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部落》文白

11、第十一章

　　由于要准备几天后的面试，王晶匆匆赶回镇上去了。我一时间很不想回去，于是一个人在阴沉的街道上慢慢走着。走着走着风渐渐大了起来，有一次差点儿把我的帽子刮掉了。我只好摘下帽子，拿在手里继续走。
　　直到肚子抗议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饭，上午尽忙着应付李瑜的妈妈了。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于是我找了家最近的兰州拉面馆坐了下来，同时把帽子放在桌子上。就在我刚放下帽子的时候，刘可竟然走了进来。
　　“老板，来碗拉面。”
　　刚说完，刘可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我，当即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今天休假？”刘可看了看桌上的鸭舌帽，然后看着我说。
　　“请假了，有点儿事。——你呢，现在在这边巡逻？”
　　虽然这样问，可在刘可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她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轻便的休闲装。
　　“嗯，刚下班。下午休息。”
　　“你们是不分周末的吧？”我问。合租这么久，都没怎么和她好好聊过。
　　“我们是随时可能休息，随时可能工作。”刘可笑道。

　　由于店里没几个人，我们的拉面很快就上来了。在我们吃了不到两分钟的时候，店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和刘可偶尔聊上一两句，但都不长。尽管我一直想和刘可好好聊聊，却始终心存顾忌似的没有说出口。也因此，每当可以和她聊的时候，又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可是我时常会想到刘可，想到那个在军训时宁肯被罚也不肯穿裙子的刘可，想到那个站在穿衣镜前一动不动的刘可。每当我为某种难以言说的“尴尬”而痛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刘可，一个如此耀眼的刘可，在痛苦而坚毅的生活着，努力着。我把她当做知己。

　　正想着的时候，面馆又进来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用胳膊拐着另一个的肩膀说笑着；被拐着的那个人看起来斯文些，人也比较白净，穿了一件白灰的风衣。
　　“梁经你小子有福啊，听说找了一个漂亮的妞？”那个流里流气的人边走边说，旁若无人的声调大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被叫做梁经的人只是笑着，没有接过话。
　　“改天带给哥看看，嗯？”
　　这时，那个梁经才有些为难的说道：“马关，你也知道，她……”
　　“知道知道，不就是□□的女儿吗？——怎么，哥我就见不得？”
　　“兄弟你就别为难我了……”
　　“来，坐坐坐，”马关拍了拍梁经的肩膀，然后转过头，“老板，两碗拉面，快点儿！”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两瓶啤酒，在桌沿上“砰砰”两下磕开了。
　　面馆老板见状，赶紧走了过去，用夹生的汉语提醒道：“你好，我们这里信奉□□教，不能喝酒……”
　　“啥啥啥？哥可是无神论的拥护者，老板你还是好好做你的面去吧！”
　　新疆老板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走开了。
　　“兄弟，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虚伪——你就是个虚伪的人！”马关喝了口酒，借着酒劲儿指着梁经说道。
　　“行行行，我虚伪，成了吧？”梁经拿起自己的瓶子跟马关碰了碰，也喝了一口。
　　“成。等你们结婚了哥再看——诶，有没有搞定？”
　　“她爸爸还没点头呢。”梁经看起来有点儿懊恼。
　　“这你就笨了吧？——现在不是流行那什么‘奉子成婚’吗？等到他女儿怀了你的种，那□□他能不点头吗？”马关说着又喝了一口。
　　“那哪儿行？”
　　“装！你小子就给我装！我还不了解你？心里怕是都想过一万遍了吧。”马关贼笑着，本来就黑的脸现在更是扭到了一起。
　　梁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没有那个机会么……”
　　“来，头靠过来，哥教你……”
　　梁经的头还没来得及靠过去，先前一直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的刘可“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他们的桌旁。
　　“梁经，如果你敢伤害美琪，我绝不会放过你！”刘可直视着梁经，说得缓慢但坚定。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们刚才说的□□的女儿竟是美琪。
　　梁经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抬起头看着刘可，一时愣在了那里。
　　“操，来了个多管闲事的——我说，”马关不耐烦的骂了句，同时抬起头，他那灌了酒精的脸已经通红了，“哥聊哥的，关你屁事儿，你他妈找死啊？！”
　　说着，马关就伸手要拧刘可的衣领，却不想反被刘可一把抓住，然后反转过去快速往外一拉，我只听到“咯”的一声，就见马关叫了起来：“哎，疼，疼……要骨折了……”
　　刘可没理会，只转过头再次朝向梁经：“我再说一遍，梁经，如果你敢伤害美琪，我绝不会放过你！”声音依旧不大，却让人忍不住战栗起来。
　　此时的刘可眼神凌厉，那俊美的脸庞坚毅而冷峻。虽然穿着一身休闲服的她看起来仍旧略显单薄，但我却感到那单薄背后散发出了一种震慑人的气势，让人难以直视。

　　“我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去保护他人。”我又想起了刘可的那句话，和她训练时那湿透了的迷彩服。可是，作为□□的女儿，美琪应该已经有很多人保护了吧。

　　那之后的下午，我跟着刘可去了巡警大队的训练馆。经过大门的时候，小艾一脸笑容的跟刘可打了招呼，我看到那笑着的眼神里写满了敬佩。
　　训练馆里依旧没有其他人。刘可稍微做了点儿热身运动，就开始在倾斜的垫子上做起了仰卧起坐。那种几乎倾斜了45度的弧形垫子是头在下向上仰卧的，比平常的平躺仰卧要困难多了。
　　我挑了件练臂力的拉伸器，坐上去使劲儿往外拉——上次看到刘可玩这个，我就心痒痒着想要试试了。没想到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拉动它，倒是把胳膊弄得酸疼。
　　“下面的铁块太多了，放几个下来就好了。”刘可见状，走过来在仪器后面的秤砣上拿下了几个铁块，我顿时感到轻松多了，趁兴赶紧拉伸了几个。可当后面的秤砣随着我的拉伸一下一下撞击着地面时，我感到这种撞击声比上次刘可训练时要单薄多了。
　　刘可果然就是刘可。我不由的感叹。
　　拉着拉着，我就回想起了来巡警大队的路上刘可所说的话。“美琪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美琪被判给了父亲，可她并不喜欢这个父亲，对他一直比较疏远。所以尽管是□□的女儿，美琪其实一直都很孤独。”
　　说这话的时候，刘可望着前方，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深沉。

　　一连拉了十几个，胳膊渐渐受不了了。我直感叹着上班后疏于锻炼，身体都使不上劲儿了，于是停下拉伸，只坐在垫子上休息，看着刘可一下一下做着倾斜式仰卧起坐。
　　“对了，刘可”，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赵晓莹说的那件事，那件后来我在江瑶瑶那里得到了另一个版本的事；在知道了刘可是巡警后我就一直想问问那件事的确切情况，“你知不知道大约两个多月前，湖口区有人被捅了一刀？——我听说那个人还是被一个巡警解救的呢，也不知后来怎样了。”
　　听到我的问话，刘可也停了下来，坐在垫子上，但没有立即回答。她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回忆起了一件不大愉快的事。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那个人已经没事了。”
　　看刘可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刘可，那个救人的巡警是你？”
　　果然，刘可点了点头，然后回忆似的讲了起来：
　　“那是在我刚过了三个月的集训期，开始试着一个人出来巡逻的时候。那天晚上我正好巡视湖口区，大概刚过八点的时候，我刚走到湖口区外围的居民住宅，就听到那里传出了一声尖叫。刚开始的时候我弄不清声音到底是从哪一家传出的，但后来渐渐就有了哭声，我跟着哭声才找到了尖叫的来源。”
　　“你知道进门后我看到了什么吗？”刘可突然问我。
　　“有人入室行窃被发现，于是动了刀子？”我想起了赵晓莹的“据说”。
　　刘可摇了摇头。“是一对情侣，一对闹着分手的情侣，因为一方的不肯分而导致另一方情急之下动了刀子……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尖叫之后的哭声那么撕心裂肺……”
　　最后一句话刘可说得很小，仿佛在自言自语。
　　从刘可这里，我终于知道了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惨烈。我看到刘可始终皱着眉，眼神里似乎带了痛苦的情绪，就好像那件事让她感同身受似的。
　　为避免气氛进一步僵化，我赶紧转了话题：“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就要过年了——”虽然一想到过年我就感觉心里堵得慌，但此时，我却很想知道刘可对过年的态度，于是一举两得的问道，“刘可，你过年回家吗？”
　　刘可才舒展开表情，不去想湖口区那件事了。但一会儿后，她又带了一点无奈的意味，轻呼一口气，说：“本以为工作了就可以不受家里约束了，但这过年，总还是该回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