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开落成海》戚木风

25、chapter 17（1）

　　下午晚饭的时候纪云朵去找了林晚，庄嘉可的疏远让她觉得害怕，她想找个人来倾诉，而林晚永远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她说她怕连林晚也一起丢掉了，林晚揉揉她的头发，跟她说：笨蛋，我一直都在。
　　纪云朵感动得一塌糊涂，抱起林晚的袖子一通乱抹眼泪的举动让林晚哭笑不得。
　　直到到了晚自习时间，纪云朵都不愿意回教室去，不过最后还是被林晚给劝回去了，她说：“再不走就真要上课了，晚上去我宿舍，咱俩聊通宵，就怕你会忍不住睡着了。”
　　纪云朵犟嘴：“我才不会。”然后又补充道：“说好了，晚上跟你一块睡。”
　　林晚无奈又重重点了点头，纪云朵才笑得一脸得逞的表情跑回了教室。
　　刚下了晚自习，教学楼内陆陆续续的有学生从里面走出来，各自撑开自备的伞，然后冲向瓢泼的大雨中去，可是即使打着伞却还是抵不住雨水的攻势，淋的一身狼狈。
　　林晚边在教学楼门前的车棚里避雨边等着纪云朵，想想她的迷糊，对于她会带伞这件事情她持百分百的怀疑态度，
　　学生都已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教学楼里的灯也大多已熄灭，林晚却还是没有看见纪云朵的影子，心里有些焦急，暗暗发誓，等待会见到她一定让她好看，竟敢让她在雨里等这么久。
　　到最后连最后一盏灯都关掉了，纪云朵却还是没有出来，林晚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她错过去了。
　　无奈之下趁着还未熄灯飞快的跑回了宿舍去，结果纪云朵既不在她的宿舍也没去自己宿舍，她怕她会出事，便借了同寝的人的手机，并翻出前些日子抄写的班级通讯录来，在翻到路晨的名字时，她顿了顿，但还是按了路晨名字旁边唐小贝的号码，将具体的情形说了个大概，便挂了电话，可她却不知道，在她挂断后的十几秒里，唐小贝握着手机愣愣的贴在耳边忘了放下，直到回过神来，才赶忙从床上跳下来，便向外走边拨通了路晨的电话。
　　林晚又找出了沈吹歌的号码拨了过去，只是她只说到一半，听到纪云朵到现在还没回宿舍这句，那边便急不可待的挂了电话，似乎在挂断的前一刻，她还听到话筒里传来“嘭”的一声，似乎是夺门而出的声音。

　　第一个找到纪云朵的是路晨。
　　他是在教学楼一楼西侧的卫生间里找到纪云朵的，那间卫生间门前因为是考试期间所以堆满了课桌，而里面的灯也恰巧昨天坏掉了，他路过那里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啜泣声，他试探着喊：“阿朵——”
　　因为晚自习喝了好多的水，所以放学铃声还未响完纪云朵就窜进了卫生间，本来是想拉着庄嘉可一起的，但是想想这几天的低气压，又怕她会拒绝，索性自己一个人来了。
　　谁知道进来的时候门还好好的，可是要出去的时候门却打不开了，本来就怕黑的她喊也喊了叫也叫了，可是楼内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也没有一个人听到这个偏僻角落里的声音来为她开门。
　　窗外是漆黑的天幕和厚重的雨帘，雨声哗哗作响，衬得屋里更寂静了些，纪云朵的身体一点点的缩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周围的任何一点东西，似乎那些都是食人的鬼魅一般可怕。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与每年八月里梦中的景象是那样的相似，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无助和无路可退，就算闭着眼睛仿佛也能看到那一片刺目的红，陶瓷的浴缸，猩红的血，空洞而熟悉的眼。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一定要死？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不要想，不要再想了，纪云朵在心里这样一遍一遍的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可怕的画面，不去怨，不去恨，可是却换来如同排山倒海一样更加猛烈的感情。
　　双臂紧紧地裹住身体，跌坐在地上，背后紧靠的是冰冷的墙壁，那冰冷却比自己此时心脏的温度温暖了许多。
　　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寻找一切可以给与她温暖的东西，想要把自己从那个寒冷的深渊中拉扯出来，却最终越陷越深。
　　朦胧中，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阿朵——”，是谁？意识有些恍惚，只当那是幻觉。
　　门在“咔嗒”一声后被从外面打开。
　　路晨打开门走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蜷缩在门后的纪云朵，依然是那样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姿势，努力的，试图保护自己的姿势，这样的姿势在曾经那么长的时光里他看到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这一次也是这样，可是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像这样守护在她的身边。
　　纪云朵在路晨进来的那一刻缓缓地抬头，泪湿的眼中映出黑暗里他模糊的面容，同样熟悉到骨子里的表情，心痛、哀伤爬满了他的眼睛，一如三年前一样。
　　眼中的泪水终究是滴落了下来，在黑暗里滑落的无声无息，她扬起一张湿湿的脸，因哽咽而颤颤声音却是那样的自信笃定又愉悦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每一次，无论我在那里，你都会找到我。”
　　路晨在纪云朵的面前蹲下，那样相近的距离能够看得清她睫毛上闪亮的泪珠，他微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宠溺：“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会守护着你，一直，永远。”就算在你心里的那一个永远都不是我，他想。
　　纪云朵并不知道路晨此刻的心情，不知道，只此一句，那便是一生一世一辈子的承诺，却也因为他的话而放下心来，至少他不会再轻易地离开了吧。
　　路晨打了电话给一直守在宿舍楼外的唐小贝和林晚，告诉他们人已经找到了，不用担心，让林晚在那等一下，等会跟纪云朵一起回去。
　　路晨拉起坐在地上的纪云朵，跟她说：“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天都被你哭的下雨了。”
　　纪云朵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开心，狠狠地擦掉脸上未干的泪，没有说她方才是多么的恐惧害怕，因为，这只能让关心她的他更加难过而已。
　　夸张的龇牙咧嘴后，撅着嘴抱怨：“你都不早找到我，我怕嘛。”
　　路晨伸出手去，难得用力的揉了揉纪云朵的头发，引来纪云朵再一次的抱怨。
　　“糟糕，我没带雨伞，要不打电话让唐小贝送来吧？”直到走到了教学楼门口路晨才记起这一茬。
　　纪云朵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理智的提议：“你看我们两个这个样子还用的着么？”
　　路晨也往自己身上看看，无奈一笑，看来似乎是用不着了，他一接到唐小贝的电话就冲出来了，那里还记得带伞，从宿舍到教学楼平时二十多分钟的路，他几分钟就跑来了，衣服早已湿透，纪云朵的身上也被窗外的雨溅了一身，可是——
　　“可是，到宿舍最快也要十几分钟，一路淋雨，明天你肯定会发烧，还是让唐小贝送伞过来吧。”路晨说着就要那手机打给唐小贝。
　　纪云朵看他要那手机，索性自己一下子跑出了门外，脸一扬就道：“看看看，现在都湿了，也用不着了吧，我哪有那么柔弱，唐小贝都说我壮的跟头牛似的一年到头不生病的。”
　　路晨无奈摇摇头，为她孩子气的倔强，和她无赖的话。然后，也跟着她走到了雨里，不意外的看到了雨中她脸上得逞的笑容。
　　身处一根手指点她的额头：“真是个疯丫头，不打伞可以，可是回宿舍一定要擦干了再睡。”
　　纪云朵讨好的笑：“知道了，知道了，一定擦干了再睡，我答应你了，那咱们走吧。”说完便当先冲进了雨幕。
　　望着纪云朵的背影，路晨久久的失神，待到回过神来便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他的身后雨幕重新连成一片，仿佛他们不曾来过。
　　因一路疾行，沈吹歌被淋得有些狼狈，但是依然不减他的英俊帅气，他忽然停住，瓢泼的大雨中，手里的伞并不能为他遮挡去大部分的雨水，衣服已经湿透，头发浸了水。
　　怔怔的望着那一前一后走来的人，忽然忘记了行动。
　　纪云朵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扬起头任雨水打在脸上，她像是雨中翩翩起舞的精灵，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溅起一层淡淡的水雾，朦胧的似是随时都会消失的幻觉。而路晨就那样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以一种守护的距离。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他的脸上是怎样的一种纵容宠溺又因为她的疯而无可奈何的表情。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滋长，并有将身体胀破的趋势，他想，那就是嫉妒吧，嫉妒那个曾经守护了他喜欢的女孩子七年的人，那一刻，忽然就有一种冲动，跑过去在那个人的面前抱住纪云朵，宣示她是自己的所有，仔细想想这样的冲动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即使在知道庄嘉可喜欢路晨的时候，这种感觉虽然陌生却让他莫名的心安。
　　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无时无刻不为她牵肠挂肚，会为她的一颦一笑而悲伤快乐，会纵容她的迷糊和脱线，会对她身边有别的男孩子产生莫名其妙的敌意。
　　纪云朵刚才还倒退着走路跟路晨说话，一转身，抬眼，愣怔，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愣愣的张大了嘴巴，一时不能消化自己所看到的画面：沈吹歌就站在十步远的对面，微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耳际，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雨水，倒立着拿着伞柄，将打开的伞撑在地上。
　　纪云朵还没从自己所看到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沈吹歌就已经到了面前。
　　用闲着的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我这个样子很好看么，你这样看我？”
　　纪云朵想的却不是他好不好看的问题，瞪大了眼睛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笨蛋，当然是来接你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沈吹歌语气一转，挑衅的看了看她身后的路晨：“怎么，他能知道，我就不能知道了。”
　　纪云朵被沈吹歌类似吃醋的口气说的一愣，顿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一脸绯红，下意识的看了看路晨有没有生气，这一动作却引起了沈吹歌更浓的醋意，上前一大步，伸手揽住纪云朵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扳正，面向着路晨，开口道：“刚才真的很谢谢你照顾云朵，现在我找到她了，你可以走了么。”
　　纪云朵饶是因被他揽在怀里而心跳加速，头昏眼花，意识模糊，也听明白了这话里再明显不过的敌意，虽然，有点对不起路晨，可是，怎么她就这么爱听他这样说呢。
　　偷偷看看他的脸，唔，就连淋雨狼狈的时候都是这么耐看，正花痴着，沈吹歌却猛地低下头，被抓现行的纪云朵脸上红晕又深了一层，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沈吹歌却似只是不经意间的低头，在纪云朵低下头后，又抬起头来，目光正与对面的路晨相对，那一刻，在纪云朵没看到的瞬间，一场属于男生之间的战役无声无息的开始了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