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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时间的灰烬II ...

  •   25)时间的灰烬II(Ashes of time II)

      眼看快毕业了,在这个学校里,我还是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在我而言,和某些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是很简单的。
      可是,如果说到要向他人敞开心扉,那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拥有一个异常狭小的感情世界!
      到了这个时候,我自然知道,很多事情上我也有错。当年我的小天地里窄到只有我一个人。那时那样爱LEE,现在细细想来,其实连他也没有能够真正介入我的感情世界,直到非常后期,才容纳了DAN。
      我原来是这样的不可爱啊。
      可是现在再提改,在这里,已经太晚了。我复杂的过往也不能允许我这样随意。
      我叹口气。
      然而,有生命就应当有可能?
      等到毕业,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还是能够有重新开始的机会的,我充满盼望的想。而且这一天已经不是太遥远了。

      或许我和ALICE能是一个例外。
      当生活起居都在一个屋子里完成以后,我想我要比以前了解她。大一和大二时我曾经对她非常好奇,——在我想象中,她应当神秘而热烈,如同一把小火焰。
      可事实与之相反,现在的她,很安静,很温柔。
      像块炭。
      燃烧过了的炭。
      浅色的灰烬中透出内里温暖的红来,只是不再明亮,不再耀眼。
      我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沉寂,那么她呢?是为了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那一定和LEE有关。

      每次喊我下床去接DAN的长途电话,她都朝我会心的微笑。有时她会同我说,“他的声音真好听,很有礼貌呢。”
      这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推崇DAN以及祝福我们的人。大部分的人,不是说DAN成绩不好,是个纨绔子弟配不上我,就是置疑我的道德品格,叫DAN留神提防我。
      我都听到快厌倦了。
      这时我便省起,她在LEE之后找的男朋友,也是北京的,而且已经先我们一年毕业,回了北京。
      所以她对我对DAN这样的组合有莫名的亲近和好感?

      可是。
      我始终忘不了大一的那个时候。她追在LEE的身后,被他一再直接或者间接的拒绝,仍然百折不挠,朗朗的微笑的那个样子。
      我也忘不了,那个大二开学时的中秋节。在LEE的歌声里,她掉头不顾而去。一条红色裙子在我眼前刷刷的拖过草地。
      那个时候的我,再嫉妒再痛苦,也得承认,她是美丽的冷酷的和决绝的……
      她拥有我所没有的。
      现在想来,我其实一直都在羡慕她,还有,为她着迷。

      我和她的真正建交,是毕业前两个月的事情。

      事情本身没什么大不了。
      NINA要搬东西下楼,她想把不用的东西在毕业前提早整理出来以便可以邮寄回家。
      那是好几纸箱子书,加在一起,分量十分吃重。
      而且需要从六楼抬下去。
      事前她就开始在寝室里唠叨和抱怨,东西太重啦真麻烦啦她很忙啦,等等。
      我记得她说了很久很久。
      听的人心烦。
      大约其他人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帮忙本身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的做派实在不讨人喜欢。
      所以,当天虽然一屋子的人都在,可就是没人搭腔。
      后来PENNY来了。我猜测是NINA把她叫来的?
      PENNY为人就直接多了,她简单干脆的在寝室里挨个吆喝着问人有没有空,打算就地拉夫。
      刚才还都闲闲的躺在床上的人一下子都找到借口起来出去忙了。——都快毕业了,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谁还需要再敷衍谁?
      两分钟里屋子里的人去了一半。
      我差点笑出声来。
      剩下的那一半,全都有恃无恐的躺在床上连动也不动,打量着PENNY不可能叫到她们。据我了解,她们过去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太好。
      也要等到来这个寝室,我才发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诸如NINA和CANDEE之类,本身也不是受欢迎的主。
      她们的被接受程度甚至尚不及我。
      一般人觉得我虽然孤高一点,却不是不讲道理,同时也还算自律,不怎么给人添麻烦。
      当然我这是自夸。
      我估摸着我恐怕是躲不过去的,干脆主动点,“我出去有事。这样吧,反正我也要下楼,我帮着带一个纸箱下去好了。”
      我自觉仁至义尽,已经做了莫大的友好表示,可眼瞅着PENNY和NINA,那两张脸上的表情还都不是很满意。
      我耸耸肩,我管不到别人的心态问题,老实不客气的挑了个最小的纸箱子,端起来下楼了。

      我骑着车在外面转了一圈,挑了点水果,算算看已经耗费掉半个小时,于是又骑回来,打算回寝室继续百无聊赖的躺着。
      千算万算,结果在楼下我还是撞见了PENNY和NINA。
      我不由在心里大叫“倒霉”,可是已经躲不及了,我挑挑眉毛,索性迎着过去。
      果然PENNY上上下下的看我,完了眼睛盯在我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上,酸酸的说,“你说有事,原来不过是出去买两个桃子……”
      语气之中,十分不满。
      我想你管的着我么。
      事情我反正已经做砸了,连我刚才搬那一个箱子花的力气我现在都在后悔……。
      我皮笑肉不笑的冲她们动动脸上的肌肉,“你们忙。再见!”
      说完也不再看她们,顾自上去了。

      回到寝室,发现刚才躺着的人现在还躺着,刚才溜号的人也都聪明的还没打回票。
      一群人里果然是就我最苯:要装也没装到底,要拒绝开头就应该不搭理。
      不过还是算了。
      我出去把桃子洗了,装在饭盒里拿着,我又躺回到床上。
      ALICE在我旁边的上铺小声叫我,“过来过来!”说着,把她的枕头换到冲我的那一头,我们就头对头的躺下来轻声说话。
      她告诉我:“你傻不傻呀?干嘛去帮她?你看我们都没理她。她在背后可没少说你坏话!”
      我心里一紧,尽管我完全能想象到这个,可是被人如此赤裸裸的挑明事实,还是觉得难堪,同时,越发懊悔刚才的愚蠢和幼稚。
      我小声说:“我也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也不过是顺手之劳,做了也就做了,我也根本没想她们会怎么样……”
      她静默了好长一会儿,“那你这是很高的思想境界了……”
      我实在汗颜,“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说不清楚,一再苦笑。
      隔了一会儿,我大声和她说:“谢谢你!真的。”
      是真的。
      这个学校里,已经差不多快四年,从来就没有人从为我好,生怕我吃亏的角度,来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人提醒我。没有人指点我。从来没有。
      尽管我是多么需要。
      不是不失望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
      所以现在猛的听到有人这样说,虽然只是这样一句话,我还是被彻底感动了。
      我想她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感激和真挚,于是我听见她轻轻的笑了。
      这是有温度以及有内容的笑声,我这才可以肯定,她素日里那些温柔委婉,原来也不过和我的平和安静似的,全是伪装。
      我也笑了。
      “对了,我有桃子,吃不吃?”
      “好啊,递过来吧……”
      这是我和ALICE的友谊的开始。
      尽管已经太晚,我们马上就要毕业,几个月后就要各奔东西,但是,永远正确的一句话是,迟总比永不要来的好。

      这之后的几个月,我大学最后的日子,平心而论,是愉快的。
      我从我宝贝的藏书里借了不少我喜欢的给ALICE看。她看完以后告诉我她的观后感。然后我们讨论。果然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不少想法是很狂野的。
      她是个非常自我的人。

      那个时候我正迷恋安妮宝贝的小说。基本是出一本买一本。别人总在意她小说里的疏离和颓废,我却觉得在文字的黑暗下面被包裹着的,还是一颗甜美和温柔的内核。
      真正内心极度阴暗,远离社会的人,根本就不会把真实的情绪诉诸文字。
      只会考虑怎样才能更有效更令人信服的遮盖和掩饰自己。
      对于认真的人来说,文字是很虔诚的东西。笔下的每一个句子,其实都是对自己的拷问。
      我知道这一切的关窍。
      因为我也曾经被黑暗侵蚀过内心。

      有一天晚上,九点多了,ALICE在隔壁的床铺推我,要我听广播。我戴上耳机,把随身听调到她说的频道,发现那是一个安妮宝贝的现场采访。
      她知道我喜欢安妮。
      安妮的声音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细柔的一如小女生,小小的,轻轻的,非常的干净和甜美。对于提问很礼貌,但是并不回答她不愿意说的题目,也没有说出矫饰或者煽情的话语。
      我觉得她很真挚。
      我屏住呼吸听。
      节目完了,ALICE说:“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好象比我们还小。对了,听完她的真人说话,我倒是有点开始喜欢她了。……恩,因为她听起来并不虚伪吧。”
      我在黑暗里冲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微笑。
      你看不幸我们真有共同语言。
      所以都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
      “那么你觉得谁很虚伪?”我很随意的问。
      我没想到这么一个信口拈来的问题,她会沉默。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卧谈已经结束,她已经睡了,结果在黑夜里我听见她慢慢的一字一顿的吐出一句话:“LEE就是,他是一个卑鄙小人。”
      我立刻噤声。
      我一直以为她绝口不提他是因为一段情伤或是一种不谈前人是非的做人原则?
      我没想到答案会是“不耻”。
      为什么?
      我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翻了一个身,觉得胸口还是在怦怦的剧烈跳动,我好象一个好奇的小孩,不小心窥见了大人的私密。

      然后我们也开始逐日逐日的整理东西,准备收拾行装。
      无可避免的,我从抽屉的深处翻出了那一大包信件。我把它们叠整齐,然后仿佛捻扑克牌一样在手掌上“咄咄”一敲,顺势一展,十四封,齐刷刷的,厚厚的一刀。
      信托在手里真是沉甸甸的。
      像我的心情。
      我苦笑。
      生活不是茨威格的小说。我也做不到一生只爱一个人,同时始终毫无保留,无怨无悔。
      在这段感情里,我心理再不平衡,再有无数迷团疑踪,时至今日,我也不可能再把它们拿出去现世。
      虽然那真是一个诱惑。

      我犯了个错误。
      我把它们按照时间顺序,逐一打开,逐一阅读了。
      彼时写完信,然后郑重其事的封上口的时候,我真的没想有到,在几年以后,撕开封口,然后一一展阅它们的,也还会是我。
      一个人的爱情。一个人的舞蹈。
      十四封信。
      有些很长,有些并不。
      有的是很长的心情倾诉,告诉他,当年的他,我,当年的我,在被他当面拒绝的时候没有能够说出口的,到底有多么爱他。
      有些是抱怨,诸如“今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自习教室里,我看见你了,真希望你能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可是你都没有看见我,后来你出去了,又把ALICE带了进来。”标准的暗恋不遂的小女生的怨艾。
      有些是诗,是词。
      比方:“无论我如何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当时仿佛痴迷席慕蓉式的古典情怀。
      还有些只是当日心情的记录。非常的文艺。路边看见的一片叶子,树上新开的一朵花,天空上飘过一朵云彩,都能叫我如何不想他。同时孩子气的在信里夹着草叶花瓣。
      我勾起嘴角试图笑一笑,一切是那么的遥远,可一切又是那么的熟悉。
      前生前世的爱情。
      我的确曾经深爱过。
      我轻轻的拈起那朵干花,是朵夏日的黄色蔷薇,——可我已经泯灭了当日把它从枝头摘下来时的心情——我把花拿到鼻端嗅一嗅,居然尚有一丝余香,只是非常的干燥和清淡,如果不留心,几乎和信纸无异。
      可这缕细如发丝的香气勾起了我全身的七情六欲,四年里的悲欢离合纷纷繁繁,笑泪都忽然在刹那间泛过胸间。
      嘴角尚未完全勾起,已经不受控制的挂了下来。
      我笑未已,已有泪如倾。

      其他人回来的时候,我早已经擦干眼泪,正扑在地上,努力的捆扎一堆书。
      ALICE问我,“整理了快一下午,怎么才那么一点。”
      我笑,“人笨万事难啊。我光考虑采用什么排序方法来组合它们,也就快一下午了。又想什么书可能还想看,不能都给放进去,尽徘徊着做比较工作了。”
      这倒也不是假话。
      ALICE笑了笑,开了她的柜子去打了个转,回头手上捧着一堆东西过来,同我说,“我要去放火烧东西。你帮我把风。”
      这真是个好主意。
      我抓抓头发,为什么事情摊我这里就是黛玉焚稿般的哀怨,到她手上就是爽脆利落呢?
      “干脆一起吧。”

      火焰熊熊的在水房的洗衣台子上燃了起来。
      我把手上捏着的信一封一封的辗转着喂进了面前跳动的火光里,动作很仔细,我希望它们能完全燃烧,直至灰烬。
      我侧过头去看ALICE,她十分的专心致志,脸上甚至还有一缕平静的笑意。对,她始终都比我有勇气,也始终都比我决绝。
      我把目光拉回到自己面前的小焰火上,看着正在幽幽吞吐的火苗发愣,信纸正在里面发黑卷曲,最终一片片破碎。
      不知道相隔不远的两团火焰里是否正在吞没同一个人的名字,和有关于他的一切蛛丝马迹?
      也许世间情爱,到头来,也不过都是时间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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