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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未了尘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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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
枯叶像断了翅膀的蝴蝶,在秋风中辗转飘零,最终湮没于尘埃中。
莫伤听见白彦房中有琴声传出,便推门走进去。白彦没有抬头看她,兀自抚琴,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莫伤见香炉里的香燃尽了,便添上了一柱,安静地坐在白彦身侧听琴。
思绪随着琴曲的起伏变幻而在记忆中游走,虽然回忆不起任何事,但那些欢乐抑或是悲伤的情绪
总是那么清晰地划过心脏,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怅然。
白彦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屈伸,撩拨琴弦。他手上的皮肤白皙而细腻,一看便知道他不是习武之人,并且也极少干过粗活。
禅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几下,琴声停止,白彦抬眼看向来人。
“白师兄,那位许姑娘又来找你了,”小师姐站在门口,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揶揄笑意,“她说想来听你弹琴,早早就在院子里候着了。”
白彦的脸色沉了沉:“让她回去吧。”
“这回要是你不去见她,我看她那架势估计是不回去了。”
“那就叫她来吧。”
许姑娘?莫伤想了想,依稀记得曾听三师姐说过山下有个许员外,家缠万贯,时常来道观里添些
香油钱,而他的独女许娥更是隔三差五地来道观里上香,听说白彦师兄在入道前曾与许家有些瓜葛。
“白彦师兄,我先回去了。”莫伤知趣地要离开。
白彦伸手拉住她:“不必回避。”
自从那次她听出了他笛音中的悲伤后,她渐渐感到他看她的目光中有某些东西变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让她难以接近,相反,他现在似乎愿意让她走进自己的心,触摸自己心底难以愈合的伤口。
“彦哥哥。”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裙的少女走进门,面容清丽,长得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秀雅。
“姑娘还是唤贫道一声白道长吧。”白彦此时的语气淡漠得令她心寒。
“彦……不,白道长,小娥今日来此便是想听道长抚琴一曲,不知道长是否赏脸?”看着他的冷漠,许娥心里难受至极,却又硬生生地把这种感觉压回心底。
白彦站起身,从角落里拿出了陈旧的二胡,调了调弦,坐下来“吱吱呀呀”地拉起琴来。
曲调有些古怪。
莫伤听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还记得上次白彦师兄随师父下山去人家家里驱赶恶鬼时
拉的就是这个调子。
可是……对着这香客拉这曲子……不太好吧。
莫伤看了一眼许娥,见她正怔怔地凝神望着白彦,眼眶微微发红,眸中似有水雾氤氲。
“贫道拉的曲子姑娘可满意?”
“彦……白道长拉的真是好听极了,仙音绕耳,三日不绝。”许娥方才并未留心听琴,一心只道
他向来通晓音律,必定是拉得极好。
“噗——”莫伤刚喝下的一口茶全喷了。
“既然姑娘已听完曲子,就请回吧。”白彦站起,准备送客。
“不。”许娥听他一口一声姑娘叫得淡漠,终于被他疏离的态度伤透了心,泪珠一滴滴掉落下
来,“你怎么叫我姑娘?从前……从前你不是一直唤我小娥的吗?彦哥哥……”
“既入道门,六根清净,红尘琐事贫道早已忘却。”
“彦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也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可你却不肯见我,今日一
见,你、你竟然……”他平日里积郁在心头的痛楚如洪水般泻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白彦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诉,丝毫不为所动:“姑娘这就太为难贫道了。”
“你到底还是那么恨我父亲么?”
“入了道门,贫道便已心无怨恨。”
“既然你不再恨我父亲,那又是为何不肯认我?”
“姑娘执念太深。”
“彦哥哥……”
“天色已晚,我看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你不认我,我就不走!”
“贫道要歇息了。”
“你……”许娥目光一转,突然看向莫伤,“你叫我走,那她呢?”
莫伤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阵不是滋味,干笑一声:“我原是来向白彦师兄学吹笛的,既然他想
歇下了,那许姑娘……我们先走吧?”
许娥见她这么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自知没有理由再赖在这儿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莫伤走出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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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许娥抬头望天,只见朗朗夜空中悬着一轮皎皎明月,剔透如玉。月下,枯树枝上,几只昏鸦嘶哑地叫着,直叫段离人愁肠。
月圆了,人呢?
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他就像那轮高悬在天边的明月一样,她看得到,却再也触碰不着?垂髫年纪里的欢声笑语,他是否早已忘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在他眼里是否无足轻重?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的命运又会是怎样呢?
可现在,又要她如何来挽回这一切。
他已经不认她了……
“小道姑,道观里可有空缺的厢房?”
莫伤一听她这话,心里为白彦紧张了一下,支吾着:“有倒是有,只是……”
“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不知可否?”
莫伤想到白彦与自己的交情不薄,便打算帮他一回:“姑娘家便在山下,为何还要住在道观里?况且道观里的生活清苦,怕是会委屈了姑娘。若姑娘是害怕天黑不敢下山,我倒是可以送姑娘下山去,也免得姑娘家里人担心。”
“我近日想向白道长学习琴艺,早已和家里交代过了。”
“可是……”
“若他不肯教也罢,我这几日心里头乱得很,想来清沄观里静静心。”许娥斜看莫伤一眼,“想来平日我也没少来上香,逢年过节家父也常来捐点香油钱,今儿我想在这儿住几日,清沄观不会连这也不许吧?”
莫伤见她说得有理,此时拒绝她似乎不妥,只好改口说道:“姑娘说笑了,清沄观只是怕怠慢了贵客,哪有什么拒人投宿之理,我这就去为姑娘准备一件上等的厢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