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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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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春节就来临了。
腊月二十八的早上,我收拾好东西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一千多公里的行程,一路转车,到我们那个小城时已经凌晨了。坐上通往小城的大巴时我给妈妈发了条信息,让她别担心,早点儿休息;可妈妈执意要等我,还说要到车站接我,让我快到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我一路握着手机,大脑处于空白状态。我没打算给妈妈打电话。可凌晨刚过,手机铃声就响了,我一看,果然是妈妈。
“凡凡,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快到了?”
为了让妈妈不用出门,我赶紧说:“妈妈,车开得很慢,可能还需要一个多小时,你先睡吧,待会儿我自己回去。放心吧,我没事的。”
十分钟后,大巴到站,刚下车我就看到了站在车站外裹着厚厚一层棉衣的妈妈,双手环抱着在原地跺脚。这是腊月二十九的凌晨,小城零下七摄氏度。
“妈妈……”我鼻子一酸,当即感到眼眶中有什么东西直打转。
“你爸爸今天上夜班,他们过年不放假。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这么晚回来我怎么放心呢?”妈妈笑着说,同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凡凡,你又瘦了,工作很辛苦吧?回来要好好补补。”
我只能摇摇头,笑着对妈妈说工作还好。
大年三十的时候我给王晶发了条短信,一来照例祝新年好,二来想约个时间一起出去逛逛,聊聊近况以及交流一些“应付”家人的方法。但过年期间我们都很忙,得一家一家的走亲戚,一家一家的拜年,结果商量到最后还是没能定下来。
“凡凡,吃饭了,就等你一个人了。”妈妈走过来,催促道,“等吃了饭再发短信吧。”
我“嗯”了一声,然后按下红色的挂机键,将通讯录中光标指向了“文小雨”三个字的界面切换到待机界面。
“凡凡,这是在给谁发短信呢?难不成是男朋友?”走到桌边坐下后,表姐打趣道。可是她这么一说,立刻引得一大家人都面带春风的看向我。
“表姐,你真不厚道,有了男朋友也不告诉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表妹就撅起嘴接过话,惹得大人们都笑起来。
“凡凡,你真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回来我们看看?”最后,姑妈关切的问道。
看来这个话题是躲不过去了,我于是赶紧解释道:“没呢,还没有。刚才是给同学发短信,商量同学聚会的事情。”
于是,年饭前掀起的热烈气氛就恢复了平静,一大家人按照惯例碰了杯,互相说了新年好,就吃起团圆饭来。
可是没一会儿,热心的二妈就又把话题转向了我。
“说真的,凡凡,你今年也出来工作了,该找个男朋友了。趁着现在年轻,选择的余地也大些。”二妈说得很中肯,我也知道她是好心,可心里还是感觉不舒服。
见我没说话,二妈接着说道:“凡凡,我觉得吧,女孩子家还是留长头发比较好看,其实你长得蛮秀气的,就是老爱剪成男孩子头……”
“是啊,姑娘家的,还是长头发看着秀气。”姑妈也附和了一句。
“呵呵,我觉得这样比较方便。”我笑着回应道,但明显感觉面部有点儿僵。
这时,堂姐那三岁的小宝宝闹着要去厕所,一桌人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小孩儿身上。
勉强捱过了年饭,我赶紧闪到一边儿,避开亲戚们过于热切的关心。独自在阳台上的时候,我又拿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顺次往下翻,直到光标再次停在了“文小雨”上。
想了想,我还是发了一条普通朋友似的新年祝福,不敢带上关切的用语。
大概十分钟后,小雨回复了一条类似的信息。
我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正准备离开阳台,三岁的小外甥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了,后面跟着守护者堂姐。
“看,那是谁呀?”堂姐指着我,蹲下去问起小外甥。
小外甥只眨着眼睛看着我笑,也不回答。
“是小姨。记住了啊,小——姨。”堂姐耐心的教着小外甥。小外甥用他的童音跟着重复了一遍:“小、姨。”
我觉得自己好囧,也不明确答应,只看着他笑了笑。
正月初三那天,另一个堂姐结婚,在小城颇有名气的白云山庄举行婚宴。看着满园的亲戚朋友和满屋满屋的喜庆红,我突然间很有些失落,不想跟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就找了一桌同辈人多的桌子坐下了。
我在桌边安静的坐着,就像一个局外人,静静看着认识或不认识的亲戚来来往往。这桌上的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攀谈,从而避免尴尬的气氛。
“凡凡,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一会儿后,表姐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了。刚坐下,坐在我另一边的那个人就跟表姐打了招呼,然后指指我,对表姐说:“这是你表弟啊?”
我又囧了。
表姐赶紧笑着解释道:“是我表妹——她就喜欢穿成这样,没办法。”说完瞪了我一眼。
那人也有点儿尴尬,于是笑了笑:“哦,现在流行中性打扮……”
闹过婚礼后,我赶紧吃完了饭开溜了。我在白云山庄外的湖堤上慢慢走着,边看着雾气缭绕的白云湖。上午刚到白云山庄的时候还下着蒙蒙细雨,现在已经渐渐停下了,只偶尔能感觉到一两滴;但湖上仍旧雾蒙蒙的,让本就春寒料峭的天气更显凄清。
我在湖堤上散着步,感觉眼前的湖就像知己,用它的凄迷安抚着我。大约一刻钟后,口袋里的铃声响了,我收到一条短信:
“在干嘛呢?现在有空不?”
王晶的短信来得太合适了,这时我才想起王晶家就在白云湖附近,于是赶紧回复说我在白云湖堤上,你有空的话就快过来吧。
不到十分钟,王晶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
王晶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主要源于共同的爱好:打球。而我的好友也多半从球友转换而来,并且一直都有联系,平时过年回到家也都会聚聚。因此,当多年的好友突然有一天告诉我说其实我并不孤独,她也是我的同路人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喜出望外。
所以,我也算是幸运的吧。
“怎么一个人跑到白云湖上散步来了?之前不还下雨了吗?”王晶问。
“堂姐结婚,就在白云山庄摆的婚宴。”我说。
“哦。”王晶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说道,“今年我也有个表姐结婚,而且听说今年有好些初中同学都结婚了,好感慨啊!”
我们感慨了一番,望着雾气迷蒙的白云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转向王晶,问:“李瑜那里安稳下来了吗?”
上次接到我们辛苦送到的信后,李瑜便按照王晶说的与父母周旋了起来,后来父母渐渐放松了看管,允许她继续上班了,王晶也就渐渐和她取得了联系。但她们只能电话联系,不能见面,并且只能由李瑜首先联系。
“目前还好,回家之前我们偷偷见了一面,商量着等年后找凌南的妈妈帮帮忙。”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看行。”我笑道。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王晶淡淡笑了笑。
顿了顿,我把心里一直郁结的东西抛了出来。我说:“王晶,你有没有一种……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是,当你的弟弟妹妹叫你‘姐姐’、或者当你的哥哥姐姐叫你‘妹妹’的时候,你会不会感觉有些别扭?”
“你是说一种尴尬的处境吧。有的,而且,假如他们叫我‘哥哥’或者‘弟弟’,我同样会感觉别扭。”
“对对对,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我立即很有共鸣的说道,“比如,当我的小外甥叫我‘小姨’的时候,我会感觉很别扭,但如果他叫我‘叔叔’什么的,我恐怕会更别扭。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天知道。”王晶耸了耸肩,“老天把我们造成这样了呗。”
经王晶这么一说,我突然间又想起了阿飞的那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T……”
接下来的两天里,又是一家一家的走亲戚,一家一家的拜年,继续着堂姐婚宴之前的循环。每到一家,自然的就会被问及男朋友之类的,外加善意的劝说,让我打扮的“像个姑娘”,我只能保持沉默或者胡乱敷衍一番,内心里一直期待着这种难受的日子快点儿结束。
初五的晚上终于能够在家里待着了。吃过饭后,我就赶紧打开电视,让爸爸妈妈看起节目来,然后自己到厨房收拾碗筷。我收拾的比较慢,等收拾好出来后,发现他们果然被电视节目吸引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凡凡,快过来看呀,现在的节目都好有意思!”见我洗好了,妈妈朝我招手。
“嗯。”我答应着走了过去。
可是,看了电视我才知道,今年特别流行相亲节目,几乎每换一个频道都有类似的节目播出……心里顿时暗叫不妙,但也只好陪着爸爸妈妈一起看。
一对男女嘉宾成功牵手后,妈妈似乎对节目失去了兴趣。她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然后转向我:“凡凡,碰到合适的,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这不还没碰到合适的吗?”我假装笑着答道。
“昨天我们刚出门时碰到的那个阿姨,她对你印象还不错,她有个儿子……”
“哎呀,”一见形势不对,我赶紧转了话题,“好像还有一个碗忘洗了……”说着我就跑向厨房,拿起之前洗好的碗又涮了一遍。
出来后,妈妈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但我看到她的脸上有担忧的神色。“现在都洗好了。”我笑着说,“你们看电视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我将换洗衣服都放进背包里,然后检查了一下证件和卡。其实东西很少,要不了几分钟就收拾好了,但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凡凡,这次头发长长了就别剪了,留起来吧。”一会儿后,我听到妈妈在外面说。
我走出卧室,无奈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妈妈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亲戚们那样说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家,还是要有个女孩子样儿的。”
“是啊,还有裤子、鞋——老是穿运动鞋,像什么样儿?!”一向不善言辞的爸爸突然说了句。我更加无奈了。
见我沉默着,妈妈继续说道:“凡凡,其实妈妈也知道,你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但在这件事上,你怎么就这么倔呢?——王晶今年可是大变样儿了。”
没想到王晶的改变也成了我的压力。我继续着沉默的策略,心里却突然想到了刘可:回到家的刘可,在面对这些情况的时候,又是怎么应对的呢?
由于初八就要正式上班,因此在初六这天,我就踏上了开往海市的列车。临出发前,妈妈忙着张罗各种能带的东西往我包里塞,还不断叮嘱我注意身体,一时间我的喉咙又忍不住哽咽了。我也舍不得离开家,可是在列车开启的那一刻,我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