈吹歌侧过头去，脸刚好与纪云朵的相对，她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闭着的眼睛显示它的主人正在闭目养神或是睡觉，他唇畔的笑意愈浓，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赌她此刻并没有睡着。
　　男生独有的清朗的声音娓娓道出自己的心事：“纪云朵，你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错过这次可就没有下一次喽……”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纪云朵，看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呢。”
　　也许是因为纪云朵是闭着眼睛的缘故，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移开放在她脸上的视线，然而意外的是，当事人并没有因为他直白的表白而有任何正常该有的反应，仍然是不变的姿势，均匀和缓的呼吸，就连浸水的发丝都服帖的贴在脸侧随着呼吸微微浮动。
　　沈吹歌无数次的表白经历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女主角睡着这样的情况，通常都是他还没表白完就被人家给关在门外或是言明拒绝了，确切的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表白，却最终是这样的大乌龙。
　　心里无奈的叹气，望着纪云朵的眼睛里却满是宠溺的微笑，散发着澄澈柔和的光亮，如星光般耀眼。
　　忽然，他极快速的探头在纪云朵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摆回原来的位置，仿佛刚才的偷吻行为与他无关，眸中笑意不变，轻牵嘴角，吐出两个字：“傻瓜——”，然后又用轻快的语调补充道：“原来真的睡着了啊！”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刻意放慢了速度，仿佛故意要让装睡的某人听到。
　　纪云朵紧闭着眼睛，脑袋里反复想着的都是刚才的那个吻和他用近乎宠溺的语气说出的那两个字，脸烧的厉害，还好在黑夜里看不清楚，可是快速跳动的心脏却很轻易的便泄露了她是醒着的这个事实。

　　沈吹歌自然以为她自始至终便是醒着的，可殊不知，纪云朵是在沈吹歌吻她的时候才醒来的，所以，并没有听到他剖白心迹的那些话。
　　于是，从这以后，沈吹歌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再也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而纪云朵也在无数次的猜测与患得患失中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纪云朵心里不停的猜测着沈吹歌吻她的原因，因为她秀色可餐所以他一时把持不住？还是他又把她当成庄嘉可的替代品了？还是……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儿喜欢她的，所以，才会在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偷吻她？
　　虽然明明知道第一种可能太玄幻，第三种可能是奇迹，而第二种才是最最可能的正解，可是私心里却还抱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希望自己的的猜测是错误的，希望那个奇迹已经或者正在发生了。

　　宿舍楼前，唐小贝和林晚并肩站着，无风无月的夜晚，雨停了，云住了，连知了也停止了聒噪，周围安静的连树叶细微的浮动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当然，唐小贝却是听不到的，因为自从路晨打电话来跟他报了平安之后，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而现下，他所有的心思又都放在了林晚身上，自从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之后，他们便很少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了，他的心里有些乱，莫名的烦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雨后的夜晚，空气中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林晚也察觉到了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话。

　　纪云朵应该确实是累了，所以不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连之前的困扰也一并带进了梦里去，在梦里，沈吹歌喜欢纪云朵，纪云朵喜欢沈吹歌，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沈吹歌是书生，她是织娘，每日，书生在窗边看书，织娘便在旁边纺织，幸福生活直到有一天被打碎，书生遇到了千金小姐庄嘉可，一见钟情，抛下糟糠之妻的她而迎娶千金小姐，那日，繁华的街道上锣鼓震天，观礼的百姓堵塞了整条街道，她就站在人群中，身影萧索，无限落寞，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一红衣女贼持刀飞来，竟是要劫持那身为新郎官沈吹歌，最终令纪云朵从梦中惊醒的是那女飞贼的样貌——竟然是杨琦。
　　纪云朵一个激灵猛地从梦中惊醒，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向前面的空气，面前不断浮现千金小姐千娇百媚的脸，和女飞贼势在必得的表情，想到千金小姐的脸，心底微微刺痛，想到女飞贼的表情，却又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
　　转念想想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杨琦喜欢的是路晨，跟沈吹歌又有什么关系了，梦一定是反的，一定。

　　心底终究忐忐忑忑，再也睡不着，沈吹歌背了她一路都没有歇息，想想就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坚持要自己下来走，沈吹歌没有勉强。却执意要扶着她走，纪云朵说不过他，只好由他去了，心里掠过一丝甜蜜。
　　好不容易走到了宿舍，纪云朵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唐小贝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纪云朵，你是笨蛋还是白痴，都多大了，还能把自己锁在厕所里头，真是败给你了。”狠狠地抓了两下头发发泄自己的不满，接着道：“算了，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是笨蛋是白痴，就是一头猪都比你聪明，笨蛋白痴还不够你的级别。”
　　被骂的纪云朵意外的没有跟唐小贝针锋相对，安静的立在沈吹歌旁边，一副低眉顺眼认打认骂的小媳妇样，只是趁沈吹歌看不到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唐小贝以示威胁，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气歪了唐小贝的鼻子。

　　林晚看看他们两个，然后对着沈吹歌说道：“时间很晚了，我跟云朵就先上去了，你们也回宿舍吧，待会宿舍要关门了。”
　　唐小贝道：“嗯，也是，要是被老黑抓到可就不好过了，林晚，你照顾好这笨蛋，我先回去了。”
　　唐小贝话还没说完就挨了纪云朵一下，纪云朵碍于沈吹歌在场没有下狠手，所以唐小贝躲的很轻松，被打到跟挠痒痒的程度差不多。他借着躲纪云朵的势头，闪身跳出老远，瞪了一眼纪云朵，也不等沈吹歌，便头也不回的向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跑去。
　　纪云朵忽然向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别忘了跟路晨说一声我到宿舍了。”
　　唐小贝头也不回，只背对着她将手举过头顶摆了几下，说道：“知道了。”
　　不一会，唐小贝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夜幕里，再也看不到了。
　　沈吹歌这才换了个方向站着，面向着纪云朵，叮咛：“回去记得把衣服换下来，擦干头发再睡，不然很容易感冒，擦伤的地方也别忘了上药。”
　　纪云朵听着他的话乖巧的点点头，心里却像末了蜜糖似的香甜，望着他说道：“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快回去吧，不然真要被锁在宿舍外头了呢。”
　　沈吹歌不回答她，只是说：“我看着你上去再走。”
　　此时的纪云朵，幸福的仿佛要飞到天上去了，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沈吹歌脸上那温柔而缱绻的表情。
　　而这样的画面却堪堪落在了林晚的眼中，她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失了往日的神采，可那一刻，她的世界却无人窥探到。

　　纪云朵挽着林晚的手臂向宿舍楼内走去，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如果她知道，这样回望他的机会竟然只有寥寥几次，那么，或许她就不会在接触到他的目光的那一瞬就把目光移开的吧。
　　望着她们离去，沈吹歌唇角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即使再心高气傲的男孩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也不吝啬为心爱的女孩子绽放最美的笑容。
　　一阵风吹过，湿透的衣服上残留的她的最后一点体温都被带走了，沈吹歌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身没入漆黑的夜幕中。
　　纪云朵在楼道里打了好几个喷嚏，人还没到，喷嚏的声音就已经把楼上的声控灯给震亮了。
　　纪云朵刚又打完了一个喷嚏，用手背揉揉酸酸的鼻子，挽着林晚的手臂一点一点的爬楼。
　　林晚早已恢复了正常，微蹙着眉看她，用腾出的一只手贴上纪云朵的额头，在试试自己的，道：“还好，还没发烧，等会到宿舍我给你拿药，我那还有些预防感冒的药。”

　　“啊，还去你宿舍啊，我看我还是回我宿舍算了，不然我这么个折腾法会吵到你宿舍的人，这样多不好。”纪云朵拽了拽自己湿透的衣服，无奈地说道。
　　“可是——”
　　林晚还要说什么，却被纪云朵打断。
　　“哎呀，别可是了，快走啦快走啦，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唉。”纪云朵不容分说的推着林晚就向前走。
　　对于纪云朵的急脾气，林晚很是无奈，转过头来，开口道：“别推了，再推就倒了，你总得让我先回宿舍拿点药吧——”
　　“遵命，我的女王阁下。”纪云朵嘻嘻的笑，推着林晚的力道减小了些。
　　林晚的宿舍在五楼，纪云朵在六楼，等去林晚宿舍拿了感冒药，已经是十一点了，林晚知道纪云朵怕黑，所以送她回去。
　　纪云朵缩在林晚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惟恐自己落后半分。
　　楼道里灯影昏暗，她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得得”的脚步声分外明显，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林晚忽然觉得手臂一紧，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便听到身边的纪云朵“啊——”的一声尖叫。
　　林晚被她的叫喊声吓了一跳，半转着身子拉住纪云朵。
　　“怎么了？”
　　“那，那里有人。”纪云朵下意识的又往林晚身边凑了凑。
　　“哪里？”林晚探着身子向纪云朵所指的楼道转角处望了望，却只看到漆黑的一片阴影，她开口道，“都多大的人了，还一惊一乍的，那里有人了？”
　　“可是，好像是嘉可哎。”
　　“你肯定看错了，都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楼道里呢。”
　　纪云朵低低的道：“哦，可能真的是我眼花了吧。”然后，忽然问：“晚，我问你一个问题哦，如果一个男生问一个女生是不是就代表他喜欢她呀？”
　　林晚在高一阶的台阶上站住，转过身来自上而下望着纪云朵，纪云朵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问题中并没有察觉，在向前一步就撞上了林晚，抬起头来看她，只见林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也不一定，有好多男生都会吻自己不喜欢的女生啊。”
　　纪云朵刚要争辩什么“可是——”，却被林晚打断：“没什么可是，我说阿朵，再不快点儿咱们两个明天都要被老黑拉出去展览了。”
　　纪云朵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便问“为什么？”
　　林晚无奈叹气：“笨，当然是展览国宝啊。”说完不待纪云朵再出声便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紧跟着林晚忽然变得匆忙的脚步，纪云朵缓缓地低下了头，在阴影中她的眸光如同染上了一层雾霭。
　　为什么，纪云朵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或者证实什么呢？为什么要故意在晚面前说这些呢？晚，你又是为什么要回避这个话题呢？难道真的像我预感的那样，你也是喜欢沈吹歌的么？
　　两个人各自揣着心事，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