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以不永伤》淡墨书篱

3、雨诉离殇（三）

　　“司徒老贼，快快给我滚出来！”怒吼声和踢门声从道观外传入。

　　肃穆的大门向两边打开，长袍高髻的道长站在门口，以慑人的目光逼退了几个踢门的小厮，横眉喝道：“什么人敢来清沄观闹事？”

　　“玉宸宫，狂龙西门长恨。”来者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一只华丽的玉簪束起了他张狂的黑发。

　　“有何见教？”司徒道尘强忍一腔怒气。

　　“有何见教？司徒老贼啊司徒老贼，在我西门长恨面前，你这只偷东西的老狐狸就别披着人皮装出个人模人样了吧？”西门长恨眯起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你怎敢这样辱骂吾师？”仲轻鸿走到门前，身后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姑。

　　“我怎么骂他了？难道有谁不觉得他是个偷东西的老贼吗？”西门长恨转头问身后的一群小厮，附和声四起。

　　“你无凭无据怎地这样污人清白！”仲轻鸿怒道。

　　“他偷去了我贤弟仇暝的一条命！”西门长恨冷笑道，“命债，当然是以命偿，你杀我贤弟，我便屠尽你清沄观！”

　　“笑话，仇暝是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迷失了心智，仗着一柄绝尘剑到处杀害名门正派。如此罪孽深重，江湖之中，人人得而诛之，我师父不过为民除害罢了。”

　　“你这年轻人不明事理，只晓得胡言乱语，再胡说，看我不一刀割了你的舌头！”西门长恨冷冷地瞪着他，“你是不是亲眼看见我贤弟杀了什么所谓的‘名门正派’？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在司徒道尘的脸上转了个圈，“你有没有发现那些死的‘名门正派’就恰恰是你们清沄观在江湖中的冤家？我西门长恨不才，却也知道有种手段叫作‘借刀杀人’。”

　　“胡说！”司徒道尘被他的这番话给激怒了，双目瞪得吓人，怒发冲冠，早已失去了一个普度众生、一心向道的道长模样了。

　　“怎么，被我说中要害你害怕了？”他看似闲适地迈着步子，冷峻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蓦地，他的眼神一滞，“仇晗？”

　　“我们清沄观里可没有什么仇晗，她是我师妹莫伤。”仲轻鸿拉住莫伤的手，让她躲到自己身后。

　　“司徒老贼，你杀了我贤弟不说，还偷了她妹妹去当徒弟。还真亏你做得出！”西门长恨转身走向莫伤，“仇晗，过来，我带你走。”

　　小小的身影缩进仲轻鸿身后。

　　“仇晗？”他纳闷了，再次叫她。

　　仍然没有回应。

　　“莫伤，你认得这人吗？”司徒道尘问她。

　　莫伤胆怯地从仲轻鸿身后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明白了么？”司徒道尘似笑非笑地盯着西门长恨的脸。

　　“我们走。”西门长恨愣了片刻之后，心中亦有了思忖，转身领着众人离去。他头上的玉簪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波浪般的卷发在风中张狂地飞扬着，却又张狂得自在潇洒。

　　“他是谁？”待他走远，莫伤扯了扯仲轻鸿的袖子。

　　“是坏人。”仲轻鸿轻抚着她细细软软的头发，“以后见到他就要躲得远远的，记住了么？”

　　“嗯。”乖巧地点头。

　　.

　　斗转星移，月色入户，时已至子夜。

　　“我到底是谁？”莫伤躺在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的木房梁，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虽
　　然她反复告诉自己，她是司徒道尘的弟子，是仲轻鸿的师妹，但她的心头却总有一个淡淡的影子，挥之不去。可每当她努力忆起那人的面貌，却又觉得头疼欲裂。

　　“他是谁？我又是谁？”回答她的是死寂的夜。

　　夜风徐徐，月色朦胧。她向窗外望去，竟发现窗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晃晃头，使劲地想辨出窗外的黑影，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眼前的影像和梦境揉合在了一起，辨不清哪些是幻象，哪些又是真实存在的。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香味，不易令人察觉。她的眼睛开始不听使唤，渐渐地合上了。

　　窗外的黑影轻身跃入，站在她的床头，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少顷，他又把被子掀开一小角，
　　拉下她的领口，看见她右肩上刺了一条小蛇，蛇皮的纹理清晰，尖尖的蛇头吐出了血红的蛇信子，栩栩如生，颇有一番阴毒的感觉。

　　是她没错。黑衣人把她的衣服整好，拉上被子，用手指触摸着她脸上细嫩的皮肤。啧啧，真是一个小美人，六年后，她就是十六岁了。六年，只需再等六年。

　　黑衣人翻身跃出窗外，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