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忘忧好》羁旅言归

8、月色清寒

　　喧闹的大殿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忘忧古井不波的眸中闪过一丝凛冽。她放下手中的杯盏抬眼扫过各府命妇千金。
　　千人万象！
　　悲哉，幸哉。
　　战战兢兢，李夫人上前道：“臣妇恳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妇见女儿最后一面。”
　　半垂了眼睑，忘忧将手中的酒杯缓缓倾倒。
　　青黛弯腰接下她手中的空酒杯放在案前，又取了丝帕细细的为她将手擦试干净。
　　“姐姐。”清菡担忧的看着忘忧唤了一声。
　　蓦然回神，忘忧道：“菡贵妃且代本宫去送琴婉仪最后一程吧。”
　　“是。”
　　“李夫人也一起去吧。”
　　“谢娘娘。”
　　目送清菡等人离开，忘忧才又开口道：“青黛，请各宫娘娘各府夫人小姐共敬琴婉仪一杯，以慰亡魂。”
　　众人领命，顷刻间空气中酒香浮动。
　　“贤贵妃。”
　　“臣妾在。”依梦瑶起身恭敬的低下了头。
　　“本宫还要去藤园，你就代本宫招待各位夫人吧。”
　　福身称是，依梦瑶带领众人恭送皇后离席。
　　依梦瑶站在原地久久的没有抬头。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住，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恍若未知。
　　碧儿见自家主子久久的不动身入座，便开口小声地提醒道：“娘娘，皇后殿下已经走远了。”
　　收回慌乱的思绪，依梦瑶歉意的请大家重新入座。
　　不想和她站在对立面，真的不想。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她那表哥夫君因怜惜她一而再地提醒暗示。她不想辜负他的心意，只是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李琴蕊的死与她无关，然离忘忧怕是不会相信了。就算离忘忧信自己，自己的太后姑妈又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独善其身呢？
　　现在想想，李琴蕊倒是幸运的了。一死百了，无牵无挂。只是啊，她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注定了要站在皇后的对立面，为了她那不到三岁的儿子。
　　睿王为首，百官恭迎。唇角微微扬起，忘忧迎着御座上的帝王走去。
　　他是真不知情，还是故作不知？在国宴上宫妃离世怎么都让人心情愉悦不起来，更何况她的死还很蹊跷。让忘忧奇怪的是那些人的反应。她没有看到任何人的丝毫悲泣之情，她们有的只是慌乱与不安。
　　凤烈炎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忘忧眼前，温柔道：“凤舞辛苦了。”
　　嫣然一笑，百眉横生。
　　一饮而尽，她道：“谢陛下。”声音干净清冽。
　　笑着牵起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凤烈炎又倒了一杯酒给她。
　　离无音漫不经心的喝着杯中的美酒，完全不去看离忘忧。在忘忧笑颜下无法从容的他只能避免面对。
　　她的笑太过明媚，太过妖艳了。
　　“凤舞殿下，臣敬你。”起身举杯，凤焰雪表情不变的漠然。
　　嘴角噙着柔柔的笑，忘忧遥遥的举杯，“仅此一杯。”
　　“只此一杯。”
　　凤烈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慵懒的注视着自己的皇后。他现在十分的好奇他的皇后殿下为何笑得如此的耀眼。
　　凤焰雪感到不安，这不安来自于皇后。他对她的感觉很复杂。他为她感到可惜，又想拔剑杀了她。
　　低头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忘忧似乎若有所思。
　　醇酒美人，醉否？
　　“李政大人。”
　　“微臣在。”
　　“琴婉仪德才兼备温柔淑婉本宫甚喜，只是可惜了。”
　　“凤舞何出此言？”褪去了慵懒的神情，凤烈炎问得有些急。
　　“陛下不知吗？”她问得随意，连笑容头不变的美艳。
　　脸色沉了下来，凤烈炎问：“为何？”
　　“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何不去送送琴婉仪？”她答非所问，只是眉眼间的笑意更盛。
　　为什么在此时此境说出来？为什么你可以笑得如此明媚？他想问，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他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是他亲自将她束缚在了这精美的牢笼中，他没有资格去质问她。只是为什么在亲身经历时他会如此的难以接受呢？
　　不欢而散的宴会。
　　紫藤花旁，玉石桌前，一人单手支颌，金丝银线织就的橙黄色衣袖覆在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指尖青绿色的酒杯微微倾斜。月光之下，杯中的酒泛着流光。
　　瑶池神女！
　　寻人而来的离清菡有一瞬间的迷惑。这样的忘忧记忆中从来没见过。
　　“你怎么来了？”一饮而尽，忘忧再次为自己将酒倒满。
　　许久，清菡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姐姐我不懂。”
　　语笑嫣嫣的注视着空中的明月，忘忧墨色的双瞳中闪着银色的流光，“不需要懂，你只要记住你是他的妻，我是皇后就可以了。”如梦如幻的语调，在月光下显得愈加的空灵悠远。
　　“我不能帮你吗？”
　　“帮我？”放下手中多酒杯，她双手托腮直直的盯着请菡的脸好一会儿才笑呵呵的开口道：“你要如何帮我？”
　　紧走两步，离清菡跪坐在忘忧腿边喃喃的低声说：“我知道自己除了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你在保护我，所以，我真的很想帮你。还有芮儿，我想保护她，我不想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是吗？”趴在石桌上，忘忧呢喃道。问完也不待清菡回答，又继续说：“你先回去吧。过两日本宫会派人去华阳宫。”
　　“我……”
　　“去吧。”打断清菡的话，忘忧语气中有一丝不耐。
　　看着清菡离去的方向，忘忧笑得一脸天真。夜风拂过她微热的脸颊，为她送上淡淡的清凉。
　　月下独酌，她眼神凉淡飘渺。
　　月色凉薄，天生凉薄。
　　“殿下，夜深了，该回去了。”青黛小心地为她披上天青色披风，细声的询问，“或者殿下就在紫菱殿歇着。”
　　“回坤仪宫。我想借着月色醒醒酒。”