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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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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薄雾,大地一片光明,草尖上余留的露珠如一粒粒珍珠,空气里流转着青草香气,和着淡淡血腥味。
开平城,这座几百年历史的古城,一直是边关重地,如以往很多个清晨一样,静静矗立在阳光下,古旧沧桑。
城门外,萧清远端坐轮椅上,蟒袍玉带,金冠束发,姿态威武,身后帅旗在晨风中咧咧作响。他嘴角带着一抹笑,几分得意几分讥讽,不远处,单骑而来,一身雪白衣衫如谪仙般飘然出现的,不正是赵轩吗?
他果然来了!
萧清远独眼内满是血丝,抬目望去,那人身后十几万大军,整齐划一,战旗飘飘,铠甲闪烁,整装待发,男子只一身月白衣衫,玉簪束发,狂傲到连铠甲都不穿,就那样从容优雅的出现在阵前,如一朵盛世莲花般,孤傲清绝,苍白冰冷的容颜,不带一丝情绪!
“你来了。”
“我来了。”那声音依然好听如昔,如琴弦轻奏,珠落月盘,只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萧清远望着眼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但是,片刻后,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浓眉一挑,大笑道:“果然不亏是晋王赵轩,敢单身前来,好汉子。”
一身白衣的男子端坐马上,姿态慵懒,神情平淡,风吹着衣衫,仿佛这里不是两军阵前,只是自家庭院,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懒散:“困兽而已,能耐我何。”
萧清远脸色聚变,怒吼:“要不是你使诈,本王会落得如此下场。”
赵轩微微侧头,俯视远处那人:“萧清远,你比我想的还要笨。”
那人大怒,一拍椅子便要站起身,耶律城忙俯身低语几句,他才慢慢靠回椅上,阴恻恻说道:“赵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你看,那是什么。”他手一指身后城楼,城楼上帅旗下绑着一人,身材瘦小,衣服破烂,肩膀上绑着厚厚纱布,蓬乱的头发四散开遮住半张脸,风拂过发丝,脸上那道刀疤时隐时现。
赵轩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远处城楼上,半响,依然平静如水。
萧清远紧盯着他看,渐渐的,心中惊异不定,那个丑八怪便是赵轩的死穴?
赵轩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性格,什么做派,他最清楚不过,多年的死对头,他对他一直是又爱又恨。。。对,又爱又恨,爱他的绝世风采,倾城容颜,恨他的孤高狂傲,狠心决绝,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发生什么,都是那般的冷傲漠然,有时他都怀疑,这个人是否天生就没有感情?这么多年来,唯一能让赵轩关心牵挂的只有林婉之,那个女人他见过,的确很漂亮、很美,却也无法比得上他的妹妹,但,赵轩就是对那女人情有独钟,甚至仅仅为了一支玉簪冒险入辽,而这么多年来,对他,却从来不加以颜色,甚至正眼都不曾看一眼。
如今?这少年。。。
他忍住不讥讽:“怎样,故人相见,感觉如何?”
“现在已快到辰时,考虑的如何?否则。。。”
他手一挥,城楼上立刻出现一大汉高举钢刀,立于欧阳平身旁。+
赵轩一直望着远处那抹瘦小人影沉默不语,眸色渐渐转深,城楼上那人,破烂不堪的衣裳,还有肩头血迹斑斑的纱布,才几月不见,她尽然又把自己弄成如此狼狈,还受了重伤。
会很疼吧!除了肩膀,还有哪里伤着了?是谁帮她包扎的伤口?萧清远已经知道她的女子身份?是否。。。
握缰绳的手指渐渐发白,原本苍白的脸色,尽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红晕,他忽然收回目光,低垂下眼帘,长长睫毛轻颤,遮盖住眼中汹涌的怒气和。。。杀气。
“放了她。”他轻轻说道,随意的一句话,在满是杀气中让人听来却是如此胆颤。
萧清远微怔,慢慢的,胸中一阵嫉恨。除了恨,还有迷惑震惊!莫玉让他拿这小子要挟赵轩,他还一直不相信,直到今天实在别无他法事才冒险一试,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为了这低贱丑陋的小子,撇开隐藏多时的行踪,并且,在两军阵前孤身而来:“他是什么人?”他咬牙切齿。
赵轩低垂眼眸,声音淡然:“这个你不用知道,放了她,我留你性命。”
萧清远死死盯住他看了半响,心中的不甘又浓了几分,狂笑着狠声道:“留我性命,啊哈哈,赵轩,你难道忘了这小子在谁手里?若不退兵,我就立刻杀了他,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谁也捞不到好。”
男子霍然抬眸,目光如刀锋般扫来:“和我谈条件,你还不够资格。”
萧清远微微抖了抖,不甘的道:“赵轩,你。。。不要太狂妄。”
赵轩忽然大笑,那笑颜如此美丽,如冰雪消融,一时间百花怒放,看呆了在场所有人:“萧清远你是糊涂了吧,我从来便是如此狂妄,何曾有不狂妄过了?!”
萧清远语塞,只呆望住他。
赵轩却忽然敛了笑容,恢复淡然慵懒的神态,凤目微眯,轻轻扫过萧清远:“放了她,我可以留你活命,否则,不要怪我不念旧情,如今局势你当明白,”纤长手指一指身后:“你败局已定,也不可能再有援军来救,耶律隆绪更是巴不得你早日死,此时再做无谓抵抗又有何用?不如就此投降,我保你性命无忧,可好?!”
清淡的语调,没有多少起伏,却有种说不错的温柔,听入萧清远耳中更是如天籁一般,一时间,甚至眼眶都开始隐隐发酸。
那么多年啊,他从来都是无视他的,偶尔相谈的几句话也是冷如冰雪,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语气,若不是在此刻,若不是在此地,他甚至都要相信,他是对他有情的,是真的关心的,可是。。。
萧清远忽然大叫一声,满头冷汗,虎目圆瞪:“闭嘴,我最后再说一遍,若不退兵,辰时一到,那小子人头落地,大家鱼死网破!”
胸中那恨意瞬间又涨了几分!赵轩,凡是你所在乎的,我都要将他毁灭去,让你得不到,让你孤身终老,就如林婉之一样!
马上的男子慢慢挺直了背脊,冷冷盯着萧清远,而萧清远索性撇开头不看他。
一时间,一片沉默,只有风吹动旗帜发出的烈烈声,空气中蒸腾的淡淡水雾气因时光的推移渐渐散去,所有的景物都越来越明细,连城楼上那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大小不一的伤疤都逐渐清晰起来。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辰时,一切快要落幕,这个城和这个些人一切终将毁灭。
江淮和秦峰站在大军阵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远处的人。
江淮一直不明白,为何,殿下一定要冒险去赴约,一切不已都定了吗?还和萧清远谈什么?城楼上那人又是谁?
自从欧阳平出现,秦峰就一直紧皱眉头,虽然离的远,但仍可以看出那是欧阳平,那个爱笑爱闹的少年,如今,了无生气被绑在城楼上,他的心一阵疼,犹记得那日在别院,她拼死帮自己挡的那一刀,而自己为了于佩瑶、为了未完成的大任,那晚从开平城离开后便没再回去甚至也没想办法去救她。
或许,潜意识里自己自私的将她当成死了吧,如今再见,心中五味杂陈,有愧疚有震惊有愤怒也有。。。心痛。
毕竟那几年,这个少年一直陪着他喝酒,如友如弟!
如今却因他落的遍体鳞伤、生死不明!
怒火在胸中越烧越旺,他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冲上去,而此时,身旁的江淮忽然嘀咕了句:“殿下在看你。”
他兀然收回目光望向远处,正好和赵轩的目光相触,瞬间,一股冷意流转全身。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从没觉得原来时间是如此难熬,萧清远紧握的双手都是汗水,在赵轩的目光下,几乎要崩溃。
“你对她做过什么?”那如神祗般的男子终于打破沉默,语气凌厉。
萧清远不明所以,反问:“我能对他做什么?这个丑八怪?”又不是美女,只是个丑陋的小子,他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也只有你和莫玉会将他当宝贝。
“不许说他是丑八怪!”男子忽然恼怒。
萧清远呆滞:“。。。哦。”
“伤。。。是你所为?”
萧清远终于大笑,讥讽道:“你不知道吗?这小子为了救你的爱将秦峰,硬生生替他挡了一刀,还杀了耶律齐。”说到耶律齐,他心中突然一阵恨,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欧阳平,一命还一命,当然,能死在缠绵之下,也算有福了!
赵轩忽然转头看了眼远处,眸中是浓浓杀气。
他咬牙切齿:“好,我退兵。”
萧清远几乎不敢相信,问道:“你答应?”
“是”。赵轩抬头望向城楼,淡然道:“大军两个时辰内后退五十里。”
“好,两个时辰后我会派人将人送还。”半响,萧清远才接口,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退军五十里,相当于给了他们一条活命的路,本来这次,被困在城中十几万大军都将全军覆没,可是,就因为那小子,本已稳操胜券的赵轩尽然放弃先机?
赵轩一挑长眉:“不行,现在就放还。”
萧清远虎眼圆瞪:“现在不能放。”如此王牌在手,他又如何舍得放!
男子的声音徒然转冷:“现在。”
“若你反悔该如何?”
赵轩怒极反笑:“萧清远你可越来越大胆了啊!”
萧清远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明显低了许多:“本王一向如此!”
赵轩沉默了下,举起左手三指向天缓缓说道:“我赵轩在此立誓,萧清远放还欧阳平后,即刻退军五十里,如有失言,万箭穿心而死,永不得入轮回!”
萧清远又怔住。
赵轩已开始不耐,长眉轻簇起:“还不放人?”
“好。。。放人。”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大王。。。”耶律齐张口。
萧清远已摇头,声音一下之显得疲惫不堪:“堂堂大宋晋王殿下,绝不会失信于天下,放人吧。”
这边,赵轩一挥手,江淮已疾驰到面前,他淡淡说道:“大军后退五十里。”
江淮呆住:“殿下。。。”
“下去。”
“殿下。。。”
赵轩目光冷冷扫来:“怎么,想违抗?”
江淮抖了抖,直挺挺跪倒在地:“殿下,三思,若退军五十里,则无异于放虎归山,我们,那么多兄弟的命就白费了,殿下。。。”
赵轩轻拂衣袖,神色漠然:“下去。”
“殿下。。。”
江淮钢牙一咬,翻身上马而去。
没过多久,大军就开始缓缓后退,一时间战马嘶鸣,尘土飞扬,士兵们虽心有疑惑,将士们虽心有不甘,却仍然整齐划一的开始撤退。萧清远望着远处,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却只是一抹苦笑,他忍不住又问:“赵轩,那个小子到底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对待?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和天下?”
赵轩抬眸望向城楼,正好看见少年也向这边望过来,风吹起少年的发丝,萧瑟落魄,如很久前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不管如何,总算还是来得及,那条小命还是保住了,回头,再好好收拾她,关起来打屁股,好像。。。也不错!赵轩轻轻笑了,像是在回答萧清远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天下又算得了什么,在你们眼中或许极重要,却从未如我赵轩之眼,至于你,若我愿意,下次仍可手到擒来!”
萧清远抖了抖。
他又接着缓缓说道:“只她,任何人都不得妄想染指,谁伤害她一分,日后,我便要十分讨回,所以。。。“凌厉的目光忽然落在萧清远身上:“你要小心了,我定会讨还!”
萧清远重重的抖了几下,汗湿重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