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以不永伤》淡墨书篱

4、斜吹横笛（一）

　　晨鸡三唱，东方已明。阵阵诵经声伴着杲杲钟声在道观里响起，庄严而肃穆。几百年来，这诵经声与钟声就如天风海涛，始终不变。

　　“轻鸿，莫伤今天怎么没来？”司徒道尘环视在禅房里诵经的弟子，皱着眉头问仲轻鸿。

　　“弟子见她昨日太过劳累，今早又睡得很沉，便自作主张想让她多歇一会。”仲轻鸿答道。

　　“小小年纪就这么纵容她，长大了还怎么会服管教？”司徒道尘怒瞪他一眼，“我这就去把她叫来诵经，你在这儿跟大家说说她的情况，一会儿她来了，你们都得叫她师妹，不许让她有所猜疑。”说罢，他走出门去，绕过几道走廊，径直走向莫伤的屋前。

　　抬手刚要推门，他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

　　门拉开了。莫伤站在屋内，吃惊地看着正要推门的司徒道尘，揉揉眼睛，叫道：“师父。”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司徒道尘看着莫伤，丝毫没有平时的严厉。

　　“有点困，就、就……没听到钟声，睡晚了。”莫伤支吾地说。

　　“那……下不为例吧。你快去经堂跟师兄师姐们一起诵经。”司徒道尘点了点头，“瑜瑛，带
　　莫伤去经堂。”

　　“啊、啊。”瑜瑛从走廊的另一边匆匆跑来，绊着一块石子摔了一跤，诚惶诚恐地爬起，又快速地跑过来，不敢有一点怠慢，像是怕受到什么责罚似的。

　　“瑜瑛姐姐，你没事吧？”莫伤担心地看着她的脸。

　　“啊。”瑜瑛摇摇头，又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跟她去经堂。

　　莫伤心里虽然担心着她，却又见她神色慌张，只好什么也不说便跟着她走。

　　瑜瑛姐姐好像很害怕……莫伤在心里悄悄地想，她在害怕什么呢？是师父吗？莫伤回过头去看
　　师父，发现师父也在微笑地看她，那目光就像一位父亲在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慈爱极了。

　　怪了，瑜瑛姐姐怎么会害怕他？莫伤心里疑窦顿生。

　　绕过几道走廊，穿过数个石门，莫伤紧跟着瑜瑛，心里暗暗感叹着这件道观的恢宏，左顾右
　　看，暗暗记住每一条曲折交错的小径。

　　瑜瑛停了下来，往一间屋里指了指，退到一旁让莫伤进去。

　　“谢谢瑜瑛姐姐。”莫伤冲她甜甜一笑。

　　瑜瑛呆滞的眼里神情忽然一变，却又马上低下头去，待莫伤察觉后再仔细看她时，她俨然又恢复到了原来呆傻的模样，抬头半张着嘴对着莫伤嗤嗤直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是幻觉吗？莫伤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莫伤，都迟到好久了，还不赶紧进来。”仲轻鸿听见她的声音，便在经堂里叫她。

　　“嗯，这就来。”莫伤双手提起道袍前摆，跨过门槛，看见经堂内坐满了身着道袍的师兄师姐们，感到所有好奇的目光都朝自己投来，顿时不知所措。僵住了一会儿，仲轻鸿拉着她进来，找了一个空的蒲团让她坐下。

　　“大家继续诵经。”仲轻鸿拿了一本经书给莫伤，指着旁边一个比她略大四五岁的小道士，对她说道，“这本经书你先看看，若有不解的地方便去问你师兄白彦。”

　　“仲师兄不教我吗？”莫伤接过书，抬头望着他，带着几分失望。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把他当做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师妹 ，仲师兄是首座弟子，平日里自然会忙些，所以让我来教你。”白彦淡淡地说，眉宇间有一种清幽儒雅之气。

　　“可是……”莫伤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却又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仲师兄去忙吧。”

　　.

　　早晨诵过经书，莫伤坐在经堂的门槛上，双手托着头，羡慕的眼神追随着三三两两说话嬉笑的师兄师姐们，独自发闷。

　　为什么？

　　每回她凑上前去，他们都只是敷衍了几句便慌张躲开，对她避若蛇蝎。可现在她独自坐在这里，他们又好奇地看着她，指指点点，眼神里好像隐藏了什么，不愿让她知道。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白彦在她面前蹲下来，问道。

　　“白彦师兄？”莫伤眨眨眼睛，“师兄师姐们都好奇怪，总是躲着我……他们好像都讨厌我。”

　　白彦浅笑着说：“他们并不讨厌你，只是嫌你太任性，不听话。”

　　“我才没有任性不听话呢。”

　　“以前有。”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仲师兄说我是得病后失忆了。”莫伤摇了摇头。

　　“所以，你只要像现在这样不再任性，慢慢的，大家就不会嫌你了。”

　　“真的？”莫伤眼中一亮，看向白彦，“如果是这样，那……”顿了一下，她又小声地问道，

　　“白彦师兄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呢。”白彦拉起莫伤的手，“刚才念的经书懂了没有？要不要我再教你几遍？”

　　“不用了师兄，那几章我都记下来了。”

　　“哦？那你背给我听听。”白彦将信将疑。

　　“嗯。”莫伤开心地笑了，点点头开始背，“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仲轻鸿和司徒道尘站在隔壁的禅房里，听着那诵经的童音，点头默叹。

　　“白彦这孩子十四五岁就饱读经书，办事稳妥，可谓少年老成，把这件事交给他，自然是让我再放心不过。”司徒道尘缓缓道，“只是众弟子都因为她是武林魔头的妹妹而躲着她，这样对她……”

　　“师父，相信不久大家便会慢慢了解她，依弟子看，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仲轻鸿道。

　　“她的武功，为师要你亲自教。”司徒道尘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放入仲轻鸿的手中，“你可得给我仔细地教好了。”

　　“啊，这是《北冥有鱼》？难道师父想传她……”

　　“为师自然要传她最精妙的武功。”司徒道尘转过身去，背对着仲轻鸿，闭上双眼。

　　无人知晓他此刻的眼里究竟暗含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