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华风》张尽

3、第三章 华风

　　夏临风带着的卫士对江湖中人大失礼节的事见怪不怪，见他们离去，也不加阻拦。
　　苏华走了一段路，突然啊了一声，“哎呀，我怎么傻了，那夏临风肯定是从京师出来的，我看他的气派大得很，肯定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李大人到底在哪里，应该去问问他！”
　　她想到就做，立即调转马头向已经与厢军士兵作别南下的车队追去。夏临风所属的这支车队共有十二辆车，由一支百人的骑兵护着。苏华也不管这些护卫对她的戒备之色，冲到车队的前面，问道：“夏公子，你知不知道李纲李大人的下落？”
　　夏临风正徐徐驾马，隔着车窗与车中的女子说话。冷不防苏华斜刺里冲将过来，劈头便问，不禁一愣。他几曾见到这般泼辣直爽的女子，被她清澈灼然的目光一逼，无暇思索便答：“李大人的下落？我不知道，烈姐应该知道吧！”
　　他一句话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登时窘在当地。
　　“李大人现在何处，贱妾也不知道。不过贱妾曾听人说过，李大人现停在长沙养病。”
　　夏临风窘意一过，便有些好奇，问道：“姑娘寻李大人何事？”
　　苏华听到那女子说李纲人在长沙，心里大为失望，听到夏临风的疑问，便将一口气撒在了他头上，“关你什么事？”
　　夏临风碰了一鼻子灰，大是没趣，忍不住暗暗地瞪了苏华一眼，暗想：这女子怎地这般泼辣，简直就是挨着边都能把人呛死，也不知是什么人家养出来的。
　　苏华把气撒了，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亡羊补牢，转过口风，“我们是勤王的义士，想找李大人从军。”
　　夏临风目瞪口呆，说不出是震惊还是什么，指着苏华再问：“你说你去从军？”
　　苏华腰一直，肩一挺，傲然道：“怎么，你瞧不起我？刚才是我吃了亏，可那是因为那些流兵人太多。实际上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她这话一出，车队旁边的护卫都忍不住哄然大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打仗可不是让你吹几句牛皮就能赢的，还是乖乖地回去学学女工针指吧！”
　　苏华又羞又窘，又恼又怒，骂道：“你们瞧不起我这一介女流，可我这小女子还知道从军打仗，卫土守家，你们这些武功盖世的大男人却只想着保全首级，苟且偷生！”
　　一名离苏华近的卫士眼见夏临风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便赶挥起马鞭作势欲打，怒声喝道：“小贱婢信口雌黄！还不快滚！”
　　他举鞭喝斥，本是恫吓，无意伤人。可苏华临敌经验太浅，根本分辩不清善恶，一见这护卫举鞭，立即回应，五指箕张，去拿鞭鞘。
　　那护卫岂能让自己的马鞭被一个小丫头所夺？立即沉腕收鞭，以柄敲击苏华的手背。苏华变招迅速，不等鞭到，便已回招，手划半弧，兜将上来，竖掌去切那护卫的手腕。
　　众护卫见苏华竟有稳占上风之意，不禁惊咦一声，他们原想苏华等人既然连从流兵包围里逃脱的能力都没有，武功必定稀松平常。却不曾想，苏华等人吃亏，只是未曾见过大场面，不知应该如何应对群攻群守的军队战阵。这一对一的过招，苏华却十分娴熟，就算不习惯马战，以小擒拿手对付一个护卫，还是绰绰有余。
　　几招一过，那护卫便知道自己在变招灵活快捷上，实在差了苏华一捷，单以小巧变化，绝不是苏华的对手，索性不再闪避，任苏华抓住马鞭，想用力气折服苏华。
　　他这想法原也没错，却不料苏华因为性别所限，不宜与人斗力，练的内功别走蹊径，名为“滑锁”，施力时在分为两段，先弹后拉。那护卫猝不及防，当即中招，差点被苏华的推下马去，他忙着稳身，手中的马鞭便被苏华夺了过去。
　　苏华一击成功，心里那口被人奚落的恶气稍舒，将马鞭一扔，冷笑，“原来这就是你们这英雄盖世的武功！连我一介女流都打不过！哼！”
　　那护卫当众被一个女子击败，一张脸顿时涨成了茄子皮，苏华的一声冷笑，比拿刀砍了他还令他难受。哪里还顾得了其它，大吼一声，提缰拨刀，向苏华冲了过去。
　　“住手！”
　　夏临风倒转枪柄，将那护卫的刀架住，怒喝：“还嫌丢的脸不够？去给我整队出发！”
　　苏华见夏临风脸色铁青地回马，知他刚才必定也被自己话刺了，不禁有些难过。可不怎么搞得，她心里明明想向夏临风道个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极为嚣张跋扈的喊叫：“喂，夏临风！”
　　夏临风侧身回头，问道：“姑娘还有何指教？”
　　苏华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只得攒足了劲来掩饰心虚，叫道：“我看你是好样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勤王义师？”
　　夏临风万万没有想到苏华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张口结舌，回出不话来。
　　“姑娘，勤王之事，有你及贵伴当这般武勇的忠义之士足矣，临风是夏家十三房里唯一的男丁，有传承香火之责。避难南下，也是无可奈何，还盼姑娘见谅。”
　　“我这些师弟哪个不是还没有成家无后的？”
　　苏华嗤笑一声，道：“人怕死不奇怪，可怕死就怕死，干什么拿孝道香火来说事？我最恨的就是这种动不动就拿祖宗来说事的人。”
　　她这话说得辛辣刻薄，夏临风怔在当地，一张脸热辣辣的，比被人狠抽了十个大嘴巴子还难看，真是说不出的难堪屈辱，眼见苏华挽缰勒马，准备北上，忍不住大叫一声：“苏姑娘！”
　　“怎么？”
　　夏临风开口叫住苏华，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脑中一片空白，只得呐呐地道：“你多保重。”
　　苏华一怔，看看他的神态，再看看他身后那车辆中一脸关切的女子，突有所悟，笑道：“我会的。夏公子，假如战事平息，我们师兄弟侥幸不死，日后一定回报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噗哧一笑，道：“假如我战死了，你有耐心的话，就等我下辈子再回报你；要是你没耐心，就别怪我赖了你的救命之恩。”
　　夏临风听得目瞪口呆，苏华回马北上，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再看夏临风一眼，见夏临风伫立当地，居然还在看着自己发呆，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干巴巴地道：“你也多保重！”
　　说了一句，突觉不对，赶紧板脸瞪了夏临风一眼，这一眼尚未瞪完，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做作，十分可笑，忍不住咯咯一笑，脆声招呼众师弟北上。
　　夏临风却哪里知道苏华瞬息万变的女儿心态，只觉得她这一笑，直如正午冬阳，明火破暗，说不尽的灿烂明艳，灼然惊心。因她这一笑，这阴暗冬天的潮冷寒气刹时间都被逼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